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巍峨的群山峻岭中,笼头山实在是异常不起眼的存在。它既不高大,也没有什么文人才子造访。除了能偶尔找到些别处没有的五彩石子,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引起注意。
傅惊梅拄着藤杖,站在半山腰喘着粗气,拒绝了霍伯彦要背她的请求:“你背好大虎就行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裴柔之早就累得不肯走了,又不肯让人背,只好远远坠在后面和霓裳等人作伴。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虎很是懊恼,“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啥也没有啊。”
“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不能轻易放弃。” 傅惊梅态度坚决。江苔枝传下来的那幅画不可能平白无故画这样一座山,好歹也要爬到山顶,找到画上人所在的小屋再见分晓。
众人不再说话,埋头赶路,总算精疲力竭地爬上了山顶。然而四下望去,哪有什么竹篱木屋?俨然是荒草凄凄,乱石丛生的荒郊野岭。
苦苦追寻这么久,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大家都像被兜头浇了盆井水,没精打彩地各自分开安营扎寨。傅惊梅见此,也不免心灰了大半。没准是他们认错了山,或是那幅画根本就是胡乱画了一座山的形状……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霍伯彦从树上几步借力跳下,眼中是难掩得意的笑意。他不走近,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斜眼看她,
这是什么小学鸡行为,大虎喵喵大叫:“你别装啦!发现什么了?”
霍伯彦不说话,翘着下巴,像个凯旋的大将军。
傅惊梅被他逗笑,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还是伯彦厉害啊,告诉我们吧!”
男人不受控制地咧出一口白牙,反手掸掸袍角沾上的土,总算收下了示好:“这山顶的树没有太老的,打眼一看都是十几年的粗细,反而是山脚的树要老很多。”
树?众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与疑惑,一路走来,谁也没怎么注意树的粗细。
按他这么说,确实奇怪。一般都是山底和山坡处老树少,新树多,因为那里路过的人和野兽都更多。怎么这山顶却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这山顶的树被人砍过?”裴柔之明白了,“那样的话会留下痕迹吧?”
“当然不是砍的,是烧的。”霍伯彦被傅惊梅的眼神看得全身发烫,更觉得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从上面看这林子是个圆形。一定是挖了防火带!”
小毒蜂和田三手一听也猴急地朝着树上爬去,没多久从浓密的树冠中传来二人的大呼小叫:“东家!真是个圆!”
“这么说来,画中所绘的确是此处。“裴柔之的眸子也亮了起来,“一定有问题!”
此时天色已然慢慢暗了下来,众人再有心探究也不敢在这样的老林中冒险,只得分开撒药粉驱赶蛇虫,又生火做饭,分配守夜的差事。
夜色逐渐浓稠,林中的开始响起夜行动物的悉索声,帐外守夜人的背影跳动在帘布上,让人平添了安全感。
傅惊梅小声地和大虎咬起耳朵:“你真没感觉到什么吗?”
“真没有。”大虎显然也为此事苦恼,“麒麟那样的存在,这一界要是有我早就感觉到了。”
“那你见过麒麟吗?”傅惊梅有些小小的好奇。
“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大虎回忆了一下,“丑了吧唧的。”
忽略橘猫酸溜溜的语气,傅惊梅继续追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它曾经来过这里,后来又走了?”
“那确实有可能。麒麟一族成年后可以在界面中自由来回,只是他们太傲慢了,一般没有特别喜爱的人类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那这么说,圣人一出,麒麟便现身的传说是真的了?”
“什么圣人啊?就是天命之子而已。”大虎似乎对麒麟没什么好感,鼻孔重重喷气,“吹得那么好听!只有你们这些人类相信!”
“好好好……”傅惊梅急着得到信息,果断顺毛撸猫,总算问出了大虎所知道的全部情报。
大虎所知道的麒麟,与传说中一样是瑞兽。它们对界面的气运极为敏感,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依靠气运生存的也不为过。
麒麟数量很少,成年后会穿梭于不同的位面,在天下大变且钟灵毓秀之气藏于一人之时出现,辅助对方成就大业。同时他们自己也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好处,待到修得功德圆满,他们就能脱离肉身的限制。
至于具体是怎么个脱离法,之后又会怎么样,那就是麒麟一族的秘密了,和貔貅吸收宝气的目的一样是不为外人道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麒麟并不会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形态。
它们无法化为人,但是可以变化为其他生灵的样子,又因其身似鹿,足似马,因此常常化为这两者行走世间。民间认为马性最灵,又常有英雄人物有宝马相伴,想必也有此等原因。
“我是觉得这座山名字的来历,还有那些五彩石头,都太熟悉了。”傅惊梅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猫,“你不觉得很像是咱们造祥瑞的时候你用的那一招吗?”
