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暖阁
这数日以来,皇帝没上朝。
痼疾时而发作。
只是,他也没有半丝懈怠,反而是将如山的奏折都处理妥帖。
百官没有小朝会了,但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可是铁音依然很担忧。
因为,七日时间很快将过去。
之后,便是每日的金殿朝会。
皇上如果在金殿上痼疾发作……
现在百官无人知晓皇上痼疾未愈事实,如果知道实情,朝堂震动。
何况,近来皇上与百官数次不欢而散。
下面一张张递上来的折子,有一半,是奏请皇上选妃立后,为江山绵延子嗣……
铁音端着御膳,张了张嘴,皇上很久都没吃东西了。
劝也劝过,没有用处。
不禁作想,如果夏侯爷在此,皇上会不会很痛快地把这些膳食都吃了?
“皇上,张府有消息了,蓝影已经跟踪他们出城去了。”
铁音一面端着御膳上前,一面几乎是用哄的语气说道,“皇上,蓝影说,一旦有哪怕一丝变故,先飞鸽传书回来,给皇上过目。”
凤眸瞥过来一眼。
眸光不算冰凉。
铁音心头一动,大着胆子把御膳端到案上,摆开,“您先用膳,后头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你觉得,夏未会活着?”皇帝捏着玉筷,吃了几口,仿佛平静地问道。
“微臣不敢期瞒皇上,但蓝影曾说过,他说夏侯爷一定会活下来……呃……”铁音咬了咬舌,照实说话。
“嗯。”皇帝又吃了几口。
想到什么:“如果你是夏未,你可会原谅朕?”
扑通。
铁音跪下了。
玉鸾暖阁一片静谧,早已融化的冰雪,隐约在迎接着春日的到来。
子夜,江南别苑。
安置好小侯爷。
夏福和邹寒俩人,研究着小侯爷刚刚写在宣纸上的字。
歪歪扭扭。
小侯爷重伤,无法开口,就连写的字也……一言难尽。
二人研究半晌。
到底是研究出了俩字“请医”。
“是是是,得赶紧请大夫!”
夏福回缓过来。
他差点就把这次想像成上次小侯爷吐血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小侯爷就没吃任何药,后来也就好了。
这次怎么跟上次一样?
赶紧请大夫。
“那赶紧去。”
邹寒从袖口摸出一张玉牌。
而同时,夏福也从袖口摸出一块玉佩。
俩人瞪眼。
邹寒皱眉,“你拿着此物,就能号令老侯爷暗中在江南置办下的产业么?”
夏福怼他,“你可别笑了,我这玉佩是那个时候的世子爷亲手给的,还亲口嘱咐我的。反而是你,你那是什么东西,我身为小侯爷的最贴心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这个是一直戴在小侯爷脖颈上的。”
邹寒轻咳一声,有点势弱,“但小侯爷贴身带着,一定价值非常,说不定……”
“非常时期,邹护卫,咱们还是小心些吧,一切先听小侯爷的安排,待小侯爷身子好些,到时候再计较。”
对此邹寒不置可否。
然后把这螭龙雕纹的小小玉牌又戴回到小侯爷颈间。
江南的产业,是老侯爷暗中置办下的。
虽不知他一开始是想暗中送给哪个儿子。
但最终是落到了原身手中。
原身带着侍卫出门,结果被夏青云和夏绍琅联手,派人绞杀。
当时,原身要办的,便是江南这笔产业。
后来,夏未穿越而来,代替原身,照拂了这片产业。
本不以为有朝一日会用上,结果最后却救了他的性命,给了他安身之所。
“华大夫,小侯爷如何?”
夏福侍候左右,急切地问。
白胡子老头,一张枣核脸,身形干瘦,他闻言,伸手抚了把眼前长长的两根白眉。
忧虑地摇了摇头,又诊脉。
夏福急得额上冒汗,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开口,催问,“华大夫,究竟怎样?”
这华大夫是信得过的人,属于老侯爷在世时的一拨忠诚之人。
“你个老头,再不说,休怪在下不客气!”
邹寒抽刀。
结果华大夫只是淡淡斜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诊脉。
这副样子,弄得邹寒没脾气。
想着将这人杀了,外头的大夫,实在信不过,又怕泄露侯爷行踪,再次引来杀身大祸!
只是这诊脉,就诊了半个时辰。
急得一向沉得住气的邹寒,都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还好,接下来,华大夫才开口,这老头一副公鸭嗓子,实在难听!
“小侯爷脉向……唉!还是先让老夫一观小侯爷的伤势罢。”
夏福连忙点头,上前把夏未的衣裳都褪去。
江南没有帝都那么冷,但屋子里也还是烧着暖炉子。
将缠绕在胸口与后心的包扎布一圈圈脱下来。
扔到地上的包扎布,染着殷红的鲜血。
“这……”
华大夫看到伤口之后,惊得眼珠子都要跟白眉一样飘荡出来。
他拧头,“是谁伤的小侯爷?!”
