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这日,林灿与刘忆昔一早就来到了车站。
火车十点出站,刘忆昔在最后一刻才踏上了火车,她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个她期盼着能来为她送行的人。
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景色,刘忆昔叫身边的丫鬟阿秀准备热和茶点心送到表姐的单间里,往杭州的路可得走三天,与其一个人枯坐着心烦,还不如寻了表姐说说话。
到了第三日上午,火车才开进了杭州城。
北地此时还是春寒料峭,南方却已经是春暖花开。
一下火车,林灿就觉一股不同与北方凛冽寒风的暖暖微风袭过面颊,接过她身边的丫鬟小梨递过来的帽子戴上,整了整大衣的扣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母亲一到冬日就念叨着杭州,果然比京城暖和多了,当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啊!”
拢了拢披在旗袍外的斗篷大衣,刘忆昔撑着丫鬟阿秀的手缓缓步下火车,“这才一下车就开始念诗了,表姐你可真是怀春伤秋!”
林灿启唇一笑,伸手在刘忆昔头上揉了一把,“都会揶揄你姐姐我了啊!”
两人说说笑笑刚走几步,就见一个身着黑色中山服的青年迎了上来,“是林灿表姐和刘忆昔表姐吗?”
“正是,你是赵云之?”林灿暗暗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只觉青年眉宇之间与原主母亲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倒是比原主更像原主母亲的孩子。
“我是云之,表姐,你们一路辛苦了吧!车子就在外面,奶奶接到电话说你们要来,前日就让母亲收拾好了屋子,就等着你们了。”赵云之是赵家的三少爷,年纪比林灿和刘忆昔都小,而这回要结婚的正是他的二哥赵宇之。
一行人坐上赵家开来的车子,穿过繁华的街道疾驶而去。
赵家乃是书香世家,家风严谨,文人辈出,据说在清朝时期还出过一个状元,三个探花。就连林灿的母亲赵静芳与刘忆昔的母亲赵敏芳也都曾是杭州城里有名的才女姐妹,上门求亲之人不计其数,可谓是踏平了赵府的门槛。
车行至北街之后停在一个古朴的院落门外,赵府中门大开,早有下人侯在门外,见车子停下连忙上来开车门。
跨进大门,正对一照壁,壁上刻着苍劲挺拔对翠竹。大门左右两边是抄手游廊,转过照壁就是几间小厅,小厅之后才是正房大院,正面几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鸟雀。
正房台阶之上,立着两个衣着素净,模样俊俏的丫头,一个身着青衣的丫鬟见他们来了,忙笑着迎上来,说:“刚才老夫人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另一个身着紫衣的丫鬟手脚麻利打起帘笼,朝屋里回道:“三少爷和两位表小姐来了。”
正厅很是宽阔,黄梨木桌椅分立两旁,期间缀着几棵绿意盎然的盆栽,左侧坐着赵老爷赵信亭与赵夫人,右侧坐着赵大少爷赵意之与大少奶奶岳云凤,正中的长椅上坐着一位银发老妇,正是林灿与刘忆昔的外婆赵家老夫人。
赵云之引着林灿和刘忆昔一入房里,就有丫鬟上来为他们除下帽子大衣,他挨个介绍正厅里的人,林灿与刘忆昔也一一问候行礼,举止大方,进退有礼,惹得众人连连称赞,夸二人家教好。
说话时,几个丫鬟已经捧着茶果摆了上来,赵老夫人将林灿二人招呼在跟前,拉着她们在长椅左右两侧坐下,一手牵着一个,乐呵呵的笑:“你们一路上累着了吧!到了外婆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莫要拘束,莫要拘束!”
她摸了摸林灿的头,又握了握刘忆昔的手,朝她道:“你与你母亲倒生的相似,可她像你这般大时已经跟着你父亲去了北京,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一说起最心爱的小女儿,赵老夫人便是泪眼朦胧。
坐在右侧下首的赵家大少奶奶岳云凤连忙走上前来,安慰道:“奶奶,表妹们难得来一次,你该高兴才是啊!”
