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夏未的伤,可好了?”
“这……”
铁音也不知道,旋即被龙椅上的男子冰冷地瞥了眼,顿觉寒气自脚底涌入。
是夜,江南别苑。
蓝影犹如一抹幽灵,隐身在十丈之外的树中,远远看着这座表面上树荫成片,精致秀雅的宅院,经过岁月的洗礼,褪去了鲜艳的美仑美奂,鲜少有人的别苑却在树荫的隽刻下幽深冷凝。
别苑的牌扁上书着两个大字“申府”。
看来以前是姓申的人家所居。
但即使如此,这宅院的旧主人,哪怕是旧旧主人,应该都是暗处冠军侯府那一枝的势力。
假死逃遁到江南,夏侯爷他们做得如此小心谨慎!
蓝影一开始也被这扁额给蒙骗了,后来被他识出夏福,就瞬间锁定了此处。
自别苑里面,总是飘散出一股淡淡苦涩的药味。
他飞鸽传书帝都,到了天黑就收到回音。
皇上命他探查别苑。
蓝影心明了皇上的意思。
是得先确定一下夏侯爷是否还活着。
他可是皇上治愈痼疾的唯一希望了。
潜伏了两个时辰,夜深人静,蓝影一动未动。
他知道,如今夏侯爷身边有个厉害的侍卫,老侯爷的身边人,那个叫邹寒的。
虽然轻功不如自己,但邹寒武功不弱。
万一撞上他了,动起手来,蓝影虽然能逃跑,但却打草惊蛇。
以后完成任务就难了。
他需得再谨慎一些。
从丑时到卯时。
很快,天将大亮。
蓝影有些心急,晚上做不成的事,这白日里能做得成么。
别苑里面,一晚时间,苦涩的药味一直飘荡着,就没停过。
蓝影大掌死死扒着树干,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夏侯爷这伤,怕是不太妙。
正午时分。
突然,只见邹寒出了别苑。
邹寒出门,会是做什么呢?
以防有诈,先等等。
蓝影又等了半个时辰,不见邹寒回来,顿时放下一半心。
那苦药味,断了一些时候。
也许……现在正是探查别苑最好时刻!
嗖
一道黑影自树冠掠出。
一个呼吸间,将别苑内探查,最后锁定内院的东厢房。
夏福在跨院的后厨,一时过不来。
黑影胆大地推门而入。
屋内,温度极高,榻上的人穿着薄衫,朦胧的纱帐遮挡,看不楚他的面目,只觉得一片雪似地白。
蓝影思索了下,干脆直接现身。
走上前,他大胆掀开纱帐,抱拳行礼:
“微臣蓝影,拜见侯爷!”
半晌,不闻榻上人的动静。
他抬目,看过去,顿时就僵住了。
夏未软软地躺在榻上,雪色中衣衬得他面容惨白,黑发如乌缎般铺陈在枕上铺陈在身下,一片湿濡,大片的汗渍浸透了衣衫,却使这少年看上去如玉般剔透。眼眸紧闭,呼吸却软弱短促,胸口浅浅起伏。
那双漂亮眉宇蹙锁,放在身侧的手,攥着拳头,隐约听见他紧咬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起,就见,薄衫下,胸口处,渐渐地殷出一道刺目的鲜艳。
蓝影始料未及地怔住,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只能徒劳无功地,轻轻唤他。
“侯爷,侯爷?”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他睁开眼眸。
只是那双星眸,犹如绝色出尘的琉璃,璀璨夺目,可却穿透了他,落在虚空。
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己。
不,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可却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见。
停顿了一秒,他仿佛彻底疲惫了,最终是瞌上了双眼,连生息也渐弱下去。
“侯爷……”
蓝影惊呼,暗怪自己为何要唤醒他,他好像很不好!
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蓝影不敢耽搁,赶紧跃了出去。
蓝影心思一阵恍惚,让他如何向皇上交待?照实说,皇上一定会着急。
可若是欺瞒,万一夏侯爷死了……
再等等。
蓝影胡乱塞了点干粮,垫垫肚子,继续盯着。
到了天擦黑时,邹寒归来。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极具异域风情装饰的马车。
从马车运下来一箱一箱的东西,应该是名贵的药材。
一名穿着湛蓝矜贵长衫的青年,与一名中须老者,一前一后入到宅院内。
那中须老者,蓝影总觉得见过他。
对了,这老者不正是老侯爷长子身边的幕僚周先生么!
不过,这青年……
青年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瞳,面容棱角分明,高眉深目,乃是异族之人,但笑起来却极为和煦。
这青年是什么人,看来需得向皇上禀报了!
