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感兴趣,”秋柔认真解释,“他就是那天给我擦药的男生,很巧。”
“是他?”甄净有些吃惊,“你们还记得么,我说过当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清北班,但上完一天课后又没来的那个传奇人物,也是他。”
章虞难得对她们的话题产生几分兴趣,问:“为什么?”
“不是很清楚,”甄净道,“老师只说他想按部就班享受完初三生活,这理由太牵强了,我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在开玩笑。”
秋柔对“初三用来享受”这种认知叹为观止,学霸的世界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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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式军训。秋柔拒绝了父母送行的提议,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坐车到一中。她记得哥哥的叮嘱,桶盆被褥等一应物什到学校后再买,只带些衣物“轻装上阵”。
分班结果张贴在公告栏上。具体分班规则据甄净得来的小道消息,是按中考成绩第1名分一班,第2名分二班……轮流往复。
一班默认是除清北班外最好的班。
秋柔能考上一中已经是祖上积德的好事,原也没指望能再如何。但她的好运气,在分班时再次展现得淋漓尽致。章虞来得早,已事先告诉过她班次,秋柔还是不信邪地对着名单找了一遍。直到确定名单上不是章虞看岔眼什么“聿火柔”“聿禾柔”,而是自己千真万确被分到了一班。
秋柔一瞬间,都产生了一种德不配位、恩宠过甚到要折寿的恍惚感。
她正好卡在最后一名——虽然名次寒碜了些,但瘦死的骆驼好歹比马大。
家庭“情意拳拳”群里,爸妈听闻消息后,立时再度像模像样地给列祖列宗烧起高香,感谢他们给自己这不争气的女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秋柔:“……”我谢谢你啊。
她拖着行李赶到教室报名。此时一班新生差不多已经到齐了,外面堆满花花绿绿的行李箱。班主任还没来,室内人声鼎沸,充斥着新生沉寂一个暑假亢奋激动的声音。秋柔将行李依葫芦画瓢地放在教室窗户外,可算能理解作文里常出现的夸张句“声音掀翻屋顶”是怎么来的。
她身临其境,只感觉屋顶连同自己的天灵盖都要一齐被掀飞了。
但这种菜市场般的喧闹沸腾,在秋柔左脚刚迈进来的瞬间,却像电影忽然被按下暂停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过来,短暂的诡异安静一瞬后,教室内旋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原因无它,秋柔的确长了副回头率极高的好皮囊,即使已被帽檐挡住大半张脸。
二是她穿得实在太过“亮眼”——无论字面上还是实际意义上的“亮眼”。
秋柔穿衣风格同她清纯可爱的长相截然相反。
她今天戴着只黑底滚玫瑰红边儿的帽子,只露出精致苍白的下巴。再搭配黑色束腰绑带吊带裙,裙摆呈不规则鱼尾状,一侧裙摆很短,其下一双腿笔直纤细,在阳光下泛出玉般光泽。
两种割裂的风格凑在一起,却又浑然天成。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反倒像黑夜里初绽的红玫瑰,妩媚中带着青涩的柔软。
随着行走的步调,裙摆大起大落,同学的视线也跟着一上一下。
此刻,他们脑海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疑问——
这他妈能穿进学校?
秋柔习以为常,大大方方停在过道环视一周找人,就听靠窗处章虞冷声道:“这呢。”秋柔立时眉开眼笑跑过来,坐在了章虞特意给她占的风水宝地。
“好幸运呀,咱们被分到一个班了。”秋柔美滋滋靠近章虞,被章虞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开。
“别碰我,本来跟你做同学就烦着呢。”她不耐烦地扶眼镜,看向秋柔裸露在外的肩头,和一坐下短半截、都快露出打底裤的裙子,见怪不怪,“又跟你哥闹别扭了?你穿这样怎么进校的?”
她每回心里不舒坦,都喜欢穿得人不人鬼不鬼,凑到她哥面前去找抽——当然这是在章虞眼里看来。即使秋柔三番五次强调“这是性感!性感你懂不懂?”,章虞还当真不懂,扯两块破布,捂得捉襟见肘,看着就一副沿街乞讨的寒酸样儿,跟性感攀得上哪门子亲戚。
更不懂她为什么对惹聿清生闷气这事儿,这样乐此不疲。
秋柔笑得眉眼弯弯,自动忽略章虞前半句:“待会儿中午不就要换上军训服了嘛,我拿这由头跟门口保安软磨硬泡一阵,才进来了。”
秋柔说这话时,前排坐着的一个女生频频回头,前后左右好奇的打量也只增不减。章虞都要被四处投来的目光捅成筛子。
她忍了几息,没忍住,嫌弃道:“回宿舍就赶紧把你这破烂玩意儿给换了。”
“知道啦。”秋柔心不在焉,低头在家庭群里发了条平安到教室的消息。又打开聿清私聊的界面——
[头毛何其多:(图片)]
[头毛何其多:怎么样?]
[weiβ:穿这样去学校么。]
[头毛何其多:嘻嘻,对呀,不行吗?]
聊天戛然而止,他们的聊天停留在一个小时前。聿清直到现在也没再回复,就连群聊里她最新分班消息,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图片是她早上出门前,对着镜子拍的全身照——
照片里她刻意凹了造型,肩膀微收,锁骨细薄,弯腰时不经意间露出截白生生的小胸脯,食指轻拨短侧裙摆边缘。哪有半分学生的样子,简直就像个不良少女。
这种大胆而生涩的撩拨,莽撞而直白的招惹,与她外表纯良乖巧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偏熟悉秋柔的人又都知道,她一直是这样。包裹在甜腻外壳下的,是一颗恶劣玩味、毫无道德感的心。
叮咚一声,正当秋柔退出界面时,聿清回复了。
[weiβ:柔柔,别这样。]
[weiβ:军训完咱们好好聊聊吧,好吗?]
