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讲堂是一个宽阔的宮殿,秦肖肖愿把它类比为“阶梯教室”,专门开会议讲学的。大抵是今日所要容纳的人数多了些,所以安排在大讲堂的门口开会,讲师在台上,而听讲的弟子自带蒲团,坐于地上。
秦肖肖赶到的时间还算早,勉强挤到了中前排的位置。宗师容远一早就坐在了讲台上,秦肖肖望着台上人,心中颇为怀念。
容远宗师的容貌气度好像完全没变,仍是那个严肃端正又有些慈祥的老师。秦肖肖在清原镇出口第一次遇到她,后来作为被招收的凡界弟子与她相伴了一路,修仙界的十年如流水般淌过,凡界的几月倒如浓酒般回味无穷。
人数到得差不多后,讲学便开始了。
容远是个很重视实用性的人,她教弟子们如何打开修仙界和凡界的屏障,化神期修者才可于位面间穿梭,而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可以合力设大阵,打开屏障一角。
秦肖肖悲催地发现,在场可能只有她一个练气期,其余人都闭上眼开始领悟了,她却觉得有什么从耳边流入,很快又流出,什么都没留下。
这场讲学持续至近半月的时候,许多悟道的弟子已经撑不住离开,秦肖肖知道天地法则会给悟道者以压力,她能撑到最后不是因为她有多强,而只因为她完全没感受到其中的天地之道,就像随便待个地方休息一样,没被压迫。
秦肖肖茫然地坐在剩下的精英弟子间,挫败感打击得她心脏抽搐。
好想回家。
好努力收集一切有关空间穿越的术法。
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像一场高难度的考试,其他不会的同学决定不浪费时间,利落地写完会做的题目后离开了,而一题不会的秦肖肖,守着自己的白卷,决定要坚守到考试的最后一分钟。
又过了半月,精英弟子们停止悟道,三三两两地去与容远讨论心得。秦肖肖什么都不懂,颓然地坐于蒲团上。
她从未坚持这么久,近一个月都只维持着一个打坐的姿势,一下未动。她昏沉地垂着眼,呼吸都需艰难的努力才可进行下去。
弟子离去前都惊讶地望她,可纳千人的宽阔场地只剩她一人,一个炼气期的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弟子。台上的容远也正看着她,耐心地等她起身离去。
秦肖肖却慢慢合上了眼。
……
秦肖肖再睁眼,已经是一个月后。
她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不太舒服的觉,睡得颈椎疼,抬眼看见容远还在台上,场地只有她们二人,秦肖肖吓得立马站起来,埋着头道歉:“对、对不起宗师,我、我打盹了……”
容远抬手出现一个透明的结界,秦肖肖懵懵地望着身前这堵淡黄色的“墙”,又透过“墙”去望容远,不知道何意。
容远无声地叹息了声,“试试穿透这个结界。”
秦肖肖傻乎乎地想直接穿过去,不出意料地像撞了玻璃门一样,撞得脑袋生疼。
秦肖肖捂着额,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
容远收了结界,使唤一阵风裹挟秦肖肖到了她身前,淡声问:“你领悟到什么了?”
秦肖肖急忙站稳,又埋下她那灌了水般空空如也的脑袋,“我、我什么都没领悟到……”
容远的叹息声更大了些,整整自己的衣袖,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肖肖。”
秦肖肖在两个名字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本名,她更喜欢别人叫她肖肖。
“好,肖肖,我问你,你此前对于空间术法有何了解?”
