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也是死在这场婚宴中的?”面对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光”,宁相宜摩挲着下巴问道。
化作尸体的小光回答不了,但是鬼童小光却能开口应答,他点点头,头顶的小辫子就也跟着晃荡,还颇有些得意:“我躲得好,袁家姐姐找到我时,拢共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只是可惜,”他有些遗憾地砸吧嘴,“没能尝到传闻里御厨的手艺。”
婚宴是在拜堂礼成之后才会开始,因此这些慕名而来的街坊宾客都还没吃上就惨遭杀害了。
……由此它们才会对于“开席”这件事格外执着吧。
小光坐在一只高脚凳上,双腿悬在空中,一前一后地晃荡,眼下突然被递来一个红色的小方块。
熟悉的包装糖纸与酸甜气味立刻将他的馋虫勾了出来,他两只眼球直勾勾地对着送来糖果的青涿,高兴地一把接过。
伸手之时,胳膊短暂地从过长的衣袖中探出,一道漆黑深刻的伤口在眼前闪过,而后又快速缩回袖中。
青涿只当做没看见,在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时轻轻揉了揉小光的发顶。
硬脆的糖果不时磕到牙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光滋溜滋溜吃得高兴,肌理损坏的舌头只能尝出淡淡的味道,但这也足以让他品味好久。
屋子里的窗户缝透来几束阳光,照在小木麻花辫的发尾尖尖上,金灿灿的颜色看得鬼童有些心动。
他一把跳下木凳,跑到那扇窗前,任由日光将自己也镀上层金,仰着头享受得眯起眼。
他堂堂百年大鬼不怕阳光,也不怕孤独,只怕尝不到酸甜苦辣咸的滋味。
如今尝了个够,可以供接下来的十年里慢慢回味了。
屋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静悄悄,三道身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位突然呆滞而一动不动的麻花辫少女。
隔着一道窗栏的鸟雀声也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都似乎被冻结住一般,寂静无声。
嘴里的糖果化得仅剩下一小粒,小光却在突然间一下子尝不出味道了。
也许,百年大鬼还是会有一点点孤独的吧。
他想。
…………
头晕目眩之后,再度睁眼又回到了红烛阴暗的旧屋中。
青涿仍然坐在梳妆台前,面朝着镜内恢复男子扮相的自己,身旁是凑近镜子观察的徐珍息二人。
肢体长久地保持坐姿还有些酸痛,他正要站起身舒舒筋骨时,就听闻屋外传来一道格外熟悉的人声。
声音中饱含惊慌与恐惧。
“啊啊啊!我怎么在这里!!……秘、秘书姐姐呢?其他人呢!”
这道声音……朱勉励醒了?!
回过魂来的三人立刻站起身朝屋外冲去。
刚绕过老人的尸体跨出屋门,就和靠墙哆嗦的朱勉励对视了个正着。
清醒过来的他眼神明亮,也不再迷迷瞪瞪地瘫坐在地,而是窜起身离老人尸体远了些。
如今看到自家的秘书小姐与其他两位队友,顿时像是被大罗金仙拯救一样双眼放光,脚步飞快地就冲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他身上的一片红色糖纸摇摇晃晃落在地上,映入青涿的眼帘。
【你给鬼好吃的,鬼就会回报你。】
他仿佛又看到了小光认真的神情。
算是一场久别重逢,徐珍息正和宁相宜一起给朱勉励述说他失去意识以来发生的事情。青涿并不参与其中,他思索了会儿,转身朝屋内走去:“你们等我十分钟。”
……
“照这样说,魏叶晓是真的死了?”朱勉励听了会儿,听到牢狱那个异空间的结局时有些不敢置信,“我一直觉得他很厉害的。”
“嗯,曹艺也死在了那个空间里。”徐珍息点头确认。
比起她的平铺直叙,宁相宜则更加绘声绘色。她用有些怜悯的眼神望着朱勉励:“不仅是这样。他和曹艺的尸体被肢解盛到菜盘里了,你还拼了命地想去吃他俩的肉呢。”
“啊?!!”朱勉励如遭雷击,求助般地连连追问,“不是吧!!我最后吃没吃啊?你们一定拦住我了吧?!”
回想起自己有可能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吃了同类的肉,他就有作呕的趋势。
幸而这时宁相宜开口挽救了他:“你要谢谢秘书姐姐和青涿,是他俩把你拉住了。而且他们做了个什么交易,最后青涿用道具把你的食欲给干掉了。”
长长舒了口气的朱勉励简直视徐珍息为再生父母,长嗷一声就是一个熊扑。
等青涿收拾完毕从屋中走出时,也同样收到了小胖的一个熊抱。
只可惜抱到一半,朱勉励就被什么东西烫得一下子缩了回去,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青涿一脸茫然地摸了摸袖内已经恢复成常温的神像:“?”
事情至此,所有异空间都已经历经过一遍,是时候要继续推动婚事的进展了。
四人往袁府的位置前进,宁相宜与朱勉励凑做一对还在低声说着话,徐珍息则走到青涿身侧,偏头询问:
“你已经确定新郎是谁了?”
