拨去熟悉的电话,嘟嘟几声后被人接通。
“喂,爸。”
电话那边的语气并不好,斥责着又死哪去了,已经三个月没回家。
“呃……爸,要不你先气着,等你不生气我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传来咳嗽声,平缓之后正声道:“只要是你,我就气,说吧,多久回来?”
喻莫罹先是关心几句,再说:“可能还得一个月吧。”
愈加明显的咳嗽声。
“你……你是要死外面吗?让你读大学是让你懂如何做人处事学知识的,不是教你怎么寻死!”
“哎呀,半个月,不能再少了,还有啊,我没事好的很,您别担心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吧,记得替我向我妈问好哦,拜拜。”
迅速挂断电话,喻莫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到三分钟,差不多,他和他爸的电话就没有超过五分钟的,就当省钱了呗。
他坐在竹椅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于是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这次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喻莫罹挂断之后重新拨了回去。
接啊,接啊。他在心中默念。
终于在忙音之后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干什么?有话快说,别一天天的耽误我时间!”
干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安抚力和震慑力并存,从小到大,喻莫罹不怕爹不怕妈,就怕这个声音。
震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喻莫罹怂气地开口道:“姐姐,我莫罹。”
那边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后语气依旧没有缓和:“我当然知道,敢在我临近下班时打我工作电话的只有你,快说有什么事,是求情还是给钱?”
“啧,你弟弟我有那么肤浅吗?”
“肤不肤浅我不知道,反正你肯定是没安好心,我再警告一次,再不说什么事我就直接挂电话了!”
“说说说!就是我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大概还有半月到一月的样子才能回去,刚才我给爸打了电话把他气得不轻,所以恳请姐姐帮我美言两句,顺带给你弟弟我打点钱,爸已经断了来源了,我现在只能寄人篱下,啥都听从别人的了。”
越说越悲惨,喻莫罹简直快被自己感动到了。
不过电话那边语气倒是轻松了点,还带着些戏谑:“哟,不挺好的吗,你还能听别人的话,这个月不会又没赚到钱吧?你的经商头脑是一点没遗传到爸啊。”那边顿了顿,叹了口气,“行吧,我还赶时间,爸那边我去说,钱的话我明天打给你,在外面别给喻家丢脸,听见没有?”
“听到了,爱你爱你。”
电话传来一声轻笑:“滚吧你,挂了啊。”
果然有钱一身轻,搞到钱并觉得未来一切光明的喻莫罹高兴到想冲进雨里当一只猴子乱吼乱叫,然后随意抓住一根藤蔓飞到空中,再来个托马斯全旋,最后以一个满分的跳水姿势落回地面进行谢幕,不过碍于面子,还是正常一点好。
“小喻这么开心啊。”路过的小冯医生好奇地问。
喻莫罹兴奋地回答:“还不错!”
他望着将快黑尽了的天,伸手出碰看似近在咫尺的乌云,尽管白皙有力的手上只有冰冷的雨水。
找到故事主干的感觉,好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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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渐歇,黑色幕布将久城捂得严实,无月无星,天地间得不了一点自然的光亮。
但沈家庭院却如约亮起暖人的灯光。
“清蒸鲫鱼、可乐鸡翅、麻婆豆腐、干煸豆角、肉末茄子、酥肉白菜汤。”六初坐在餐椅上逐个念着桌子上的菜肴,“挽泽哥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又水你得加把劲了啊,我才不会只满足于你做的包子。”
“最后一个。”又水从厨房端来饭甑子,“香喷喷的大米饭!”
“正在向咱哥取经当中,放心一定让你满意!”坐到六初身边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书籍,又水看了看封面:“《倾城之恋》,张爱玲,好看吗?”
“好看啊,就是有点虐,还哭了我。”
叶挽泽拿着碗筷汤勺走了进来,见俩小孩聊着爱情小说,假装咳嗽两声:“少看点这种书籍,你还小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价值观,尤其是关于爱情的,不要因为书中的某些刻画让你对爱情产生偏差,这对你的心理健康发展并不好。将爱情写得很美好,可能会引诱你们尝试不该的东西,写得太凄惨,会让你们抗拒爱情。”
将碗筷摆好之后,叶挽泽继续说道:“等你长大了,具有自独立思考辨别时再看这种书,你会发现你所得到的感触和你现在的并不一样,甚至天差地别。当你有了人生经历之后,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会多一些,不要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丢失自己郁郁寡欢,也不要因为得到一个人就欣喜若狂深陷其中,那只是一段旅程而已,能到终点的只有我们自己。”
六初听得云里雾里,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听叶挽泽的话:“那我看完这本就不看了。”
叶挽泽笑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他说啥就是啥,不过对于六初的无条件信任叶挽泽很是欢喜。
已经七点了,先生快回来了,叶挽泽准备出门迎接。见叶挽泽出了餐厅,又水也想跟着去,但被六初一手拉住了。
六初悄声问他:“又水,你说挽泽哥谈过恋爱吗?”
