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仿佛没有尽头,霍伯彦和蛛娘踏着湿滑的苔藓,每下降一小段便将随身携带的铁钎插入固定好,挂上一道“保险扣”。
众人在上面等得心惊胆战,又不敢问,生怕让他们分了神。一时间山上倒是寂静非常,唯有裂缝中传来的敲击声断断续续,一下下如敲在人心上般。
专挑了清晨开始动手,乃是因为山涧中毒虫多,且在夜间出没很是危险。况且白天日光充足。行动起来不知方便多少。此时日上三竿,明晃晃的大太阳高悬于顶,终于听到裂缝底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哨音。
等得望眼欲穿的众人精神一振,忙拉动轴承将两人拽了上来。
两人顾不上多说,忙忙地脱下面罩和身上粘腻脏污的衣物,大口大口地喝足了水,这才和众人说起了下面的情况。
原来那裂缝中多年没有人迹,早已长满了各类藤蔓和蕨类,间或还有小蜥蜴之类的动物蹿过,极为难行。两人废了不小的力气将将下到底部,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不得不扔出几个火弹照明。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仿佛影影绰绰地见到一座庞大的石像。
由于傅惊梅之前的嘱咐,两人并没有贸然前去查看,而是将备好的火弹全都打空,仔细端详起那里的情形。
从上往下看去,那座石像依旧颇为摄人,只是其上生满了青苔,墨油油地看不清是个什么。石像后有座牌楼似的石门,其中曲折幽深,通向山隙深处未知的领域。
这样的东西必定是人工修建而成,两人心中都是一喜,知道此行没有白费功夫,急忙发出信号回来报信。
其他人都是大喜过望,总算柳暗花明,找到了些新线索。当即就有耐不住性子的想要下去一探究竟,被傅惊梅拦住。
此时已是下午,下到缝隙底部至少要小半天的时间。何况冬季天又黑得早,恐怕众人到了底部时已经是晚上,实在有些冒险。最终一番商议,决定明日清晨再下去查看。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众人全副武装,除了留在上面警戒,必要时提供后援的人,其他人分为两队,分别由霍伯彦和蛛娘带着下去。傅惊梅是一定要去的,没想到裴柔之也跃跃欲试,说要同去。
“你这小身板,在上面待着不好吗?” 傅惊梅心说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想不去都不成,她倒非要上赶子找罪受。
“下面真要有什么,我不去你们看得明白吗?”裴柔之半点不留情面,直接戳中几人痛处。
傅惊梅无法,只好让霍伯彦护着她。她自己则背着大虎,跑去蛛娘那边坐镇。
强忍着往下看的冲动,傅惊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速度,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脚上。这样的攀爬实在很是枯燥,肢体的运动渐渐机械化,虽然腰间挂着“保险绳”,终还是惴惴不安。
众人像盘旋在巨石之上的小蚂蚁,胆战心惊地向下摸索着。傅惊梅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重复地做着相同的举动。
而紧绷的神经则与此相对。周遭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让她汗毛竖起,汗水流过的地方也开始发痒,越不能挠就越痒。
一分一秒过去,当傅惊梅的脚尖终于重新碰触到地面时,她听见自己发出如释重负的喘息。
裴柔之那边下得很慢,横竖有霍伯彦在,傅惊梅并不担心。蛛娘等人已经掏出了身上准备的药粉和驱蛇棍四下清理起来,傅惊梅则借着正午的日光,打量起那个颇有些诡异的巨大石像。
谁知不看便罢,一看心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自己先泛起了嘀咕。
无论是石像还是其背后拱卫的石门,都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来古代这么久,傅惊梅见过各种各样的守门石雕,大多数是狮子,也有道门佛门会用些神祇一类的人物。
但无论是何种造型的石像,从来都是成双成对,一左一右的,从未有过这样孤零零的一座石像,堵在正门中央的情况。
后面的石门更是令人触目惊心,风干的褐色痕迹绘制出了一个古怪的符号,现出难言的阴森邪气。即便是在阳气最盛的正午,日光透过那密密匝匝的枝叶落下来,也显得鬼气逼人。
傅惊梅忍下心中的不适,对已经安全落地的裴柔之说:“那后面也不知道有什么,看着实在古怪。”
裴柔之的面色微微发白,也不知是被攀岩吓得,还是被崖下的情景吓得,她的神情自看到那石像起就十分凝重:“大虎,你感应到什么吗?”