“您老还是先救人罢。”
夏福直接跪在了地上,泪落下来,“小侯爷这若是死了,我们做奴的也活着没意思,求求您老,不管用什么法子,先救小侯爷。”
华大夫正自怔愣,忽地发现,方才那威胁他的汉子,竟也服软地跪下来。
“这个……”
华大夫站起身,感到甚是棘手地道,“你们不懂。”
“小侯爷箭伤及心腑,老夫方才诊脉,脉搏明有时无,且细弱悬断……看来心腑伤得不轻!”
“而看这伤口,便知那利器歹毒无比!那伤害小侯爷之人,怕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小侯爷活着呀。”
“老夫我……不太敢用药啊!”
华大夫叹息。
用猛药,必死无疑。
用药轻了,也活不了。
当真是难以抉择!
夏福膝行上前,抱住华大夫的腿,泣道,“您老不看别的,就看病人,病人这般求生之欲,他是想活下去的,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吧,所以不管您用什么药,他都能活的,能活的!”
华大夫闻言,眼睛亮了下。
他的确是从未见过。
但是,眼前这病患又不是别人,可是冠军侯爷,是老侯爷最宝贝的嫡子。
万一给治坏了……被朝廷怪罪下来事小;主要是他一把老骨头,对不起老侯爷泉下英灵呀!
如果是普通人,死马当活马医也就罢了。
华大夫搓搓手,一脸忌讳。
“老大夫,您若不医,我家小侯爷必死无疑;您若医,尚有一线生机。”邹寒品察出了华大夫的顾虑。
二人一番劝说。
华大夫最终点头答应,“好,我医。”
“小侯爷的伤口,容易痊愈。”
华大夫摸着白胡说道,“但是,心腑之伤……若他能挺过来,可慢慢养着。若养好了,还是能娶妻生子的;若养不好,便不能娶妻生子,连过度忧伤快活也是不行,否则情绪波动过大,损伤心腑,于寿命有碍!”
“尔等可记住了?”
华大夫看着邹寒与夏福,知道这二人是小侯爷的亲信。
这些事,他要事先说好。
需要这二人时时提醒小侯爷。
“是是是,只要能救活小侯爷,怎么样都可以。”
夏福赶紧答道。
邹寒却是走回去,眼神受伤地肩头瘦弱垂死的小侯爷。
伸手正要为他盖好衣被。
“慢著。”
“老夫还没有包扎,先晾着。”
华大夫语气霸道地令道。
写了方子,让夏福去抓药。
留邹寒帮把手,华大夫亲自为夏未缝合伤口,上药包扎。
最后,华大夫偏头看向邹寒,问道,“侯爷,是何人所伤?”
他们这边得消息迟。
现今只听说老侯爷薨,世子袭爵,但却发生不测。
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等不测。
皇上不是很宠爱小侯爷么,为何一直没听到帝都传来的消息?
“我等也不知。”
邹寒顿了顿,谎道。
事实的真相,他并不敢说。
哪怕眼前这位,是对老侯爷忠诚无比的人。
但那也是曾经。
人心,是会变的。
很快,夏福煎好药端进来,刚要给小侯爷喂下去。
“慢著。”
华大夫止住他,抚着白眉,目光扫看邹寒与夏福,“这药吃是吃的,但却需要一副药引才可。”
“什么药引?”
“心头血。”华大夫道,“你们谁肯献出来,或者是说去外头抓个人,取之?”
夏福犹豫了下,问道,“用外人的,是不是心不够诚,药用差一些?”
“是差一些。”华大夫点头。
他现在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
“用在下的吧。”邹寒毫无疑义地说道。
夏福摇头,“还是用我的,邹护卫,您要保护小侯爷,以备不时之需;而我,没有武功,没了我,也行的。”
“哈哈,不过取几滴心头血而已,不会死人!”
而且就取这一次。
华大夫发笑。
之后,华大夫取了银针,命夏福平躺,饶是仅取了两滴心头血,夏福的脸色依然惨白,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心口,连手指都是抖的。
见状,华大夫大摇其头,叹道,“有时候啊,活着不如死了。死了至少不那么痛。”
“你不过取了两滴心头血而已,却这副受不了的鬼模样!想想你家小侯爷,箭矢穿心,心腑已坏,这样救回了他……你们以为,这小侯爷,还会是从前那个么?”
七日后。
御书房
铁音接到蓝影送来的飞鸽传书,大喜过望,赶到御书房禀报。
“皇上,皇上,有消息了!”
“给朕看。”
本来想读给皇上听,结果纸条被抢了过去。
“夏侯爷在江南别苑”
短短八个字,令皇帝凤眸中精光大盛!
铁音也高兴,夏侯爷活了。
那么……
皇上的痼疾也就有救了。
“皇上,不如让蓝影把夏侯爷接回帝都?”铁音道。
“还是由微臣带人前去吧,请皇上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