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众太医齐齐跪地,扇呼求饶。
竟无一人肯去救治那躺着的少年。
“怎么?”
时间像是凝结在这里,像是历经很久,但也不过是一瞬。
燕韫明显意会出了什么,喉结上下滚动,几乎喘不上气来,“尔等,尔等……”
一直跪在地上,惶然惊惧的小厮,突然不要命一样地嘶声喊道,“皇上,您还看不出来吗,太医们已经无力回天了啊!呜呜呜!”
夏福说完,扑倒在小侯爷身边,捂着脸哭泣起来。
在江南,他们那么难,小侯爷变成了一个木头美人,都没有走到死路;
在宫里,明明小侯爷一日一日地好起来,可他却亲眼看着小侯爷走上了这条路!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听信皇上的话,他对不起小主人,他应该陪着小主人的。
缓缓站起身,夏福脸上却反常地露出抹安详的笑望着气息衰微的小主人,“小侯爷,您等等吧,小人陪您来了……”
说罢,毫不犹豫冲向旁边的巨大圆柱。
“拦着他!”
燕韫急叱,内心震动不已,使他第一次感到了丝丝恐惧,原来朕也会怕?原来朕贵为天子,却不能让朕的人活下去?
那么朕做天子何用?
天子治理天下,生杀予夺。
何谓“生”?
朕只有杀权!
“哎哟哟……”
兴贤捂着胸口惨叫,刚才离得近,就那么顺势一拦,结果夏福撞到他胸口上了,这力道,如果他不拦着,夏福真能将他自己的头盖骨给撞碎。
啧啧。
何苦来哉?
明明是夏侯爷他自己选择的路,大家怎么都这样啊?
待本神医炼制出丹药,更皆天欢喜了呀!
兴贤简直不够明白。
但他这么一吼,顿时就让皇帝重新开始注意到了他。
同时也让其他所有太医们皆是注意他。
顾御医抓住机会,上前禀报天子,“皇上,夏侯爷无法施救的原因还有一处,臣等查脉诊伤后得知,夏侯爷他阴虚血亏,肿毒不溃,本来是胆矾,瓜蒂等可医治疮毒,水肿臌胀之症。但是微臣等查知,小侯爷此症并非自然而生,乃是被刻意用药导致,因此单纯的医治再加上病患身体虚弱,已经不够起效,或许兴贤神医对此有‘高见’?”
药庐内,登时无数目光落到兴贤身上。
更是因为顾御医这番“祸水东引”,使得刘神医重新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兴贤是刘神医弟子,没人瞧得起他。
连太医院的这帮老大夫,都没将这半大小子放在眼里。
可是,这个半大小子竟在刘神医的手下,学成了医术,如斯精通,他下在夏侯爷身上的药,却难垮了整个太医院的这帮专注精通医术的老人们。
没人能医治。
而且,还要为此付出三族至亲族人的性命。
这帮老大夫自然是对兴贤恨之入骨,更希望皇上能将矛头指向正确的地方。
兴贤被这么多人瞅着。
他心尖直颤。
不是害怕,而是惶惶然。
这个事,它开弓没有回头箭,本来他目标就只有炼丹,如果想着救人,那他还炼丹干吗?本来炼丹就需要杀人。所以,这帮人居然让他救人,这不是搞笑呢嘛!
皇帝也在看着兴贤。
兴贤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也医治不了呀!
然后,皇帝只抬手吩咐侍从,“去将邢刃找来,朕要他去办一件事。”
听到邢刃的大名,整个药庐内所有宫人臣子们均是激灵灵打个寒颤儿。
酷吏!
当初侍郎之位有空缺,新帝还是齐王时入主东宫,而恭王便将他的人,便是这邢刃给填补上了。如今恭王要造反,邢刃却更需要向新帝表忠心了。
是以,当恭王逃回封地之时。
恭王留在朝堂之中,没有带走的他的人,却是有些继续被新帝使用。
其中便有这邢刃。
此人向新帝表忠心的方式只有一个:对所有经手的犯人,施以酷刑。
莫说有罪,但凡无罪,也要审出个大罪,而且还是最衬帝心的那种罪责。
身为刑部侍郎的邢刃,落在他手里的案犯,但求一死,决计不愿意从他手里过一遍堂。
很快邢刃到来,众臣却瑟瑟发抖,望着邢刃,是又恨怒又不敢言。
只不知道皇上要处置谁。
当然,最恐惧的人要属顾御医。
谁料到,皇上第一个点名的人竟是兴贤。
“邢爱卿,兴贤意图谋害冠军侯,国法难容,朕将此人交予你了,剥皮抽筋,但……朕要他活著,一直活下去。”
皇上凤眸鸷戾地盯着兴贤,暴厉恣睢地向刑部侍郎下旨。
闻言,兴贤简直是魂飞天外。
他屁滚尿流地冲到皇帝面前,被两旁御林卫拦住。
兴贤恐慌万状,筛糠似地栗颤起来,“皇上,不要,你不能杀我,夏未说你不会杀我的,你不能啊,杀了我谁炼丹啊……”
轰
轰
轰
随着声音落下,便看到皇帝已将那烧灼着的三座炼丹炉凶狠地统统推倒。
这一幕,令兴贤勃然变色,再不复先前的置身事外模样,丹炉中的药材洒了一地,他准备的这座丹炉,一座用于炼丹血肉,另一座用于淬炼骨骼,最后一座用于炼制五脏六腑。每一炉的丹方各不相同。
最终这三炉必将有一炉丹药胜出,成为治愈痼疾九成以上的丹药。
如今,眼看着这三炉丹药被捣毁,像是末日的丧钟那样震慑骇人,兴贤两眼发直地瞪着,死死揪住衣领子,胸口涌起无尽剧痛!