秦肖肖慢慢抬头,道:“空间之间有隔膜,隔膜之中有裂隙,裂隙非常小,只有小到不可见的粒子才能穿透过去。所谓空间术法,就是找到两个空间之间相交的那个裂隙,然后有足够的力量将裂隙扩大至可容人通过,再有一定的身体强度,不至于在穿过裂隙时被撕碎。”
容远点头,面容上终于不再这么严肃,而有了些笑意,她道:“于一般修者而言,找到对应的空间裂隙最难,而扩大裂隙和穿过裂隙可以通过合力结阵来解决;于化神期修者而言,找到比较明显的裂隙简单,独自扩大裂隙也不是难事,但要找到一些特定空间的裂隙依然只得靠命数;于大乘期的修者而言,找不到裂隙,撕开一个就好。
“我修为虽不至化神,但凭借一定的空间感知力,姑且能找到一二明显的裂隙,只扩开仙凡屏障时,仍需许多同道的协助。我此次讲学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教导更多人掌握一般寻找裂隙和扩大裂隙之法。
“仙域和魔域之间也隔有屏障,一些魔物能无视屏障到仙域来,若仙魔两域宣战,我们也好能有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
秦肖肖捕捉到最后的关键词,“……仙魔交战?”
原文里,魔域势颓,根本不敢挑衅和冒犯仙域,只偶有个别魔物像小虫子一样来仙域捣乱,两域从来没有大面积的纷争。
赤魔之地像一个缓冲地带,每次交战,最大面积的厮杀皆发生在赤魔之地。
还有许多像赤魔之地一样的地界,人魔共存,只是魔族势力较人族弱,便沦为人族的试炼场,修者们到这些地方去历练,斩杀魔物练术法。
容远点头,“仙魔之间从来都不太平,仙魔大战每千百年便要来一次,我们不得不提前准备。上一代的顶尖强者不是飞升,便是陨落于大战中,这一代的最强者梧提道君才两千余岁,已镇守赤魔之地千年,修真界整整两千年无人飞升,我们既寄托希望于道君能突破修为飞升,又担心道君走后后继无人,仙魔开战如何办。”
容远摇摇头,年轻的面容上满是为仙域未来的担忧,最后看向秦肖肖,道:“肖肖,你有天分,之前最厉害的悟道者坚持了三十日,而你虽在这里坐了两月有余,实际是从第三十日才开始感悟,你悟了三十三日,加之他是金丹修为耐力强,而你以练气修为超越他,你于此道很有天分。”
“真的吗?”秦肖肖眼睛都亮起来。
容远点头。
秦肖肖被说得热血澎湃,觉得种族兴亡的使命到了自己的肩头,拍拍胸脯保证:“宗师,我会好好努力的!”
道别后她蹦蹦跳跳、欢天喜地地离开。
容远看她那极端不稳重、不经夸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息。
来接容远的小童也有一样看法,问:“宗师,她真的有天分么?”
容远冷静道:“假的。”
小童懵了,“啊?”
容远又叹息一声,“她真的打了一个月的盹,一刻都没悟道。”
“啊?这……”小童顿了顿,耿直道,“那宗师你和她浪费这么久口舌?”
“我与她有故。她虽无天赋,但舍己为人的品性依然为我所钦佩。”
秦肖肖还是凡人之躯时,容远便想带她来修真界。修真界人人为己,容远前去凡界收徒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和名声,她若不争,这个机会就白白让与旁人;梧提道君守赤魔之地是为获得世人尊敬,未必无人比他强,他却是人人承认的第一强者……容远常觉世人自私,自己也同样自私,但偶尔又觉有什么不对之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遇到自幻境里出来、神魂受损的女孩。
容远无波无澜的内心被震动了,凡人之躯尚且敢挺身而出,而他们这些修者地位越高越是畏缩,怕这怕那。
由是容远在凡界时想要带秦肖肖在自己身边,随时警醒自己。
“仅为如此?”小童不解道,“那宗师完全可以以其他方式报答啊,她没有天赋,努力了也收效甚微。”
容远看着遗落的一二个蒲团,女孩的身影仿佛还在那里。
“她有比天分更重要的东西,即使我今日打击了她,她也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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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肖肖回去后才发现,比试场又热闹起来,外门弟子大比竟然已经结束,内外门大比已经接近尾声。
听个讲座,居然错过了期末考,秦肖肖含泪接受。
宗门不会怪她的,宗门顶多不给她灵石,而秦肖肖原本就拿不到灵石奖励。
她欢喜地找出一众“修炼秘籍”,这是她这些年零零散散找来的。选来选去,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本朴素的功法上——《九星剑法》。
听名字就很厉害,竟然打分给九颗星!