秋柔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聿清生气又不得不无奈包容的模样。看,即使这样,他还是不会对她抛一句狠话。哪怕是“不自重”、哪怕是“我有女朋友了,柔柔”……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不知怎么,她却笑不出来。脑子一团浆糊,就如同她对聿清复杂而难以言喻、纠结混乱的心绪。
正怔愣间,章虞胳膊肘推了推她:“学校不让带手机。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儿?”
秋柔眨巴眨巴眼,没反应过来。章虞忍无可忍:“算了,你坐里面来,我坐外边儿帮你挡着。”
秋柔老实跟她换了位置,也是换位置的时候,她余光才瞥见,身后坐着的两位同学她都认识。章虞身高有175,平时又喜欢坐在不起眼儿的小角落,因此这次座位也选在后排靠窗边。
无巧不成书,昨天碰到的小麦色皮肤男生和那个黑白漫少年,正坐在她们身后。
小麦色皮肤男生似乎早注意到她了,与秋柔错愕目光对上视线时,甚至还吊儿郎当地扬了扬眉。他长得也不差,摘下口罩露出全脸的模样,瞧着还有几分硬朗的帅气。
“黑白漫少年”就更不必说了,单直挺挺坐在那儿,就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秋柔早就疑惑自己穿得是离谱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让全班同学频频投来目光,看了一次不够还要看第二次。现下疑惑也有了答案。她瞧了章虞一眼,眼神示意:这就是你选的、所谓无人打扰的风水宝地?
章虞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飞快解释道:“我先坐在这儿的。”言下之意,是他俩自己挨蹭过来。
秋柔坐下后,想在教室找找其他空座儿。前排的小女生回头,再度投来怯生生的眼神。
女生长得很特别,五官生得寡淡,字面意义上的寡淡。淡色瞳孔,浅淡眉毛,就连皮肤颜色都很淡薄,隐隐透出其下青黛的血管。
秋柔以为她想跟自己打招呼,唇角一弯,自来熟道:“你好,我叫聿秋柔,咱俩认识一下?”
女生被秋柔忽如其来一句话吓了一跳,一脸被逮个正着的做贼心虚,忙收回往后瞟的视线。循声看向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你,你好,我叫陈非烟。”
秋柔惯例捧场:“名字真好听。”
“谢,谢谢。”女生腼腆一笑,垂下眼迅速扭回了头。
她同桌是个短发女生,见秋柔落落大方,也豪迈爽朗转过脸:“哈哈大美女你好,我叫丁美玲。”她俩友好地碰了碰爪子,很快建立起友谊,丁美玲凑近她耳侧小声说:“我感觉你至少都得是咱班班花了吧?”
丁美玲虽然胖,但五官立体,一双眼睛圆溜溜,长肉也不长脸颊。秋柔真心实意:“谢谢,你也很漂亮。”
“聿怎么写,哪个聿?”
秋柔拿过章虞的纸笔刷刷写给她,丁美玲对着她常被老师诟病的狗爬字,面不改色夸道:“哇,你的字好好看!”
秋柔笑起来:“哇,怎么办,你也是!”
还没拿笔的丁美玲:“?”两人对视一眼,对彼此捧哏特质有了深入认识,哈哈笑作一团。
秋柔心情很好,回头朝高岭之花同样伸出友好的爪子:“你好,我叫聿秋柔,咱俩正式认识一下?”
少年正望着窗外出神,薄暖日光下秀挺鼻梁如精雕细琢,下颌线亦漂亮利落。美得就像一副静止的画。秋柔很少用“美”来形容男生。但他确实很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如琉璃脆弱易碎。
他闻声看向秋柔,再度露出之前古怪的神色。
还未开口,一旁小麦色皮肤男生似乎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坐不住了,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推了推裴之淞:“好啊,你俩还认识,裴之淞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昨天那个吃金桔儿酸成这样——”男生图穷匕见,做出眉毛眼睛鼻子皱成一块儿的模样,“的女生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裴之淞?秋柔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还想仔细琢磨,被男生像模像样的表情逗得笑弯了腰。她说:“好哥们儿,你别动。”眼疾手快对着他抓拍了一张,先斩后奏发到“独立暴富宣言”群里。
“不介意吧?”她朝他扬了扬手机。
“你这人,”男生一看自己被拍成这样,还带残影,“怎么能侵犯别人肖像权呢?小心我告你——”
“她在清北班,是想要她联系吗?”秋柔找到她的资料卡,抬眼瞧他,“但加不加就看她意思了。”
“谁、谁想要了?”
见秋柔真要收回手机,男主话到嘴边忙拐了个弯,“倒也不是不行——哎!你别收回去啊,祖宗,我要!我要行了吧!”
“得了,”秋柔笑道,“眼睛快长我屏幕上了,还不想要呢?”
他支支吾吾记上了甄净的扣扣号,挠挠后脑勺说:“谢谢。我叫康延。”
秋柔“嗯”了声,问少年:“你叫什么?”
康延捧着纸上联系方式,美滋滋地再次抢话,“嗐,他呀,他叫裴之淞。平常就是个哑巴,你不用理他。”
“裴之淞?”秋柔一拧眉,脑子有些混乱,“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呦呦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康延怪声怪气模仿,“好老土的搭讪方式,我看你也跟我半斤八两嘛。”
秋柔在心底暗暗给康延记下一笔,决心在康延与甄净认识的道路上做只无情无义的拦路虎。
“见过。”
在康延见了鬼似的神情中,“哑巴”少年开了口。他垂下眼睫,从斜挎包里翻出纸笔,不紧不慢在白纸上写上名字,推给她,“裴之淞,有印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