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少年,眸瞳失焦,方才还犹如小老虎一般,却此刻——
燕韫虽然被教授了一阵,却是此刻,依然还不得要领,再加上夏未这茫然又无辜的乖巧顺从,这般不清醒。
索性不管那些,燕韫俯身,便凶狠地待他。
少年颤了一下,脸色惨白得厉害,整个人软绵绵地伏倒下去。
须臾,似是要挣脱开什么,少年竭力睁了睁眼眸,眼底却仿佛掠过一分清明,伸手过来,却被燕韫握住——
凤眸中有着为他的欲念沉沦,道:“可看清楚,是朕,怕不怕?”
夏未,只觉胸口涌起刀割斧凿般的折磨,他的神智被汹涌地淹没掉,勉强答应男人,像是控诉又像是在陈述:“疼,很疼……”
燕韫却以为他是在说别的,回道,“那便忍着。”
夏未仿佛听到了这话,又仿佛没听到,被男人松开的手掉落,极力撑着的眼皮软塌塌地垂下,身上男人灼烫的体温,暖不热他渐渐变冷的身体。
唇舌被翘开,身子像巨浪下的破碎纸片。
燕韫欲要了他,可他却没了回应。
铁音等心腹,架着华大夫手忙脚乱赶进来,一阵兵荒马乱地之后,华大夫摇头,已失了对策,只道,“皇上,莫不如启程赶回帝都,与路上的御医汇合,也比在此蹉跎……要强上许多。”
“好啊,微臣这就去准备马车!”
铁音赶紧应道,转身出去。
早在皇上驾临江南那时起,马车等一应启程回帝都之物,都已备好。
此刻,只消一声令下。
闻听皇上要启程回帝都,阮知府以及章氏兄弟都无比忐忑,江南事务未了,皇上就要走了。
这堆事怎么办?
还有吕焱吕大人呢!
临行之前,皇帝召见他们,命先将吕焱收押,阮知府临时被擢升为御史,调查吕焱一案,半月之后入御前禀奏。
至于章氏兄弟,代替吕焱,升为都指挥使,官居二品,比从前升了一品。
俩人没出多大力,却轻松升了官。
兄弟二人赶忙谢恩,内心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另外皇帝一走,也让他们暗松口气,趁此机会,将亲族那些经商的该打压就打压,手头事务,该收拾就收拾,免得有朝一日落得吕大人下场。
众臣恭送皇帝,望着那御驾浩浩荡荡离了邺城,离了江南,每个人心里大松口气。
而这时,在暗处,一张儒雅的脸冒了出来,竟然是夏青云。
夏未就在这队伍之中,他多方暗查,至少查清了这件事。
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呢?
如今他纵然回帝都,也不能把夏未怎样。而如果留在江南的话,阮知府升了官做了御史,肯定是查吕焱的案子,不如——
夏青云想了想,心中有了决定。
尊贵豪阔的马车内,奄奄一息的少年,口中含着两百年份的人参片续命。
很快,神智不清,他的身子却反而因那春风散,再度生虎活虎起来。
不安份的脚,踢腾着。
很快勾住了那年轻君王的腿弯,然后,灵蛇一般缠绕上来……
燕韫被他弄得邪火上来,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投鼠忌器,只好按捺着,锦被将这少年裹住,不准他乱勾搭人。
谁知不一会儿,随行的华大夫骑马追上来,隔着马车帘子,冲内说道,“不如让夏福过来侍奉小侯爷吧,中了春风散,不泄了身,解不了此毒……”
闻言,燕韫薄唇紧抿,未置一字。
“皇上……”
华大夫在外头道,却始终未有回应,急得他叹息一声,只好退下。
“这该如何是好?”
远远地,铁音见状冲身边的蓝影询问。
蓝影话语中却是掩饰不住地怪异,“你费什么心?皇上若是愿意,自是遂了华大夫告言;若是不乐意,夏侯爷的身子也还是能入药的。左右皇上是不亏的,所以……你在替谁着急?”
铁音无语,就那么直愣愣看着蓝影,难怪这个人会成为皇上身边的暗卫,就冲他这脾性,确确实实适合做杀人的勾当。
时间一滴一点,极缓慢地被一寸一寸捱过。
二十多年来,甚至是前世那一生,漫长的时间流淌而过,不及今夜百十之一。
燕韫,二十多年的宝贝尚存。
只身下这混账,已不知昏天暗地快活了多少次。
子夜,脑袋正睡得一点一点的华大夫,突然被传召到御驾前,小侯爷的春风散之毒泄去了大半,现已无碍,但那吊着他性命的百年人参却已用尽。
如今他,呼吸孱弱,不知能否撑过第二日。
“皇上且莫忧心,老夫再去寻一些心头血便是。”华大夫给小侯爷诊完脉说道。
乔修尔正值壮年,且他的心头血似是有神药浸养过,因此用他的,可使小侯爷熬过生死艰难时刻。
事过,心腹过来将马车内整理一新,很快车间便弥散着一股龙涎香气。
取了湿帕子,将少年身子拭净。
如今,虽时间不长,但燕韫已顺了手,将少年捞进怀里,拿熏了香的衣袍裹紧了。
看着这副魇足却惨白的睡颜,燕韫闲适微笑,不管过程如何,人是在自己手心里了,只待将他医治好,便一切都好。
燕韫想得简单,后来又连续取了三次心头血为夏未续命,他自是不管乔修尔的死活。
四日后,御驾与赶来的御医汇合,乔修尔才被放过。
有御医医治,加上自宫中带回的珍稀御药,夏未病情被稳定住,却是人一直都没醒。
御医们总说,夏侯爷是身子骨太弱,要过些时日。
一路缓慢赶路,直到第八日子时,到达帝都,御医们还以为要去冠军侯府诊治,谁料,皇上把人带进宫了。
玉鸾暖阁
太医们也赶来,排队为夏侯爷诊脉。
闻听夏侯爷入了宫,而且还是躺着进来的,兴贤连忙从他的药宫里面赶出来看,寻到铁音便问,是不是到时候做那丹药了?