他用尽心血炼的丹药啊!
就这般毁了!
“啊啊啊……”
兴贤嘶声咆哮,像疯了一样又哭又闹,牙齿格格打战,那双眼睛一会儿虎视眈眈,恨不得从眼眶里冲出来;一会儿又浸满泪水,哀哀央求:“别弄,别弄坏我的药炉,求你们了,你们混蛋,这可是我的心血唔……”
后面的话,直接被御林卫缚住嘴,左右开攻,掌嘴三下,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进腹内,这才将兴贤嘴上的束缚解开。
皇帝再不掩盖其残暴嗜血的本性,鹰瞵虎视地凝睇着兴贤,“朕自始至终没让你炼丹,你不该借炼丹名议,谋害朕的冠军侯。”
说罢这些,皇帝狼顾鸢视似地指着地上倾倒的丹炉以及里面未成形的生乎乎的药材,命令:“尽数销毁!”
又横眉立瞪地指着药庐外面的那片药田,凤眸闪着凶光,“统统销毁!还有……”
“……这座药庐!”
“给朕烧了。”
眼前的新帝,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臣子们目瞪口僵,人人自危。
连铁音也不敢多劝一个字。
眼看着御林卫拖着兴贤下去,铁音斗着胆子进言,“皇上,药是兴贤下的,要不让他说个救治夏侯爷的法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帝急糊涂了,扭头吩咐邢刃,“邢侍郎,此事交予你了。”
邢刃懵,所以他只要刑讯逼供就行了是不是?
宫里究竟发生何事了?
算了,只要他把上刑玩出花儿,就不怕这帮恶惯满营的犯人不招供!
邢侍郎刚把兴贤提溜出来。
结果身后排起长队。
什么顾御医,刘太医,郭太医……等等,都是被御林卫陆陆续续押送出来,一并押往他的刑部大牢。
邢侍郎:“!”
好家伙,这是把太医院一锅端了哇!
不过,这么多,我审得过来嘛!
只是不出他所料,皇上不仅让他审这帮太医院的,还要他审这帮太医院每个人的三族。
这下子工作量大了。
刑部大牢都得扩建了。
明天就向工部递条子,让他们扩大建设,再造一座刑部大牢出来。
药庐大殿,一时间空空荡荡地。
燕韫凤眸望着不远处那气息衰朽的少年。
走过去,他理智,冷静地对少年说道,“兴贤,太医院,朕都一一处置了,接下来轮到夏氏一族和张氏一族,朕先从爱卿你的好恩师张扬铭开始,如何?”
只是,无论他有何等残暴绝情的字眼,闭目的少年,再也给不出他哪怕一丝丝地回应。
“哼!”
燕韫看着如同死了一样的少年,他嫌恶地嗤之以鼻,转身拂袖而去。
远远地,药庐外的侍卫早已准备好。
那药田已被麻利地毁坏一空。
只等着皇上出了药庐,他们便将此处焚烧怠尽,让这里化作一片飞灰。
终于皇上出来了。
其中一名侍卫,便点燃了火把,另外的人就将准备好的桐油浇到药庐内外。
“咦?”
突然有人哼了声。
“孟侍卫干甚呢,还不快点浇油?”
“不是啊白统领,皇上好像又回药庐去了,要不您去看看皇上是否在药庐里面?”
“不会吧,本统领刚刚还看到皇上出来了,而且走得很快!”
“不对啊,我看皇上跑得更快地又回药庐了……”
绝决出了药庐的燕韫,却又以疾风一样的速度折返。
燕韫看不到夏未了。
他折返回来,又看到这少年了。
他将人事不知的少年抱进怀里,只好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咽了下去,又委屈又幽怨,没脾气地数落少年:“夏未你不该那般对待朕,是你先起的头,你招惹了朕,现在怎能还由你做结束?”
“这船浆,也该由朕把握一次。”
“纵然过往都是朕的不是,这一次也该是结束了,你对朕的报复,也该结束了对不对?”
“朕不允你再胡闹了,你听到了么?”
少年依然没什么回应,只是唇角泛白,脸颊透着死灰色,。
这般姿容出色的美少年,在身子渐渐冰凉之后,竟也是面目有些可怕的。
皇帝却不管这些,一直将少年偎在自己胸口,用身体温暖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少年远离死亡的临近。
“皇上,华大夫来了!”
听到消息的华大夫姗姗来迟。
诊查之后,华大夫直摇头,请皇上为小侯爷准备后事。
“朕愿倾一国之力,只要夏未能活。”
“皇上,哪怕倾一国之力,小侯爷也救不活。”
听闻华大夫之语,年轻的帝王勃然变色,凤眸黑沉残暴,薄唇浮起抹狞笑,“既如此,华大夫于朕,便再无用处了!”
“……来人。”
迥异地,这一次殿内进来的却并非应令的侍卫,而是一名战战兢兢,脸色惨白,神情恐惧的小宫女:“皇……皇上,奴婢听到乔修尔王子与夏侯爷说的话了,是关于一件宝物……”
不等皇帝反应过来。
华大夫询问,“什么宝物?”
小宫女:“说是当时夏侯爷在江南时用过的那救命药,比那个药还宝贝的宝物,乔修尔王爷要送给夏侯爷,可侯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