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涿要心一横冲出去时,一串细碎欢快的脚步声从去往东院的长廊中传来。
瘦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全然不受血腥恐怖的场面影响,还伴着银铃般的笑声。
“嘻嘻嘻。”
新娘脚步倏地停下,继而转身朝那个方向飞速移去。
她身上的大红绸布与鲜血混做一起,颜色却意外地相融。打一眼看过去,仍然是一片干净又华丽的新婚嫁裳。
“是小光。”青涿缓缓松了口气。
这名小鬼童真的信守诺言,在收下他给的食物后挺身而出了。
趁着他给他们争取出来的这些时间,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要紧。
身上这件衣裙实在太过显眼,青涿也顾不上体面,从不远处的宾客尸体上随手扒了一件红色长衫披上,又将头上编好的挽发解开,留一片如瀑乌发垂落在背脊上。
王嬷的尸体正好躺在他们桌前,宁相宜与徐珍息一人搜一边,成功搜出了一串扁圆形的钥匙串,上面至少挂载了十几把黄铜色的钥匙。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最佳的藏身之处。
西院杂物间。
…………
金灿日光下,木制长廊的细竹掩映中,三道身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出。
在经过一道岔路口时,其中一人与另外两人分离开,朝着砖红外墙、飘着烟香的屋子行去。
“吱呀”一声,桃木门被推开,线香点燃的那股独有的味道溢满鼻腔。
密密麻麻的红烛即使在白日里也不停地燃烧,将红光铺洒在屋内的每个角落。青涿转身把门掩好,落目于满屋大大小小的断头神像上。
他全身都被红烛的辉光包裹着,身上又是一件暗红衫衣,几乎要和这座神庙融为一体。
本可以和队友直接去杂物间藏匿好,青涿却想冒险到这里来一趟。
这边与主空间里的那间神庙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桌上的供品还算新鲜。
——新鲜也只能说是唯一的优点了。毕竟不管是人是神,看到活生生的、毛发都没有除去的肉块以及翻着白眼的死鱼,恐怕都不会生出一点食欲。
青涿举步上前,把那些所谓“供品”一一扔开,转而从衣袖中掏出了根裹着油纸的东西。
正是令小光垂涎欲滴的糖葫芦。
“爻善。”青年的嗓音在屋堂中回荡,于神像之中绕转,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唤之人能否听到,只好自言自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青涿。”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只有垂挂在他耳侧的那条金幡微有晃动。
细腻平滑的布料蹭到脸上,有点痒。
“多年不见,是不是差点认不出我了。”青涿勾唇,将糖葫芦放到供桌上,又从衣袖内抓出一把喜糖放在一块,“很正常,嗯,因为我也没认出你。”
“那年你带我从贫民窟出去,我以为你是来拯救我的神明……没想到,如今你真的成了神。”他伸手揪住脸侧不断晃动的金幡,有些忧愁地叹口气。
“只是,作为神,你的供品也太不像样了。”青涿摇摇头,无奈道,“所以我只好带些吃的来给你了。”
屋内红烛的烛心微微燎动,像被无源的风拂过,跳跃的火光扑打在红衫与面庞上。
“吱——”
这时,庙门突然被一阵力道推开,璀璨如金的天光从门口倾泄而入,伴着一道踉跄身影。
闯入者是一名梳着麻花辫的少女,她没有料想到屋内还有别人。惊慌失措地望过去,就见一片妖冶赤光中,披着黑发的青年缓缓侧过头来,无端撩人的眉目浸染了红芒,冷冷看向自己。
这古怪的房屋内还皆是断了头的塑像,刻着异纹的金幡无风自动。少女隔着袅袅线香,看着那青年不似活人,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妖鬼精怪的领地,吓得连连后退,又被门槛绊倒在地。
“抱、抱歉!”
她心中惶惶,害怕这位精怪像袁小姐一般狠下杀手,闭上眼就先道歉。
而看清来人之后,青涿也是一愣,他回头深深望了眼那尊最大的神像,小声咕哝句什么后就朝少女走去。
这个女孩儿他认识,是那位糖葫芦摊主家里的闺女。
“跟我走。”路过她时,他抛下一句。
少女僵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才睁开眼忙不迭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缀在他身后几步。
两人离开了以后,仅留下空荡无人的神庙。金幡与红烛都停止晃动,恢复成静止凝固的模样,而青涿临走前那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也逐渐消散空中。
再会。
…………
石板小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那名少女的警惕意识很强,始终与青涿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一旦他停下,她也就会跟着止住脚步。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只好说道。
走在前头形似妖精的男子嗓音清雅柔和,红色衣衫下露出的白色裙摆也叫人好奇万分。
有了他这句话以后,少女的防备降下不少,加之好奇心作祟,登时快走几步,要走到前方去看青涿的正脸。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你是、那个漂亮姐姐!!”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
母亲在席间有与一个姝美动人的姑娘打招呼,她当时看了几眼,也就深深记下了。
可是,可是……
“嘘,”青涿将食指靠在唇边,一切尽在不言中地笑了笑,“不是姐姐。”
他们二人行向之处,正是袁育姿积放那些西洋物件的杂物屋,而此刻屋子内已经呆了两个人。
宁相宜从一方木箱内搜出一沓画像,还没仔细查看,就听闻到了远远行来的两道脚步声。
她跑到窗口,拉开窗门朝外眺,就看见了青涿与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儿。
“开门开门,青涿回来了!”她兴奋地小声喊。
徐珍息上前把门栓打开,将二人迎进来,目光放在少女身上,疑惑道:“这是……?”
