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封觉术。”世界之识沉声解释。
封觉术是过去这个世界名门大派用来惩罚罪徒的术法,顾名思义,这个发生可以剥夺中术人的五感。
长时间的剥夺五感之后人会崩溃,因此这种法术现在已经被禁止了,会这种禁术的人可不多。
封觉术下了之后,中术者想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全凭施法者的心意。
所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封觉术也被用于对人进行洗脑和控制。
如果景断水不幸生活在那个邪魔外道横行的年代,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生活不言而喻——
纯白的脆弱的栀子花,肯定会被打上谁的烙印,彻底地染上靡丽的颜色。
定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的。
让他听见主人的声音就高兴,受到主人的抚摸就会颤栗,嗅到主人的气息才会感到安心。
然后狠狠地吻上那又娇又嫩的,被反复蹂|躏过的唇瓣。
火光冲天,树木烧焦的气息渐渐地在风中弥漫。
雪发青年站在景断水的身前。
即使被封了五感,景断水依旧感受到了秋离带来的压迫感。
他看起来懦弱又无害,以至于景断水都已经忘记,这个孩子其实比自己要高上许多。
如果他所有的纯良无害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么此刻将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即使有了单向血契的因果限制,混乱之中的秋离仍就可以有一千一万种方式来报复他。
他记得原著里的秋离可是有仇必报。
身体防御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按住剑柄,好随时防备住秋离的偷袭。
他看不见,因此丝毫不知道,此刻雪发青年低头,目光全落在那两片略略张开的唇瓣上,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铅灰色的暗影。
真漂亮。
秋离想。
像一只杀气腾腾的蝴蝶。
他以为自己会出手扼住那纤细的脖颈?
还是会用刀划破他的血管,看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慢慢地冰冷?
不。那样太无聊了。
这么有趣的蝴蝶,就这么贸然地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奄奄一息最终死去是多么浪费。
不如做成一只漂亮的傀儡,
片刻之后,秋离做了一件大胆又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景断水的唇角。
一触即离。
好软。
秋离回味着景断水嘴唇的触感。低低笑了一声。
无知的小仙君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他的睫羽颤了两下,“世界之识,刚刚秋离对我做了什么吗?”
“宿主和世界之识共享知觉,你中了封觉术,现在五感被封,所以......很抱歉我并不知道。”
“但显然,他对你并没有杀意。”
这句没有杀意让景断水彻底安心了下来,同时也再一次打消了他内心对于秋离的一部分疑虑。
记忆的缺失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他在心里想。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如今的困境。
等解决困境以后,或许他可以勉为其难不那么刁难秋离。
“谁搞的?”景断水沉吟片刻,心底有了一个答案,“那个奇怪的.....女修吗?”
一行人中只有庄诺一个女修,景断水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女修?算是吧,是女修。”世界之识的语气有点微妙。
景断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操纵控制。梦境的记忆涌来,那种被屈辱包裹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
他从一片愤怒中恢复理智。
“破障却只能依靠你自己。”世界之识道,“想开一些,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封觉术正好能够屏蔽外部干扰,帮助你感受这具身体内部生气的流动。你来这个世界,总要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学习必要的生存技巧。深呼吸,内视你的识海。”
世界之识不会在这个时候害自己。
更何况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
景断水深吸一口气,根据书里的内容和原主的记忆一点点地摸索。
渐渐地,他似乎进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玄妙的境地。
在他的体内,九根颜色不同的经络勾连在一起,一同往上——
“九丝汇集之处,即是你的识海。”
他的识海是黑峻峻地一团,有些地方甚至破败漏风。唯一有一点光亮的东西在发出指挥他的声音,显然是他的世界之识。而他的九丝凌乱地缠结在一起,脆弱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这是正常现象,你的魂魄本就虚弱,不用在意。”世界之识道,“尝试着操控你的九丝。”
景断水敛气凝神,尝试触碰那就跟脆弱的神魂线。
