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护心丹。”
华大夫想了想说道。
小宫女后面的铁音,这才敢露出头来,“您说这护心丹当初能保住夏侯爷性命,是不是乔修尔王子说的这宝物,也能够?”
华大夫沉吟了下,又朝着那容色已变得灰败的少年看去,还是那句话,“小侯爷历经磨难,未经此事之前,活著的每一日已经是巨大的折磨,老朽认为,还是让他安心去吧……”
“朕是天子,朕若要他,他便必须在朕身边,朕不要他死,华大夫,你替朕救活他!”一直沉默的皇帝突然发话。
什么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折磨,朕要他好,他便会好。
铁音拱拱手,“是啊华大夫,人谁活着无痛,求您老救救夏侯爷!”
那小宫女也膝行到跟前,拽着华大夫的衣角恳求他施救。
“老夫虽然可以一试,但那宝物……出需尽快拿到手。”华大夫扶了扶鸡皮一样的手背,感叹地答应下来,这才走到病患面前,查看情况。
铁音却还有一事,“皇上,微臣立即命人将乔修尔王子追回,但求皇上暂缓行刑,让太医院众太医都回来诊治吧!”太医院都空了,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他担心有朝一日,朝堂都要空了。
这夏侯爷绝非等闲之辈。
还真应了外头人的那番话,这夏侯爷果真是妖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这个时候,果真不是夏侯爷出事的好时机。还有,蓝影也说对了,皇上对夏未正值盛宠,自己当初真的不该答应夏未,助他隐瞒炼丹的事情,哪怕是为了皇上好。
天子凤眸眯起,紧随着华大夫的脚步,转而来到病患身前,看着华大夫将少年衣襟重新剥开查看伤势。
天子目光循序着细细打量少年雪肤,刻意避开那些泛着青红於紫之处。
这些都不是伤,是他欢愉时在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迹,偏偏这人皮肤白腻,力道不重也能留下痕迹,每一处爱痕都对应着少年被取悦时的生涩动情羞郝之态以及天子迥异的占有欲。
那般鲜活的身子,如今却冷冰冰地躺在此处。
拢在袖口的大掌,紧紧地捏成拳,凤眸中神色极其复杂,又心疼又恼怒又是无奈。
原来这天下间,也有朕所不能之事!
这时华大夫要求把病患搬到他现在的居处,那里通风好,有阳光,最重要的医疗工具都在那里,不必来回拿取,耽误时间。
如今华大夫住在先帝时冷宫边缘的一处偏院,离着御书房的路程,简直需要步行半日才能到达,如今前去,也需要乘坐马车。
因此,天子听说甚是不情愿。
华大夫却直言道,“皇上,小侯爷是因您才落到这般田地,您既不想他死,若要他活,何不放开手一搏?”
“搏什么?”天子冷冰冰地问,心里的不情愿更浓稠了。
华大夫:“搏——‘放手’吧。”
天子用更冷的语调告诉他,“朕,不可能放手。”
“是啊华大夫,先别讨论这个了,要不先找个更近些的地方,毕竟乔修尔王子的宝物若找回来,还需送到华大夫您那,又要耽误些时候。”铁音连忙从中劝说。
皇上的痼疾,自打跟夏侯爷在一块,就没发作过。
现在皇上杜绝任何人炼丹,既然炼丹已没门路,那就只剩夏侯爷这一条路。
华大夫若将夏侯爷与皇上分开,那皇上又得忍受痼疾发作之苦。
铁音第一个就不答应。
“若论远近,那就带小侯爷出宫吧,宫外等着乔修尔的宝药,岂不是更近些。”华大夫又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华大夫这分明是在讲条件,他极力于将夏侯爷与皇上分开。
铁音刚要再说什么。
天子却是先一步答应,“好,那便去朕之前的府邸!”
一锤定音,华大夫再无反驳。
说完,天子一步上前,正欲触碰那少年,谁知是,手上突然挨了一记。
刺痛传来,鲜血顿时溢出。
“喵呜呜……”
傲骨突然出现,浑身炸毛地咬住了天子的手。
竟是,咬出血来。
“皇上!”
铁音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这猫怎会突然出现?
“无事。”
天子淡漠地吐出二字,手臂一抬,那猫儿便被他狠摔在地。
“嗷呜!”
被摔在地上的傲骨,猫嘴里吐血,晕地上好一会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竟还冲上来咬——
天子皱眉:你是一只猫,为什么这么像狗?