“她叫小木,是那位热心摊主的女儿。”青涿简单介绍道,“这两位是我朋友。”
“你好你好。”早从青涿那边听说了糖葫芦摊主的事儿,宁相宜对小木天然抱有几分热情,当即笑着招呼道。
相比起来,小木则显得更为拘谨,她垂着头,额前的刘海有些遮住眼睛:“你们好……谢谢你们让我过来。”
知道自己只是被好心捎上一程,打完招呼后她就自己走到屋内角落里,坐在一只木椅上低头静默,不知在思考什么。
顺手关上房门并将木栓拴紧的秘书转身朝青涿走来:“怎么样?”
“没什么额外发现,”由于屋内有另一位本土居民,青涿声音稍稍放小,“不过这个空间应该快结束了。”
异空间内都是安置着一段关键剧情,剧情结束后他们这些投入惧本的演员就会被传回主空间。
而现在身处的这个异空间,只要走完了“袁育姿大婚,失控屠杀宾客”这一关键剧情,应该也就走到了尾声。
“这个是什么?”青涿眼尾余光瞥到宁相宜手中一沓黄纸,问道。
正在一页页翻动查看的宁相宜挑了挑眉,目光在纸卷中扫动:“没什么,就是我们之前看过的,袁育姿的画像。”
画中少女一颦一笑都极为传神,绘画之人下笔细腻温婉,也将这份柔美一同揉入了笔下的人物。
三两下翻完的宁相宜将它递到青涿身前:“喏。”
他伸手接过,入手的纸感有些生脆,纸面落了些斑迹,但不影响画中人的娇俏——上面的袁育姿与死尸新娘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玉竹一样的手指在画卷落款处摩挲,青涿垂目沉思,静下心时耳尖就捕捉到了一阵古怪声音。
它是从门外传来的,似乎是一个人的脚步与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的拖拽声糅合在一起,一步步朝这间杂物房走来。
这间屋子最初被判断为较安全之处,是因为它是为数不多的落了锁的房间。即使袁育姿要屠杀宾客,应该也是优先找那些易于躲藏的地方。
但也不能排除被她找到的可能。
“叩、叩、叩。”
脚步与拖拽声一齐在门外停住,随后来人礼貌地叩击了三下房门。
彼此送了个警惕的目光,徐珍息踩着落地无声的猫步走至窗框前,穿过掩着的窗门朝外望。
屋外日头高挂,阳光璀璨,花草竹杆纷纷投下阴影,就是这屋前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心脏一下子就紧紧揪起,她眉头一抓,面色凝重地朝那二人摇了摇头。
“叩、叩、叩。”
又是一阵有节奏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屋内气氛微凝,四人都默契地保持了绝对安静,尽量不漏出半点声响叫屋外人听去。
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屋外之物又再一次叩门。
它丝毫不受到这份寂静的影响,也不着急,仍然保持着徐徐而动的敲击频率。
又过了半晌,依旧无人应答,它才放弃敲门,转而自言自语道:
“没人在吗?”
耳熟的声音让宁相宜有些惊喜地瞪圆了眼,顺带狠狠松了口气。
在队友们的认可下,她一把拉开了锁门的木栓,将外边那道身影让进屋来。
来人正是小光。
他五六岁的个头本来就矮,此刻还弯着腰在地上拖着什么重物,也难怪秘书小姐从窗台上看不到他了。
而那件重物看样子是个人形,也是五六岁的个头大小,身上套了一件脏灰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过大长衫,脑袋顶上还扎着三揪小辫。
这个形象,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宁相宜拧着眉眨眨眼。
……这和小光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小光紧紧攥着那人形双肩处的衣料,吃力地将其往屋子里拖了一段路,才气喘吁吁地直起身。
面对青涿三人古怪的目光,他抬手擦了擦额角压根不存在的汗,然后捶捶酸胀的腰,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哦,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小光(嚎啕):我也要糖葫芦!!感谢在2023-01-26 11:20:53~2023-01-28 00: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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