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百官等了个寂寞。
都日上三竿了,皇上还没有上朝。
之前皇上说是因老冠军侯薨了,要罢朝。
所以,大朝会是免了,这小朝会还是要继续的。
可是现在,皇上不会是连小朝会也不要了吧?
问了苏公公,苏公公却拿眼瞅着文官一列第一位的方向。
今日,不仅皇上没来,听闻张致铭张老也病倒了。
百官又等了一会儿,于是,听从苏公公的建议,都回了。
一路上,大家议论纷纷。
“张老肯定是因为夏侯爷之死,所以才病倒的。”
“可不是,新袭爵的冠军侯可是张老的最得意门生,最近不太招摇了,可他以前,那是天天摆宴,日日找人挑战,帝都文人就没不烦他的,现在倒好,出事了!”
“可是皇上为啥也不上朝啊?”
“这还用说,外头都传夏侯爷隆宠于新帝,肯定是因为侯爷之死,皇上伤心了呗。”
……
张府
谭管事侍候在张老院子内,忙着指挥下面的人拿药煎药端药……
张青霄进了垂花门,见状便问,“祖父他可好些?”
“叶府医看过了,说是受了些风寒,无事。”谭管事拱拱手答道。
“虽是受了风寒,可从前也受过风寒,都没这次厉害!”
张青霄人也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一些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
身穿的衣裳还是前一天穿过的。
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道,“这样下去,连我也病了!”
“祖母那边也吃上药了,这算什么事!”
跟在身边的人忙止住他,“公子,莫要多言。”说罢,又朝四周看去。
新帝登基,对文官一派特别不满。
朝会时,屡屡挑刺。
谁也不知道,这张府有没有新帝安插进来的细作,所以还是慎言得好。
“怎么,还不允我说了?!”
张青霄怒愤地大吼,连外院都能听到,“我师弟夏未怎么死的,为什么朝廷不给个交待?我祖父身为老师,却不能见夏未最后一面,这是凭什么?还隆宠,这算哪门子隆宠……唔唔唔。”
瞬间,周围的人顷刻而上,把张青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尤其是谭管事。
眼看着张青霄不驯,他这书生意气犯了,非但不收敛,反而又要闹腾。
谭管事深知他的脾气,只好压低声,“公子,先莫言,我有一事要私下禀予您!”
皇宫
玉鸾暖阁
皇上十分憔悴。
铁音等人看在眼里,但他们刚刚有了办法,正等着皇上定夺。
“你的意思是,夏未没死?”
皇帝声音嘶哑,但语气却是全然不信。
这时,蓝影却将自己猜测禀明皇上。
“微臣从乱葬岗亲手刺死夏世子,那时便起了怀疑,后来连刘神医的散血蛊也不能伤到世子分毫,微臣斗胆猜测,现在夏世子失踪,应该是与其生长在江湖的母妃有关。”
铁音点头,“是啊,皇上。”
“夏世子应该没有死……”
刚说到这,就见殿外一道身影。
铁音忙出去,很快又回来,脸上带着惊喜,“皇上,有消息了!”
燕韫凤眸透着死气,人也清瘦了些,他冷声道,“还有什么消息?”
“皇上,微臣在张致铭张老府上安插了耳目。”
铁音说道,“自夏侯一死,夏青云霸占侯府开始,侯府忠于夏侯的奴仆便尽数散去,包括那几个谭管事、叶府医之流,俱都回到张府。”
“方才微臣派去的探子,探得一事。”
“张老病倒,因夏侯之死,连张青霄也在府里闹腾,埋怨朝廷。”
“不过,那谭管事与张青霄耳语几句,张青霄便转怒为喜,再不闹事。”
“如今,听闻那张老似乎也病愈了几分。”
“怕是……夏侯爷他、他是没死罢?!”
除了夏未复活,无法再做其他猜想。
再说,此前夏未数次死而复生,这一次,也说不定。
但燕韫却半信半疑。
因他亲眼见聂狸杀死刘神医,那样的杀法,岂是人的肉躯能承受住的?
“微臣已派人暗中盯着张府,只需顺藤摸瓜,相信不久,就能找到失踪的夏侯爷!”铁音斩定截铁地说道。
蓝影也补充了一句,“皇上,现在连夏福都失踪了。据微臣所知,夏福是夏侯爷的贴心人,这样的人与夏侯爷一同失踪,难道不可疑么。”
这话,却是落在燕韫耳中,仔细品味,竟然使龙颜多了几分生气。
“好,朕暂且信你们。”
“一有消息,立即禀报朕!”
蓝影与铁音对视一眼,内心皆是苦涩,他们跟了皇上多年,现在都不得皇上信任了。
好嘛。
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一旦证实夏侯爷还活着,那么皇上的痼疾就有被治愈的希望!