大虎从背篓里探出头,表情也很不好看:“我感应不到。”
“什么叫感应不到?”霍伯彦的眉间深深隆起。
“就是感应不到!”大虎的声音有点发抖,看得出来它也慌了,“这里面有东西屏蔽了我的感知。”
“这怎么可能?”傅惊梅第一个表示不信,大虎的本事她是最清楚的,虽然平时看起来像个吉祥物,但还真没在这种事上掉过链子。
“我们还进去吗?”蛛娘不确定地问。
还没等傅惊梅说话,裴柔之已经向前走去:“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一定要进去。你们怕的话,就留在这里。”
傅惊梅暗暗叹了口气,裴柔之极少有这样一意孤行、不顾后果的时候。看来,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放下过母亲的遗愿吧?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也。”
“喵——”
裴柔之回过头,看见伙伴们的目光,突然有点鼻酸。她快速眨了几下眼,压下眼底的涩意。
“先别急,我交代点事情。也不差这会工夫。”
傅惊梅对她说,回身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别进去了,就等在这里。让上面运火油下来,多架绳梯和软索。入夜留在这扎营,一应供给阿镜都会调度好从上面运来。”
蛛娘小毒蜂等人虽还有些不放心,也只能一口应下,又听她道:“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回返,你们就留几个人看着,剩下的人先上去。”
“东家!”小毒蜂急了,这不是光看着不帮忙吗?
傅惊梅懂得他的意思:“我们几个都解决不了的话,你们进去也是白搭。”
龙桑是本地的地头蛇,势力庞大,脑子也聪明,让他帮忙多少还有些胜算。这鬼地方也不知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不得不冒险一探了。
众人见她决定已下,都只能点头应好。傅惊梅见此,对裴柔之和霍伯彦点了点头,一起向着远处的石像走去。
离石像越近,那股压迫感就越强。几人等人停住脚步,尝试着透过厚重的苔藓辨认这东西的形状和轮廓。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傅惊梅越看石像的头部越觉得怪异,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大虎。
“嗯,好像确实是……”裴柔之也看向大虎。
大虎警惕起来:“干什么?别想诬陷好人啊!”
“这东西长得像老虎,但有翅膀。”霍伯彦用随身的短刀刮开它足下踩着的东西,发现是一堆以石雕刻成的刀斧,摆放凌乱而随意。
几人从没见过这样造型古怪的动物,何况其足下踩着的都是兵器,加之表情狰狞神态暴烈,看着实非善类。连博览群书的裴柔之都一时没了主意,刚开局便陷入了僵局。
“嗯?”
出乎意料地,橘猫似乎想到了什么般从背篓里一跃而下,绕着石像看了又看,这才语出惊人:“什么啊!这不是穷奇那家伙嘛!”
几人都愣了,还是裴柔之率先反应过来,急切问:“难道是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吗?”
“四大凶兽?唔……这是你们的叫法吧?”
橘猫摸摸下巴,有些不以为然,“这么说倒是也没错,那家伙确实不讨人喜欢,脾气还很差。不过这雕刻也差得太远了吧?这里少根脚趾,那边的形状也不对……”
眼看大虎又要跑题,傅惊梅急忙将它拉回来:“或许这里附灵的可能不是麒麟,而是穷奇?”
“那不可能,穷奇主兵祸戾气,一旦附灵,留下的也都是杀伐之兆,不可能会有五彩石的。而且穷奇虽然招人烦,可它的气息我不会认不出的。”
大虎对自己的判断很肯定,“要是穷奇就说得通了,它一向独来独往,所以才只有一个雕像。 ”
“不过的确很奇怪啊,麒麟和穷奇乃是死敌,这里怎么会有穷奇的雕像和祭坛呢?”橘猫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祭坛?”
傅惊梅实在受不了大虎这挤牙膏一样又慢又脱线的叙述方式了。一把固定住橘猫左顾右盼的头,让它不能再转换话题:“快说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大虎挣脱了几下,没甩开女人的手,之后伸出爪子指着那座石门道:“我也是猜的。听说穷奇的祭祀方法和其他灵兽不一样,要设立专门的祭坛,在入口处以血画符。而且必须要用大恶之徒的血才行。”
傅惊梅看着近在眼前的石门,下意识倒退一步,尽力不去想那上面的褐色痕迹是什么:“那祭祀有用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有一定机率引得穷奇分魂降临。” 大虎上前闻了闻石门上的血迹,“确实是恶人的血,很强的戾气,里面八成就是穷奇的祭坛了。从现在起,你们全都跟在我后面。”
传说百年前天下大乱,百越有异宝出世,最终落入大梁开国皇帝手中,是否和麒麟山的祥瑞有关?那件“宝物”是什么?是不是红木匣中的东西?埋藏于麒麟山深处的凶神祭坛究竟有什么用处?
傅惊梅望向门后幽深的小道,只觉窒息感如冰冷的铁钳,呼吸渐渐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给喵喵大魔王和清挽神月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