又水咬了咬嘴唇:“应该没有吧,我一直在他身边,哥连认识的女生都很少,更别说谈恋爱了。”
“那他有喜欢的人吗?”
“不清楚,不过他一直拒绝别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但是我认为哥应该是觉得自己还年轻才拒绝的。”
六初哦了一声,皱眉疑惑:“那他既没有谈过恋爱,又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他对爱情说得头头是道。”
又水松了口气,站直身体:“你忘了,哥是作家,对啥没有些感触?”
一脸恍然大悟的六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丝丝绵绵的落在地面上,小水坑里漾不起一点波纹。尽管雨小叶挽泽还是撑了一把伞,静候在大门前的路灯下,雨轻扣着伞面传来微弱的声音,他合上眼默默听。
呼吸平静绵长,思绪却乱七八糟,不觉间竟觉得头昏。
算了,不想了。
一束灯光打来,黑色的桑塔纳停在叶挽泽的面前,司机下车开门,叶挽泽一边扶着沈先生一边对司机说道:“感谢木老还派人送先生回来,麻烦鹏叔了。”
司机在木老家干了三十几年,两家以前经常走动,两人认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打笑着说没事。
沈先生杵着拐杖乐呵道:“年轻时我还能开车,眼睛不行之后我还能坐地铁,现在只能麻烦小鹏送,真是老咯老咯。”
鹏叔哈哈一笑:“哎哟,您老身体才硬朗,还能跑山浮水,一百岁都不在话下!”
三人寒暄一会儿便散了,胡子花白的老人望着离去的轿车,喃喃道:“去不了几次了,这命数……唉。”
叶挽泽低着头扶着先生慢慢走,他对于木老的情况也只能表示默哀,往日和蔼健朗的木老突然查出患癌,让人更加忧心的是已经进入了晚期,叶挽泽想起先生接到木老来的电话时的泣不成声,心便揪了起来,拧成一团。
四人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饭,六初讲着自己在学校的趣闻,声情并茂逗地先生合不拢嘴,又水听得津津有味,他很喜欢听六初讲学校的事,叶挽泽便安静地看着他们,或许是职业病,他总会偷偷观察他们的表情,然后记在心里。
饭后,六初陪沈先生看电视,叶挽泽和又水收拾餐桌洗碗筷。
厨房内,叶挽泽看着眼前的保温盒不知该从何下手。
去不去呢?
“哥,你站那干嘛呢?”又水将脏碗盘端到厨房,刚进门便看到叶挽泽一动不动的站着。走近一看,发现中岛上放着保温盒,还觉得奇怪,到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哥!你不会真要给那个人送饭吧?”
“我也不知道。”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保温盒上,然后转身接过碗盘放到洗碗池里开始洗碗。
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住心中的杂乱,收拾完之后,叶挽泽摘了围裙又回到站立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提起保温盒就往外走。
整理食材的又水看见了,便叫住他:“哥,你真去啊。”
他点头嗯了声,又水闻言便知劝说不了,就问他怎么去。
“骑车。”
又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今早的事,还没长记性吗?”
叶挽泽被逗笑了,问他:“我不骑车难道走着去?要走好久的,你就心疼心疼你哥的腿脚吧。”
又水将手上的胡萝卜放进冰箱码齐,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拿过保温盒:“我骑车载你。”
叶挽泽勉强答应了下来,迈着步子离开了厨房,又水跟在他身后,心里嘀咕着,保温盒这么重,到底装了多少吃的。
又水去取车,叶挽泽在门口等他,当又水骑着车在他面前停下时,无语地蹙起眉:“你手上又拿的什么?”
像是被捉住了马脚,叶挽泽支支吾吾起来:“就……水果,他一病人吃些有营养东西好点。”
“你忘了你也是病人吗?”
叶挽泽语塞:“我还好,你是没看见他身上的伤,怪可怜的。”
又水看了看车篮里的保温盒又盯着叶挽泽怀里的水果,气没打一处来,我哥因为那个人都昏迷晕倒了,结果还要我哥给他送饭,凭什么啊!
将篮子里的保温盒塞进叶挽泽怀里,又水无奈地说道:“抱着吧,怕洒了。”
刀子嘴,豆腐心。
叶挽泽坐上后座,怀里抱着喻莫罹的晚餐,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份责任,淡淡的心思顺着山风倾诉给树梢,迎回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