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九丝的那一刻,像是刻入骨髓的记忆,失去五感的青年瞬间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
他反射性地拔剑,抬手——
那一剑裹挟着薄绿色的潮气,天边云雾翻涌
景断水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耳边的一切都像与他隔着一层膜似的。他感觉到有什么打在那一层膜上,啪嗒啪嗒地震动着他的骨膜,可就是无法渗入他的脑子之中。
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了那个屈辱的梦境。
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雾霭层层,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直勾勾盯着他,一缕发丝黏在高挺的鼻梁上,面部轮廓的线条冷硬到了极致。
危险,凌厉,像是一把磨得锐利到极致的尖刀。
这一刻,他似乎无法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景断水本能地抬起手。
他感受到雨濯春生划过皮肉,挑出了一道妖冶的血花。
黏腻的血液渗透进他的指甲缝之中,顺着指骨爬出一道黑线。
有谁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好像,好像伤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握剑,雨濯春尘划破皮肉的感觉让他生理性地恶心。
他的睫羽发颤,紧接着他的唇瓣,他的手指都开始跟着颤抖。他微微启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吐出的却只有游丝般不成腔调的气流。
“世界之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即使接收了小说,景断水对于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他习惯性地以为把声音抬高就能掩饰住自己的惊慌。
除开那一张绝症的诊断报告,过去的二十六年他在兄长的庇佑之下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没有人告诉他,真正的惊惶不是提高音调,故作镇定就能平息的
“你应该知道,神魂和身体是分开的两个部分。而九丝,勾连而上,是连接这两个部分的桥梁。那是整个修士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触碰那里最能够激发修士的本能防卫。你接管这具身体的世界不太长,九丝的触碰引起了身体下意识地防御反应。”
“而且也多亏了这份刺激,你应该更加适应这具身体了才对。”
漂亮青年精准地抓住了世界之识的重点,“所以你骗我。”他一字一顿说,“你骗我,并不是因为捋顺九丝救能够摆脱封觉术的控制,而是触碰九丝后的本能反应能够让我使出自保的剑术。”
“我并没有说过理顺九丝这种话。你是我的宿主,我们之间存在契约关系,我从没有办法向你说出任何的谎言。”
“你是在故意误导我。”景断水质问。
世界之识很轻巧地承认,“你来自一个和平的世界,你没有握过剑,没有杀过人,更没有适应这具身体。对吧?我想你一定还没有亲眼见过血腥不是吗?这样的你再果断,下手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丝犹豫。”
“哪怕是一瞬间的晃神,局面也可能在瞬间扭转。你是我的宿主,我们同生共死,我必须杜绝任何意外的发生。”
“不用心存愧疚。弱肉强食,这个世界规则就是如此。”
“本该如此?”
因为掉以轻心被世界之识玩弄,景断水只感觉此刻的自己无比耻辱。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魔怔了。理智告诉他此刻需要摒弃杂念,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那种状态之中抽离。
这个世界没有锦衣玉食的富贵,没有疼爱他的兄长,只有弱肉强食九死一生。
情绪的过度起伏,再加上不顾身体条件强行使出的那一剑,他开始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时,雪发青年握住他的手,同时轻柔地给他顺气。
他的猎物受惊了。
秋离想。
这可不行。
无知的羔羊怎么能被与猎手无关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呢?能够让他害怕的,恐惧的,忌惮的......
必须只有自己才行。
他要哄好他的猎物。
秋离的触碰让景断水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
景断水的骨架不大,以至于那双柔软的手可以被十九岁男主的手轻而易去的包裹在其中。景断水沁凉的指尖缓缓地扫过秋离的掌心。漂亮仙君指尖因为惊吓带着透骨的凉意,像是秋日清晨伶仃的薄霜。
秋离的声音干净,带着一点儿独属于他这个年岁的沙哑:
“主人。你做的没错,谢谢你保护了我。”
“他们现在都跑走了。”
“所以,主人你开心一点点好不好?”
在绝望来临之前,他不介意让猎物再开心一段时间。
哦,对了,他还要隐瞒一个秘密。
景断水的剑没有伤到任何人,他只是划破了自己临时准备的傀儡,真正给他们重击的是雪发的弦师。
不过看不见羔羊自认为自己是伤人的凶手也很有趣。
秋离抹开了自己粘在眼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