再次被这人类帝皇摔出去,傲骨终是“怂”了。
它缩着身子,可怜兮兮地一瘸一拐地吃力挪到少年冷冰冰的身体前,却是屁股调转,一副护主的架势,面对天子,它再再次露出了震慑天敌时的獠牙。
“皇上您……”
铁音紧张地冲过来救驾,刚要命人传御医过来为皇上诊治,转而又想到太医院已经空了。
铁音僵了。
只好把目光转向华大夫。
偏偏华大夫还对此无动于衷。
“无事。”
天子阴鸷地盯了眼那护着主人的猫儿。
却自觉地没有再去碰少年。
“带他走吧。”
天子默默地收回手,天色黯沉下来,使药庐大殿内格外黑暗,连那抹明黄也都严丝合缝地覆盖住。
华大夫带人,将病患转移出了药庐时。
那只受伤的猫,虽一瘸一拐,却竟是颇为威武地守护着它的主人,要跟随着一同出去,在药庐门口,它还回身颇为轻蔑地乜视一眼那身披黑暗的君王。
只是下一刻,它也一同陷入黑暗之中。
天子不知打哪弄来了一块绸布,兜头将这猫儿罩住,囫囵个一卷儿。
一手拎着在布笼中踢腾不已的猫儿,天子站在药庐门口,凝望着那少年的队伍远远地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由地道,“朕都见不到他,你这畜生也要陪着朕。”
“喵喵呜!”
布笼内,这猫不停抓挠。
天子随即吩咐,命人弄只猫儿笼,便将这猫放入笼中,于是日日带在身边。
是夜,天子在御书房勤政。
便听闻侍卫由宫外赶来回禀,乔修尔王子找到了,那宝药也被王子带回。
华大夫请求,将太医院及兴贤等人暂时押到齐王府,一同商议用药之法。
天子闻言,旋即看了一眼时辰,已经是人定了。
容色冰冷的他,未有半丝情绪,听罢后扬了扬手,薄唇吐出二字,“准了。”
“是!”
孟侍卫匆匆跑去传话,又将太医院众人从刑部带去王府。
铁音正守在王府,见人都来了,顿时心下松了口大气,忙把孟侍卫叫到一边询问,“皇上还说什么了?现在皇上怎么样了?皇上可用晚膳了……”
旁边苏公公也是急切地问道,“是啊,皇上身边有没有人侍候?这天还很冷,皇上他老人家可穿得暖和了,你怎么不拿件厚披风给皇上呀?”
孟侍卫:“……”
随后铁音示意他,不用急,一样一样地说。
现在他们都是戴罪之身。
铁音犯了背主之罪。
苏公公也是办事不利,本来那傲骨是关着的,结果今日恰恰给逃了出来,还咬伤了天子。
俩人都不敢出现在御书房。
不是怕被惩罚,更多的是怕进了刑部,再也不能为天子分忧。
这边夏侯爷若救回来,他们自是甘愿领罚。
孟侍卫眨眨眼,回忆了下才道,“皇上他在御书房,没用晚膳,也没处理公务,嗯……皇上穿的还是那件龙袍,其实御书房的火龙熄灭了,里面还是挺冷地,但皇上好像不冷,只是他老人家一直在看案上一块被拼凑在一起的碎裂玉牌……其他好像没甚么了吧?”
声落,铁音与苏公公对视一眼。
二人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需得尽快救活夏侯爷了,咱家担心皇上的御体,到现在还不用膳,御体能撑得住?”
“我也正是此意,明日,明日就回禀皇上,请皇上御架亲临王府,到时候一切就一定会好的。”
苏公公与铁音相互说着话,也没人问他们,他们像是在安抚彼此不安的心一样。
孟侍卫还有事在身,忙拱拱手退下去了。
清晨早朝。
首先,工部一道扩建的折子递到天子面前,参奏整个刑部诬构忠良,制作冤案,凶狡滥杀,请皇上问罪重惩,不可辜息。
其次,请皇上将太医院一案交由大理寺审理,还忠臣清白,如今百姓怨声载道,不可再听之任之。
第三……
工部参奏的尚未说罢,户部尚书站了出来,持反对意见,“回皇上,老臣但见百姓安居乐业,依然对天子君父感恩,哪里有‘百姓怨声载道’?”
当即工部老臣硬怼回去,“太医院各处搜罗药材,连寻常百姓家也不放过,百姓早对此心怀不满!”
后面有大臣立即接道,“依微臣看来,皇上若能选秀纳妃,便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连恭王一事也能顺利解决。”
提起这事,兵部正有话说,“皇上,恭王乃心腹大患,万万低估不得,请皇上准备战事,不可落于其后啊!”
反对者刑部尚书当即跳出来,“老臣不同意,恭王乃是皇族,多准备些兵马而已,哪里造反,再说一旦起战事,生灵涂炭,首先遭殃的乃是百姓,还请皇上三思!”
……
简简单单的一个朝会,文武百官吵作一团。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凤眸里都是红血丝,眼睑处微微青黑,显然许久未曾合眼。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犹如菜市场一般吵嚷的金殿,看着这帮不顾形象的老老少少百官。
皇帝竟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