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贤伉俪风采依旧啊!一路赶来,可还喜欢这草原的风光吗?“
人未至,声先到,主人翁的自信和志得意满实在溢于言表。
大虎用鼻孔重重喷出一股气表示不满,被傅惊梅暗中捏了捏爪子,不情愿地缩回阿镜的怀里。阿日思兰鬼精鬼精的,它还是低调点些好。
闺蜜组早有默契,傅惊梅行礼含笑不语,裴柔之柔声道:“王上的中原话说得越来越好了,这次特意带了些中原特产,还有自家庄子里酿的好酒,还请不要嫌弃啊!”
这话说得亲切,既没端什么恩人的架子,又略略点过双方的交情。阿日思兰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双方互相往主帐中让去。
坐定后叙过寒温,又送过礼品,阿日思兰便直入主题:“修兄在铁敕族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若不是族中还不安稳,孤都要动心了。”
“王上真是说笑了,我们是小本生意,当然还是要拉上人帮忙,心中才有底。” 傅惊梅言辞暧昧地打着哈哈。
阿日思兰接收到了话中的信号,会意地笑了:“修兄实在是太过自谦了,西域行商的利润不少,未免不会有宵小之辈挡路。更何况,修兄为我游说铁敕族相助,情分没齿难忘。不如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啊?”
“我靠这人是真不要脸啊!” 大虎在识海里破口大骂,“明明是看着眼红想分好处,反说得像咱们求着他帮忙似地。”
傅惊梅早知道这人的脾性,唇边依旧挂着淡笑,口中却是不冷不热地怼了回去:“王上事情纷杂,怎好为这点小事伤神呢?”
不等他开口,那边裴柔之又是接上一句断了后路:“就算王上顾念往日情分,我们也不便以区区自家事务,劳烦王上。”
区区自家事务,这话一出,任是谁都不好说什么了。虽然几年不见,阿日思兰的段位成长了不少,可他以前就没从裴柔之手中讨到好去,今天也没什么改变。
他颇有兴味地打量着裴柔之,目光在她的面纱上逡巡:“修兄,令夫人内外兼修,真是难得的妙人啊!只是不知孤有没有这个幸运,找到像令夫人这样慧智兰心的王妃啰!”
这话实在有些轻浮了,傅惊梅眉头一皱,侧身微微挡住裴柔之:“以王上的赫赫威严,不知有多少佳丽倾心,实在是谬赞了。”
阿日思兰看她神色紧绷,略略收敛了调笑之色:“修兄自如此说,孤也不便多事。只是西域商路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对方退了步,傅惊梅也见好就收地道谢。既然想要做生意,总不好把气氛搞僵。而且看阿日思兰这么快就让了步,大概他也没真想插手西域商路的事,只是敲打试探而已。
心里有了底,傅惊梅也不介意主动释放善意:“说到这个,我确实有桩生意想和王上商议……”
……
“这种茶每年能提供多少?” 阿日思兰长舒了口气,最终还是问出了关键问题。
“最少两千斤,多的话,不到三千斤吧。”
即便早有准备,阿日思兰还是被这个数目惊到,他深深地看了傅惊梅一眼:“修兄胆子够大啊。”
黑茶完美契合了游牧民族的需求,价格低,量大,比其他茶叶更加耐煮,一旦流入市场,对于原本茶叶的冲击是极为巨大的,等于直接动了茶叶出口商的蛋糕。
羊毛的巨大利润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觊觎,傅惊梅又同时出手,一举垄断了羊毛进口和茶叶出口。这其中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根本难以算清。阿日思兰这样处于争斗漩涡中的政治动物,对隐隐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更是清楚。
傅惊梅没接他这话:“王上给个准话吧,这桩生意做是不做。”
他们已经兜了好久的圈子,是时候把话挑明了。
阿日思兰眸光闪烁了一会,手指不急不徐地敲着王座扶手。傅惊梅也不催促,静静等着他下决定。过了好一会,他的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直线,沉声道:“好,孤答应你。”
傅惊梅后背不受控制地一松,温声笑道:“那我们这就准备契书……”
“不用了。” 阿日思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过几天族里有祭天仪式。我们一起到祭天金人面前,当着全族的面立约。这样一来,只要我查塔尔部在一天,就不会毁约。”
“啊!这……”
不光是傅惊梅,就连裴柔之都被这一手惊到了。阿日思兰从来都不是个多靠得住的人,所以两人一直以来的思路,也都是用利益而不是情面将他拴住。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主动提出在全族面前立誓!