月明星稀,薄雾漫漫。青涿的面色与月光如出一辙的清透,他摇摇头:“八九不离十,不过还需要检验一下……你应该也有猜测了吧?”
“嗯。”徐珍息点头应声。
他们二人和打谜语一般的对话叫人听了直挠头。所幸有一个人知道谜底即可通关,宁相宜与朱勉励也乐得不用动脑。
回到袁府正门口,先前留在这里的扫帚和板凳还在。屋内游荡的宾客群肉眼可见地更加暴躁,肢体也更敏捷灵活了。
好在这次朱勉励清醒过来,少了一个拖累的同时多了一员大将。四人按照上回的经验如法炮制,杀出一条路直通新娘所在的东院。
刚踏入院落之中,悠扬的唱声就落入耳中,身后穷追不舍、饥肠辘辘的宾客也滞下脚步,似乎对这道歌声有所忌惮。
它唱法苦涩,凄凄诉说着女女相爱的不为世所容。
嘎吱一声将雕花梨木门推开,四人纷纷踏入这间存有噩梦回忆的屋子。
断掌侍卫仍然被吊在房梁上,青涿小心避开这些悬于空中的尸体,带头走到了新娘身后。
被红烛染上暖色的灰眸静静看了眼那尊最大的断头神像,而后出声打断了源源不绝的唱调。
“袁小姐,我们带礼来恭贺新婚了。”
新娘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来。
她身侧就是一具侍卫的尸体,长着乌黑长甲的手指轻轻抚过尸体青紫的手腕,用低哑破损的声道淡淡说道:
“一起给我吧。”
话语淡然,似乎早已知道他们会给出些什么东西。
这很也正常,因为他们薅珍珠的绣花鞋可不就是她的所有物!
青涿回过身,其余三人分别将自己的那粒交予他手中,而后由他来统一交还给袁育姿。
莹白温润的珍珠一粒粒滚到尸青色的掌心里,袁育姿缓缓握紧,信步走到青涿身旁,在四人的视线下抬起了手。
漆黑的利甲抵在他的脸颊一侧,微施力道让它微微下陷,顺着重力向下划。
“这样讨巧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吧?”鬼新娘的声音无喜无悲,仿若只是在问一件常事。
这一幕看得宁相宜都将呼吸屏死住,生怕袁育姿一个使劲,像是切割侍卫的手掌一般把青涿的脸划开。
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而被指甲抵住的青涿本人却在这时抿唇露出一个微笑,他垂着乌睫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叠好的黄纸:“是啊,可惜我的那一份交早了,所以只好另外准备一份礼物了。”
攀在脸颊上的那只手被吸引移开,取走了他拿出的那张纸。
袁育姿将珍珠随手放在一旁,双手共用地在烛光中展开了那片纸卷。
烛火晃动,让纸面上两个可爱小巧的人像像是活过来一般,手牵着手正在无忧无虑地笑闹玩乐。
尽管一个云鬓高梳身披广衫,另一个乌发垂腰长裙飘荡,画面却也意外地美好和谐。
一声轻微至极的哼笑从盖头下传来,新娘将纸卷再度按着原来的折痕理好,珍而视之地把它收到自己广袖中,满意道:“费心了,我很喜欢。”
她这样的态度让青涿彻底肯定了内心的猜想。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继续拜堂了?”他试探着问道。
“嗯,走吧。”新娘答应得也爽快,在宁相宜朱勉励二人的困惑视线中头一个走出了屋子。
虽然没理清逻辑,但剧情推进顺利,他们也就哼哧着跟上,反正手上握着答案的那位高材生就在队伍里呢。
朱勉励蹭到“高材生”身旁,像是差生请教数学题一般积极发问:“诶青涿小哥,新郎这就找到了吗?!是谁啊!”
跟着新娘从长廊上穿过时,附近巡游的宾客都纷纷避让开来,似乎天生畏惧于杀死自己的鬼新娘。
不需要劳碌作战的青涿也就顺便帮朱勉励答疑解惑了。
“新郎就是新娘。”他往前望去,目光落到背脊笔直步伐端庄的新娘身上,透过她好像又看见了另一个人,“你还记得袁小青吗?”
在袁育姿生日的那段空间剧情中,她的寝室里存储了许多画卷,其中一部分是袁育姿本人的,另一部分也画着袁育姿的容貌,但右下角却标了“袁小青”这个名字。
阅文无数的宁相宜当即就反应过来,她心思活络,一下子就猜中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说,新郎是袁小青,她就是袁育姿的心上人,可实际上袁小青就是袁育姿?!”
“对。”青涿点头。
这个结论属实有点让人大跌眼镜,即使是饱览群书的宁相宜也不太能信服:“就因为那些画吗?”
仅仅根据那些画作,其实压根得不出什么结果,毕竟“袁小青”很有可能只是袁育姿常用的一个小名,无法被证明作为一个单独的精神个体。
“当然不止了。”青涿笑了笑。
“其实惧本一直在提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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