这几日,小朝会,皇上也不理,而且痼疾不时发作,他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所以,他们也希望夏未活著。
毕竟,现在那紫色瓷瓶,已经被皇上毁了,刘神医已死,皇上又不可能再使用之前那种令人上瘾的药抑制痼疾发作。
看来,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剩下夏未了。
江南
快马不眠不休,整整奔驰了三日。
这一日,在福顺客栈门口,停下了一匹疲惫不堪的枣红马。
自马上下来一人。
这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子,眉毛更是浓黑粗重,一双精目,却满是尘霜。
将马交给店小二。
中年男子便要一间上房。
奇怪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缠满枣红布料的长而圆的物件。
像是一方古琴。
但又太过于长了,有点诡异。
收了二两银子的打赏,小二啥都不说,直接把人引向后院的客栈雅间。
又收了五两银子的打赏,小二便无事不应,一股脑地退了出去,并且对这客官的到来,闭口不对外人言。
里外查看。
半盏茶之后,邹寒这才放下心来。
先不管自己身上的令人难受的乔装打扮,他第一时间冲到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小侯爷面前。
将枣红布匹,一层一层地剥开。
露出了,夏未瘦高的身子。
邹寒小心翼翼地试探侯爷的鼻息,但鼻息全无。
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邹寒眼眶通红,“小侯爷!”
就在当日,皇上驾临侯爷之前,夏未说是内急,顺便把夏福召过去侍候。
当时邹寒也在场,没有将此事放心上。
不过,世子去拜见皇帝之时,邹寒就被皇帝的人摒退在最外层,连世子的面都见不着了。
那个时候,邹寒心里就有点异样。
随后夏福找到他,带他到隐秘处说了一句话:如果世子死了,就一定还会活过来。
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将世子带出帝都……
邹寒听到这话,简直觉得是胡说八道。
但是,世子被封为冠军侯之后,真死了。
按照一开始的约定,邹寒将侯爷偷走,赶到江南。
他在这里等夏福。
同时,也等侯爷醒来。
可、可是,胸口这么大的箭伤,怎么可能死而复活。
邹寒跪伏在侯爷榻前,眼圈发红,继而落下泪来。
想到死去的老侯爷,又想到新死的侯爷。
邹寒哭得更厉害。
最后抱着侯爷的身体,哇哇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
“哭丧呢?!”
外面,有人不满地厉声恶骂。
邹寒委屈地止住声,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猛地抽出腰间的软刃,就要找外头的人拼命。
该死的。
侯爷都死了,他老邹怕啥?
弄死你丫的,给侯爷赔葬!
“干……干什么……”
一只雪白,毫无血色的手,力量轻得犹如羽毛,落在了邹寒的身上。
同时,一道虚弱的声线,飘散在空气中。
刹那间,邹寒身躯僵硬住。
他机械地回身,就看到一双眨着水光的星眸。
“侯、侯爷……”
嗵
双膝狠狠磕在地上,邹寒只觉犹如置身梦中。
狠狠扇了自己俩耳光。
犹然不觉疼痛,他提着刀,就要割自己,想让自己痛,想让自己不是做梦。
“别!”
夏未急忙止住他。
可现在的他,连再动一根小指的力气也无,心绪急切下,涌上喉口的腥甜,像断了闸般,冲了出去。
“咳……”
几乎是生理性地咳了下。
无数鲜血,顺着嘴角呛溢地涌出,顺着一路下滑,灌湿了他的衣领。
脖颈间,一片刺目的鲜红。
“小侯爷,侯!”
邹寒吓得赶紧收刀,着急地围着夏未团团转。
他想去请大夫,可又怕泄露行踪。
他想好好扶起小侯爷,哪怕喂一口水,可又怕扯到伤口还怕再吐血。
他该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侯爷又闭上眼睛,邹寒惊恐地去试其鼻息,有一点极微弱的呼吸。
这下子,邹寒松口大气。
在小侯爷“睡觉”时,他去取干净的水和布,小心翼翼擦小侯爷颈间的血污,脸颊,嘴角,双手和双脚……
天色黑下。
有人敲门。
邹寒以为是小二,正要训斥一番,结果就听,“沿途的印记我看见了,是邹大爷么?”
是夏福的声音!
邹寒赶紧打开门,总是沉默性子的他,此刻却是心绪激动。
查看四下没有异常。
他拽夏福进屋,压低声告诉道,“小侯爷,醒了。”
“嗯!”
夏福慎重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反而告诫道,“邹大爷,以后我等与逆贼无异,在主人养好伤,离开晋国之前,死,也不能露了形迹,你明白么。”
夏福对主人的话深信不疑。
早在夏未说出那句,“你们觉得,本世子还能活多久?”
的话之时,夏福就本能地感觉不对。
而世子单独叫他提到死而再生一事,夏福更是内心暗暗决定,哪怕是死,也会按世子爷吩咐去做。
现在世子爷果真活了。
夏福没有邹寒那么多的惊讶。
此前,世子爷吐血不止,本以为一命呜呼,可他就硬生生地挺过去了。
这次,也一样。
“别苑已经备好。”
“寻个合适的时机,带小侯爷离开,前去别苑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