要知道,在草原人看来,没有什么比祭天金人更神圣的了。在这种场合对着全族人立誓,若是真的违背了,不仅统治者的威信会大大受损,甚至会被族人视为不详。因此,阿日思兰这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总不会真是良心发现吧?
“修兄可别这么看着孤。”阿日思兰咧嘴笑了,“孤答应了别人,不得违背与你的盟约。若是你要谢,便去谢他吧。”
傅惊梅一怔,和裴柔之对视一眼。他们和阿日思兰共同认识的人还是有几个的,只是能干出这事,还能让阿日思兰答应配合的……
“伯彦来找过你?” 好半天,傅惊梅才干涩地说。
阿日思兰向王座上一靠,托着下巴懒洋洋拖长声调:“是啊,他帮我除掉了敌人,我就答应他只要和你做生意,绝对不违背约定。”
傅惊梅罕见地失语了,想到霍伯彦为自己的事千里迢迢跑来,作了阿日思兰手中的刀,她的嗓子里像是咽了团棉絮,堵得难受。霍伯彦这个人的感情,始终都这么直白,直白到令人无可奈何。
她端起旁边的金碗,垂眸喝起奶茶,来掩盖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
裴柔之假笑着转移了阿日思兰的注意力,避免他注意到傅惊梅的反常:“有霍公子费心,我们的生意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阿日思兰听到此言,神色闪过一丝古怪:“还是夫人好手段,引得人人为你折腰啊!”
“王上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阿日思兰的眼神扫过裴柔之绸缎般的墨发、波光粼粼的眼睛,微微嘲讽道:“夫人与修兄琴瑟和鸣,自然是不需要懂的。”
裴柔之恍惚间猜到了什么:“王上,霍公子顾念着与我家夫君之间的情义,顺手帮扶一把而已。”
“夫人就别装糊涂了吧。” 阿日思兰是个记仇的人,在裴柔之手里吃了那么多次亏,他不会放过挤兑她的机会。可能是因为自己最狼狈的一面都被眼前的二人看过了,他在对方面前也没必要摆什么宽和大度的君主架子,“以霍庄的骄傲,若不是倾慕于你,怎会如此?”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裴柔之还好,除了笑容龟裂外,表情管理总算大体在线。另一边的傅惊梅就没这么深的功力了,直接被奶茶呛到,爆发出惊天动地咳嗽声。
什么鬼啊!她在心里大声咆哮着,就说阿日思兰对柔之的态度怪怪的呢!原来他是以为霍伯彦喜欢裴柔之,所以才出于某种隐秘的好胜欲,一再撩拨吗?
一边看不上柔之“玩弄”朋友的感情,另一边又控制不住对她感到好奇。傅惊梅真想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裴柔之也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阿日思兰脸都黑了,才慢条斯理道:“王上,霍公子的确有心仪之人不假,但那人并不是我。想必他也并没有说出详情,都是你猜的吧?”
阿日思兰的脸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别提多精彩了。这会他也知道,自以为十拿九稳的猜测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乌龙,不禁尴尬又羞恼:“他如此帮你们,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个嘛……” 裴柔之玩味地弯起美眸,“既然霍公子不愿说,王上就不必多操心了吧?”
傅惊梅这会是五味杂陈,又是感动又是想笑,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心虚。她清清嗓子:“王上,今日商议这么久,想必你还有其他族中事务要处理,我们就先告退了。”
不等阿日思兰回答,她便抱起大虎脚底抹油,迅速退出了王帐。裴柔之闲闲地起身,身姿曼妙地行礼后跟在了后面。撇下阿日思兰一个人,恨恨地猛锤了下扶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了帐子,大虎半点不再掩饰地狂笑出来,“那个傻冒的表情你们看见没?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傅惊梅也忍俊不禁:“要是他知道伯彦和柔之的关系,肯定更崩溃。”
“大梁朝的堂亲是可以结婚的。” 大虎作了个恶寒的表情,伸出爪子戳裴柔之,“哎!我还以为那家伙对你有点想法的,说不准你还能混个王妃当当呢!”
裴柔之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起大虎的爪子:“你刚才又偷吃什么了?爪子上都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