“这等话,你以后再也不可说,否则便与你师傅刘神医一个下场。”
铁音把兴贤叫到一边,低声警告。
兴贤缩缩脖子,他还以为皇上亲自去江南把夏侯爷抓回来,是为了炼丹药的事。
原来不是。
那皇上去这一趟,干吗去了。
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以后少说少做,否则的话我也保不住你。”铁音留下话,自去了。
兴贤赶紧追上去拦住,“那您总得告诉我,皇上离宫之后,那痼疾发作过吗?”
“这个……没有。”
铁音摇头,自己也愣了下。
这么久,都快十日光景,皇上居然一次也没有发作过。
看来、看来这夏侯爷的确是良药。
铁音忙将这个消息告知蓝影,谁料蓝影对此反应很平淡,“我早知晓,所以才说,皇上若将夏侯爷吃了,痼疾定然痊愈,所以夏侯爷生死于皇上都有益。”
铁音抚额,这从江南到帝都,路上行了八日,皇上对夏侯爷早不知道吃了多少回了。
七日后,玉鸾暖阁。
夏未醒来,身体无比疲惫。
长时间的昏迷,致使他血肉久不活动,仿佛丧失行动能力一般,他也不在意,认为自己活不久了,庆幸的是,他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身边的人都已安排好。
可是,夏未抬眸,静静望着自己身处之地,有些眼熟,仔细思索,不觉恍然愕然,这里不是……皇宫么?
是从前,他入宫拜见燕韫时,不小心病倒,就住在这里被治疗的。
他怎么又来这里了?
“侯爷,您醒啦?!”
内侍钱常,刚端了一碗药进来,扭脸就见御榻上的少年,睫羽眨动,走近一看,竟是睁开了眼,那双星眸,跟上次钱常在此处侍候他时,一模一样,灵动又漂亮。
钱常大喜,顾不得其他,飞奔出去报信!
七日了,皇上天天过来,夜夜守着,夏侯爷一直不睁眼,现在,总算是醒了,太好了。
“你……”
夏未叫他不住,自行从御榻上起身,只这一简单动作,就让他额上被冷汗打湿……
只觉得心口咚咚跳得厉害,这种感觉,太熟悉。
在江南时,便如此,所以他坐轮椅。
因为步行,心脏会跳得更厉害,严重了会痛,痛得他再也走不动路。
或许,没有手脚尚且能存活,但呼吸与心跳,却是每秒每分都要存在。
从那时起,夏未知道,他若活著,便要忍受这些。
他可以忍受,为了报仇。
可连呼吸也要心痛到无以复加时,夏未绝望了,那时候他想过自杀,也做过了。
后来,他服用止痛药丸,并且用量越来越多。
他以为能报仇成功,在死前。
可是现在,他在仇人的手心里。
下一刻,他放弃般地倒回榻上,心里很乱,这里没有一个他的人,燕韫将他的人都杀光了,还是圈禁了?
燕韫将他带回这里,意欲何为?
还记得,上一次他从这里离开,没过多久就被燕韫利用了忠诚,最后在父侯的葬礼上,燕韫的心腹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时候,燕韫显然是要他死。
现在的他,弱得比蚂蚁还不如,是很容易死的,看来燕韫是又改变主意,不想杀他了,是需要他活著的,这是想利用活着的他,做什么?
“皇上驾到——”
外面突然传来宫人的唱音。
夏未猛地睁开眼,星眸极快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堪堪挣扎着坐起来,视线直直扫向那殿门处。
皇帝身后跟着一群臣子及宫人,声势浩浩,可天子在一脚踏入玉鸾暖阁的殿门时,却是放轻脚步,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七日间早已养成的习惯。
夏未病弱,像是易碎的瓷器,七日的时光,年轻的皇帝有着堆积如山的朝政需要处理,更是为这病弱少年的疾症而焦头烂额,御书房干脆搬到了玉鸾暖阁,批阅奏折时,看一眼榻上的少年,忧虑哪一刻不注意,便又没了呼吸,停下了心跳。
即使御医宫人彻夜守侯,少年渡过了危险期,也无法令皇帝放下心来。
刚下了朝,听闻他醒来,皇帝大步朝这里赶,进了暖阁之后才惊觉,实际上,他数次去江南,每每见着夏未,却总是在夏未不甚清醒之时。
便是在回帝都的那八日赶途之际,夏未也不曾有一刻清醒过来。
他们的见面,实际上只有那最后一次,在老冠军侯的葬礼上,他对夏未那无情冰冷的对待。
刚要刹住脚步,然,为时已晚。
燕韫凤眸微动,便撞进了御榻上那双点碎浅清的星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