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不对劲。” 霍伯彦紧贴在窗侧的墙壁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家家户户陆续亮起了灯火,本应是温馨祥和的晚饭时间,周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矮下身,快速移动到另一侧的窗边,再次看到了躲在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鬼祟人影。那些人影有高有矮,胖瘦不一,沉默地窥视着这里,注释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废话吗?”大虎在识海里大喊,橘猫的肉身已经被麻翻,它现在只能对着傅惊梅无能狂怒。
食物里的确放了某种药物,无毒,却比蒙汗药更加厉害。即使在小毒蜂这个大行家手中,也从未见识过,八成是这个村里的秘方。
橘猫现在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这还只是舔了一口,如果是正常进食,那后果……
“看来他们是半点不留手,装都懒得装了。” 傅惊梅面罩寒霜。
“现在能冲出去吗?”裴柔之顾不得自己发抖的腿,急着要下来。
“难。” 霍伯彦摸出了那对匕首,鹰眸紧盯着外面。
又不是武侠小说,一个人秒一百个,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关键是人家也不会站那任你打啊。柿子挑软的捏,傅惊梅和裴柔之都没什么武力,他没法一下护住两个。
傅惊梅有点三脚猫功夫,有枪,还有炸药,可对方直接人海战术,很可能她还没瞄准就被缴械了。裴柔之就更别说了,她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现在基本算是半身不遂。
“不能硬碰硬。”
知道了最坏的情况,裴柔之反而冷静下来了,“必须摸清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她蹒跚着走到桌边,正对着窗户坐下,拿起筷子作出要吃的样子。
“你干嘛!”大虎在识海里大叫,傅惊梅却没有出言劝阻。
因为下一秒,窗外的黑影们就看到,那个娇弱的小媳妇捂住胸口痛苦地干呕起来,不慎将饭菜掀在桌上。
一个黑影就要上前,被同伴拦住。不久,那个白面郎君满脸歉意地拿着碗碟出来,和守在门口的大婶说了什么。
大婶勉强咧出个僵硬的笑,讪讪接过碗,房门便重新关上了。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快步向着这边走来。
“咋的?”有人问。
“说是害喜,吃不了。”女人肥胖的脸抽搐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咧出丝诡笑,“她就是不吃,还能不喝?等晚上再动手。”
霍伯彦看着黑影们交头接耳,背后的手打了个手势。两个女孩会意,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果然不想用强的,得商量个对策。”傅惊梅拿出枪上了子弹,“柔之这样,跑也跑不了太远。”
周围被人围得紧紧的,距离村口还有不断的距离。这种群体幻术无法维持太久,万一露馅,势必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们散了,只留下几个人看着。”大虎在识海中说。
看样子是等他们睡熟再动手了。只是这个村子到底搞什么歪门邪道?怎么就盯上自己一行人了呢?
是劫财么?看了看身上破烂的粗布衣服,傅惊梅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打扮得再普通不过,甚至用幻术掩去容貌,身上没带半点值钱的东西。
况且明面上两男一女,霍伯彦又是看着就不好惹的,实在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傅惊梅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想了。管他什么古怪,赶快离了这里是正经。三十六计别的她不会,跑得快可是刻烟吸肺。
说得轻松,可是怎么出去呢?
霍伯彦从梁上探下头:“这不难,咱们从房顶上走。”
北地的风沙大,哪怕是茅草屋也普遍高得很。霍伯彦坐在房梁上,用绳子拽着铁桶几下吊上去,抄起后腰别着的钳子,夹了块烧的通红的碳。
他整个人像个大壁虎样吊在上面,看得人心里七上八下,手却是稳得很,专注地去烫那屋顶支撑的细细木架。
傅惊梅在下面临窗而坐,配合地演戏给外面的人看。那边,橘猫终于缓缓苏醒过来,正帮着行动不便的裴柔之扎紧裤腿。
“成了。”霍伯彦抹了把前额,顾不得手被烫的发红,“灭灯。”
屋里的油灯被吹灭,外面蹲守的人一怔,知道里头的人八成是睡了,心下也松快了不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不容易中招的,不过也不要紧,只要等人睡熟了,半夜往窗子里吹些迷烟就行,一准儿跑不了他。
傅惊梅费力地托着裴柔之,双腿都在隐隐发抖,终于感到上面传来牵引力,这才咬牙一送,将她送上了房梁。挥挥手谢绝了帮忙,傅惊梅自己拽着绳子,接着那个破桌子的劲使劲一窜,霍伯彦垂下身一探一勾,几下便上了房顶。
从茅草顶探了个头,被冷风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傅惊梅忍不住地深呼吸几下。那边霍伯彦已经对她招手,不敢拖延,立刻手足并用地爬过去。
裴柔之死死贴在她身边,喘得厉害:“现在怎的?”