赵老夫人拭了下眼角,“我一见着忆昔就好像见到了年轻时的敏芳,倒是灿儿生的不像静芳。”见着两个外孙女,沈老夫人心情格外的好,说起话来都似小孩儿一般。
林灿弯了下唇角,“我像父亲多一些。”
“灿儿这性子倒是像静芳。”首位坐着的赵夫人见她一身雪青色旗袍,姿态严谨,气若幽兰,对她立刻生出了好感。
“像静芳有甚不好,若像钟家的那小子,才真叫人操心呢!”赵老夫人立刻拉着外孙女嘘叨起来,“灿儿,昔昔,你们可千万不能像外婆那个世侄一样,不管不顾的跑去参军,平日里不是大伤就是小伤,看的老婆子我真是触目惊心。”赵老夫人听说现在不光男的能当兵,女的也可以,虽然知晓她的外孙女们不一定去当兵,可还是忍不住叮咛。
赵家与钟家是世交,两家皆是书香世家,林灿只知道是钟家和她母亲同辈的子孙里出了一个军官,具体是谁,官职高低,却并不知晓。
不过对于外婆的关心,她依旧微笑着应下,俨然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外婆,表姐她平日最爱写文章,她之前在报纸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连咱们京大的舒余教授也在课堂上夸她写的好。”刘忆昔虽然不爱学习,平日里见林灿写文章也总会揶揄上几句,可在旁人面前,对于表姐渊博学识还是颇为骄傲。
赵信亭立时对林灿高看一眼,他见林灿装扮洋派,且妹夫又是做外教官的,便以为林灿只学西学,没想到竟然在写文章上也有如此造诣。那京大的舒余教授在文人墨客中地位极高,能得舒教授称赞,学问必然是极好的。
“杭州也有许多国学文会,有机会灿儿跟舅舅一起去,与他们切磋切磋。”因着共同的爱好,赵信亭对林灿的态度立刻亲切不少。
一语将落,就听院里传来一把爽朗的男声:“与赵大哥切磋有什么意思,不如与我比划比划。”
帘拢被丫鬟打起,一个身穿灰色军装的男人跨了进来。男人身形十分高大,刀削斧凿般的面容俊美非凡,黑发梳的一丝不苟,狭长的眼眸清冷凛冽,薄唇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林灿身上。
“我瞧伯母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可是有什么好事?”男人脱下军大衣扔给一边的丫鬟,也不用招呼就自顾自的坐下,态度熟捻自然,仿佛回了自己家一样。
“可不就是好事么?外孙女们回来了,母亲自然开心,这是静芳姑太太的女儿林灿和敏芳姑太太的女儿刘忆昔。”赵夫人对男人介绍完后,又对林灿和刘忆昔道:“这位就是母亲刚才说的那个世侄,钟家最小的五少爷钟敬阑。”
钟敬阑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香茶,笑道:“原来是伯母家的表小姐们,我昨日刚从任地回来,近日都在杭州,咱们杭州虽不如京里繁华却也别有江南特色,二位定要多留些日子,好好观赏一下。”
说完还不错眼的打量着面前一身旗袍的少女,只见这少女一双凤眸氤氲如画,肌肤润白若玉,微翘地菱唇似是一直噙着笑意,一身裁剪合体的雪青色旗袍包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整个人透着一种不疏离亦不亲切的味道。
男人看着她娇美的面容,不由红了耳根,摸摸鼻子不留痕迹的移了下目光。
林灿见对面男人目光如炬朝这边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正盯着刘忆昔。
自家表妹生的亭亭玉立,她便以为男人必然是在看自家表妹,早就打算着分离刘忆昔与李修平的林灿,立刻把这气度不凡的男人列入“表妹夫候选人”的名单中,当即对男人释出一抹亲切的微笑。
至于男人是赵老夫人世侄这件事,林灿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又不是血缘亲戚,在一起又有何妨。
那一笑似花开冰融,看在钟敬阑眼中惑人至极,莫名的燥热涌向下腹,他浑身一僵,继而状似无意般调整了一下坐姿,若无其事的回了女子一个浅浅的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夫人便命赵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安排林灿与刘忆昔去后院整理梳洗,二人被安排在住在落霞院。
沐浴过后,林灿套上一件米色的真丝浴泡袍,拿着干燥的布巾在院子里擦拭头发,南方春暖,感觉不到没有一点凉意,若是再被暖暖的太阳一晒,那滋味定是舒服的不得了。
落霞楼有两栋小楼,她与刘忆昔住其中一栋,见另一栋黑漆漆的,就以为无人居住,便光着脚踩着一双缎面拖鞋,大大方方的到院子里晾头发。
不想一出门,就看见钟敬阑交叠着长腿,悠然自得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那闲适的模样仿佛在他自己房中。
喉头上下滚动,钟敬阑的清冷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因沐浴而使肌肤变成粉红色的女子,那一双白皙纤细的长腿一晃一晃,他只觉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儿?”林灿愣了一下,又想着她们才刚住下钟敬阑就来了,必定是来找自家表妹,心里对男人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涨,当下拢了拢浴袍也坐在石凳上与男人聊起来。
“赵大哥让我近日带你在杭州四处走走,我家离这有点远,来来往往也很费时间,住在这里倒也方便。”前半句倒是事实,后半句则隐瞒了部分真相,住在赵府一事并非赵信亭的意思,而是钟敬阑自己提出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只想着离这美丽的女子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人对表妹还真是上心,为了接近表妹竟然想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与那三心二意的李修平相比可真真是好太多了。林灿对钟敬阑满意极了,默默在心中那个“表妹夫候选人”的名单上给钟敬阑加分,对男人的态度也更加亲切起来。
钟敬阑对于女子待他越发亲切的态度也很是受用,两人心中南辕北辙,面上却是更加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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