“哦,你是说附灵吗?”猫翻了个身,享受着恰到好处的按摩,“看着确实像,但是附灵术是一定会留下痕迹和气息的。你们凡人感受不到,但只要是道行深的人,或是我们这种天地灵兽都能感觉到。”
附灵是之前大虎造“祥瑞”坑秦牧的那招,说白了就是它以貔貅的灵体出现,短暂地附着在某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上。
这招没有半点攻击效果,却能让那个物体改变形态,并在周围的环境中留下些和本体相关的异象。
大多数时候,被附身的物件会变成灵兽原本的形状,周围会出现类似霞光、甘泉、香气等等异象。越强大的灵兽能附身的范围和物体越大,像大虎现在的能力,大概只够盖住这一片山头吧。
要是这片山真被附灵过,那只麒麟得有多强大啊……傅惊梅心中感叹。
“别以为那只麒麟多了不得。”大虎舒服地呼噜起来,“对于我们灵兽来说,能力太强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是怎么说的?傅惊梅心中不解,手也停了下来,惹得大虎一阵不满地蠕动。
“你们人类有句话叫盛极而衰,这话对我们也适用。我们的寿命几乎无穷无尽,为造化所钟,如果越来越强大只会扰乱万物运行的规则。所以我族中上了年纪的老前辈都会躲起来,避免能力增长得太过庞大,招来麻烦。”
大虎挥了挥爪子:“我现在的实力可是很不错的,离能送你回家也不远了。”
它又戳了戳脚下的土地,“你可以想象一下,这家伙的实力是个什么等级。这样的存在早都躲到某个空间裂缝里去了,哪还会随意出来?”
这倒也是……傅惊梅不得不承认大虎说的很有道理。但她仍旧不死心地问:“那有没有可能,那个画画的人和江陵是见过这只麒麟的呢?”
“别想了,没可能。”大虎一爪子打碎了她的希望,“不都告诉你了,只要它附灵过一定会留下细气息的。更何况那江陵虽也算是号人物,但离引麒麟降世还差得远呢。”
大虎见裴柔之的睫毛动了动,又补充道:“我可不是说他坏话,而是麒麟降世的条件太多。大气运之子这是必须的,除此之外天下运势的变动也很重要。太平时节很少有集天下鸿运于一身的情况,客观条件不允许。”
“行了柔之,醒了就别装了。” 大虎一改口,傅惊梅就明白了,好笑地推了推身边的裴柔之,“说说你的想法呗!”
裴柔之无奈起身:“你们说话声音那样大,我哪里还睡得着?”
大虎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嘴上兀自强调:“我可没说你外公坏话啊!”
裴柔之笑眯眯地扫了她一眼,看得大虎尾巴大了一圈,刺溜躲进了傅惊梅怀里。
吓唬完大虎,裴柔之才接上方才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查下去。”
“嗐!敢情大爷我刚都白说了啊!”大虎气呼呼地转身,把屁股朝向两人。
裴柔之并不是无的放矢、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她拢了拢枕边如云的的墨发,侧身和小姐妹嘀咕,“这里面的事太多,七扭八缠地绕在一起。这样干巴巴地想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要找出个线头来。也许就都能解开了。”
傅惊梅也躺下来,和她侧卧相对:“姑奶奶你就别考我了,我要是有办法早都上了。”
这帮人哪都好,唯独一听自己有招,就全都放弃动脑了。
裴柔之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应该从那幅画下手。或许弄清原作者是谁,困局自可解了。”
对啊!傅惊梅被她点醒,骤然意识到自己自从进了山就被麒麟的事牵着鼻子走。可是怎么查原作者是谁呢?
“不能让猫豆包来吗?之前给胡不归用那个?” 帐子外忽然传来低沉男声,吓了两女一跳。
“你你你等会啊!” 傅惊梅赶紧裹紧被子,生怕这人没轻没重地闯进来。她自己急急忙忙披上外衫,转头一看,裴柔之已经施施然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了,敢情她只脱了外衣,里衣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呢!
霍伯彦在外面等了半天才得到准入许可,钻进帐子里就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在外面守了半天夜,冷得够呛。
“给!抱着大虎。”傅惊梅把橘猫扔过去给他暖手。
“老傅你公报私仇!”大虎嚷嚷,转头训斥霍伯彦,“你小子白长这么大个子,脑子一点不好用!那招场景重现,只有明确知道时间才能使出来。谁知道它那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啊?”
“老子还以为什么都能显形呢……”
事情又钻进了死胡同,几人都有些沮丧起来。
裴柔之默默咀嚼着霍伯彦的话,思索了半晌,忽然道:“大虎,你把那幅画拿出来,再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