秦肖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基础太差,要想参悟空间术法,她的修为至少得再拔高些。这十年她也不是没有过尝试,只是每次都异常艰难,修为丝毫不涨。秦肖肖坚信这一次她可以!
翻开书才知道,原来“九星”不是九颗星推荐的意思,而是指该剑术的九层境界。
一层能化一颗星,除了剑本身的威力外,这颗幻化出来的星星会爆炸,会附着,会跟踪,能产生一定伤害。
秦肖肖有些失望,读过那么多主角是绝世高手的小说,这个一看就很低端,但她挑挑拣拣,这已经是她这一堆废品里最厉害的了,秦肖肖洗脑自己,厉害的肯定难学,她就先学简单的试试看。
遂开始专专心心地练剑学心法,争取突破。
秦肖肖过程中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一细想又想不起来,遂就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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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刻的无迎峰,百面愁眉苦脸地躺在地上。
他这久可被曲欢折腾得太惨了,曲欢不拿绣花针,他就要遭殃。他累瘫了,瘫得连床都爬不上去。
曲欢蹙眉看他,“不是说要做复兴魔族的希望吗?起来。”
百面抽抽鼻子,拿手臂遮住不争气的眼睛,“不做了,做不了。”
百面第一千次后悔,他放着好好的家主不当,来曲欢身边吃这苦干嘛。他应该在家主的高位上大快朵颐,而不是现在躺在床旁边的地上□□。
“老大,仙域人都活得这么可怜么?”百面可怜兮兮地问。
曲欢本想踹他一脚,把人踹起来,脚踢一半停住了,曲欢凑过去,扯开魔物遮眼睛的手,诧异问:“哭什么?”
百面丢脸地把头扭向另一边,“我真的累得爬不起来了,难道仙域人都这么过日子吗?这谁过得下去!”
曲欢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他们还真是这样过日子的,简简单单洗个髓,要找四百多种仙草,所在地还天南地北,十八州皆有分布。”
“这就是老大你一天拉着我辗转三个以上地方白天受累晚上也不休息的理由吗?”百面翻身坐起来,大声抗议。
听见声响,鬼徊支使缠绕在全身的蔓条伸长,推开房门移进来,藤蔓盘绕在地托举起孩童,鬼徊双手支着脸颊,学道:“呜呜呜,好可怜。”
百面怒了,指着蔓条,“老大!你看他!”
鬼徊小脸一本正经,“有些人不会还和不懂事的孩童计较吧?好可怜。”
“你算哪门子孩童!”百面被气得又有了精神,爬起来想和树灵打架。
曲欢却看着鬼徊。
鬼徊拿藤蔓挡住百面的拳脚,转向曲欢,一改平淡语调,用黏答答的声音道:“主人,娘亲不会来的,带我一起去吧,我不想留在这里看门了,”树灵墨绿色的眼睛透着些许红光,“阿徊也馋了呢,会乖乖听主人话的。”
百面这才反应过来,“好啊我说老大你为什么隔个几天就绕路回来一次,合着是等人家来找你!出息!老大你的出息呢!我们魔族要完!你想见人不会自己去找!你……”
百面痛心疾首。
鬼徊也道:“对呀对呀,主人想见娘亲的话,阿徊去把她绑来就好了呀,主人不必这样干等的。”
百面一拍藤蔓,“走,树兄,一起!我受不了老大了,谁能和他待一起?让老大姐姐来试试。”
曲欢觉得这一大一小的话听着怎么那么刺耳。
“我没有。”他单薄地辩解。
百面还欲说什么,曲欢先道:“你想留下便留下,我魔族陨落的新星。”
说罢就出门去。
百面哪受得了这激将法,立即要跟出去,鬼徊拉住他,拆台道:“主人说不过人时才会逃跑,你要是出去就中了他的奸计。”
百面感激地决定留下,鬼徊如愿以偿地自己追出去。
“主人!等等阿徊!”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想起一句话,曲欢一窝凑不出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