帝都
“皇上已经数日未早朝,张老,您是不是应该劝劝?”
“劝什么?皇上现在就挺好的,有事去御书房面圣不是很好?”
“嘿!”
吏部尚书公仪大人,气得甩袖而去。
他可是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是皇上的人。
但他不知道皇上究竟是咋了,一向跟张致铭带领的这帮文官不对付,凡其推崇的政令,多否定。
现在倒好,十次有九次肯定。
就差给这张致铭颁奖了!
话说,前几日张致铭病倒了,怎么就突然又好了,还以为他要告老还乡,这事朝野都传开了,谁知道他跟没事人一样,居然乐颠颠地又做起了内阁首辅!
御书房
燕韫将新收到的飞鸽传书展开又合上,展开又合上……
数次之后,仔细地将它一并归于前几封的书信之中。
苏公公偷觑了一眼,寻思:一封来自江南的飞鸽传书罢了,皇上来回翻看好几遍了,纸都快被他翻烂了,莫非恭王造反了?也不对呀,恭王的封地不在江南,在北地,一南一北,差着远。
燕韫收了书信,起身走出御书房。
苏公公赶紧跟上,这些日子以来,皇上“足不出户”,这下终于肯活动活动啦!
望着步入腊月凛冬的皇宫,阳光明媚,但却融化不了殿顶,石板上的冰冻,燕韫负手而立问,“今是什么日子?”
苏公公:“回皇上,腊月初二了。”
燕韫:“那江南,可是春暖花开,可有狂蜂浪蝶?”
苏公公一窒,莫名感觉皇上这话很……不善?
“蜂蝶什么的都还没出来,江南也是冷,只不过花开得比咱们这要早些。”苏公公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的语调,下一刻,紧急转移话题,“皇上,御膳房刚做了桃花酥,您尝尝?”
燕韫凤眸眯了眯,午后温暖的阳光照不到他掩映在高挺鼻骨一侧的冰冷锋利的视线,他道,“朕要吃蛋白酥。”
“皇上,会做蛋白酥的宫人无数,何必跑去江南吃?”很快,铁音收到消息,赶到御书房,并极力反对,“皇上,百官一日见不着您,便有闲言逸出,二日见不着您,便有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如今您不上朝,外面已经言论纷纷了,而现在您竟然要出宫……”
燕韫眸深似海,薄唇轻启,冰冷道,“朕会交待亲信臣子,逍遥王他们,若是哪个敢对朕不在的事有半句闲语,斩。”
最后一个字,令铁音不敢再反对。
他还是小声问,“皇上,为何非要离宫,蓝影会将夏侯爷带回来的啊。”
什么吃江南的蛋白酥?
还不是因为送蛋白酥的人在江南。
三日后。
皇帝快马加鞭,赶到江南。
紧挨申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院,燕韫坐于堂中上位,目光冰冷地看着下首跪着的男子,“绿瞳男子…是何人?为何会去夏未居所?夏未何时与此人相识?”
“皇上,那绿瞳男子与周先生有交情,周先生与夏侯爷有交情,而且绿瞳男子的护心丹,使夏侯爷急转直下的病势,有了起势,如今侯爷已经坐在轮椅上,能赏花了。”
蓝影抱拳回禀。
此前,他如实向皇上禀报了夏侯爷病情以及绿瞳男子之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亲自驾临。
“朕要去看看他。”
燕韫说着起身。
“明日!”
蓝影赶紧道,“听闻明日夏侯爷要去赏山茶。”
“城中的一处庄园,山茶花开了,听闻夏福要推夏侯爷去赏山茶花,为了散心。”
燕韫闻言,微微皱眉,“推?”
这是何意。
第二日,日上三竿。
申府
夏福忙前忙后,服侍好小侯爷喝了药,衣裳也穿得很厚,将他抱坐到新工巧制的木头轮椅上时,夏福笑着问道,“小侯爷,您瞧,今儿天多好,很热呢,又没风,很适合看山茶呢。”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面孔苍白,容貌眣丽,只是却犹如一尊玉雕,星眸璀璨,清澈如水,却不见一丝聚焦。
他像一只漂亮的人偶,任凭推着离开,上了马车。
很快,夏福也上了马车,与周先生一左一右围在小侯爷身边。
“自打小侯爷服下护心丹之后,便没有说出一句话。”
夏福忧心忡忡,他想到了华大夫说过的话,眼泪就掉下来,可越这样,眼泪越止不住。
他抹着泪哭诉,“华大夫说过,我取两滴心头血便痛得不行,小侯爷是箭矢穿心,就算把小侯爷救回来,还能是原来的小侯爷么,现在看看,果然不是原来的小侯爷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