“天干物燥,烧他丫的。”傅惊梅恶狠狠道。
在放火这件事上她可谓颇有经验,对这帮心怀不轨的人更不用手下留情。看了眼前方拴牲口的棚子,里面隐隐露出半个拂尘似的长尾巴,一甩一甩地。
这年头,马只有富人用得起。哪怕是乡里的富户,大多也是养驴养骡。只是此时挑剔不得许多了,傅惊梅让霍伯彦背着行动不便的裴柔之过去,自己则背着大虎,掏出腰间的玄虎爪,小心地向下挪动。
三人大气都不敢喘,轻轻落了地后才打量这个棚子。空荡荡的,唯有一头老驴,被大虎的威压所慑,此时恭顺地一声不吭。
驴只有一头,不过这当口也顾不得再去找别的。傅惊梅将裴柔之扶了上去,又把大虎放在她怀里。
“你怎么办?”裴柔之一把揪住她的袖子,察觉到好友的打算。
“我跑啊,不然长腿是干嘛的?”傅惊梅没让步,对霍伯彦点头示意,他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屋顶上,“一会火烧起来,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救火。你到时候什么都别管,和大虎先跑出去再说。”
只要能跑到林子里,大虎的幻术足以保护裴柔之周全。找个地方一藏,那帮人就是把林子翻过来都没用。
“那你呢?”裴柔之急了。
“我有伯彦呢。” 傅惊梅拍了拍她的手,摸了下橘猫的头,“柔之就交给你了。”
橘猫郑重地点头。
几人历经生死,彼此间无需多言。傅惊梅点点头,轻轻解开拴驴的缰绳,往老旧的门轴上倒了点油,这才慢手慢脚推开了棚子的门,将那头老驴引到门前。
“一定小心。”裴柔之拉着她,手冷得吓人。
“放心,有这个呢。” 傅惊梅晃了晃手里的枪。
她当然不只有这些装备,腰间的皮搭子上是工坊出品的“□□”,甩手就能炸。还有大包的生石灰蓄势待发,抛洒出去能立刻夺去敌人的视力。手腕上绑着金刚刺,近身时戳过去,一下就是个血窟窿。
自己这副样子,活脱脱是个马贼、海盗一类的角色,若是穿越回去必然荣登法制频道。傅惊梅有些自嘲地笑笑,安静地等待着。
霍伯彦用的是工坊出品的□□,效果立竿见影。很快,黑夜中便有刺目的火光跳跃起来,浇了油的稻草是最好的助燃物,火势如泼出的水一般蔓延,猛恶地吞没了整个房屋。
“走水了!”
“快!!”
“滚起来小兔崽子!”
哔哔驳驳的声音响起来,火焰蔓延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傅惊梅的想象。那头老驴早被吓得挣扎起来,只因着大虎的压力,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傅惊梅的手指被粗麻绳勒得发紫,终于等到守在附近的那几人也跑开了些。她松开缰绳,使劲对着老驴一拍。
那驴早忍不得了,此时头都不回地嘶叫着冲了出去。几个村民惊讶地扭头,看见趴在上面的人影后狞色一显,竟对火势不管不顾,抄起手边的铁铲和钉耙,拔腿便追。
“砰砰!”
枪声响起,男人们捂着胸口的巨大血洞,僵硬地想要回头看看,却已经栽下去。裴柔之咽下眼底的酸意,抱着橘猫死命贴着酸臭的驴背,林中的枝叶噼里啪啦地抽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一定要平安啊,她想。
傅惊梅的枪声在夜里无比清晰,霍伯彦身子一顿,快到极限的身形硬生生又提速几分,赶在她被人围攻以前将人拦腰抱起。眼见避无可避,傅惊梅伸手一指:“祠堂!”
村里最气派的房子就是祠堂,也是此刻为数不多没有烧起来的房子之一。黑黝黝的石块垒成,在火光里都透着股照不亮的阴暗。
霍伯彦眼见往这边跑的人越来越多,也顾不得别的,提起一口气冲了进去。
这祠堂里明晃晃地供着几百个排位,黑色大漆上白色的勾勾画画在月光下异常扎眼,凭空多出几分瘆人的阴森来。傅惊梅不敢多看,抱紧了霍伯彦的腰——石梁着实太高,她脚下有点发软。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了喧闹的人声。男女老幼抄着家伙,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狼环虎视:“快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