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神医支吾,猛看蓝影。
这事,怎么不提前告诉他,他没准备好说辞啊。
偏殿内,是一片针落可闻的静谧。
大敞开的殿门,引得外头寒风打着旋儿地钻进来,袭卷着每一个人本来热乎乎的身躯。
此刻,冷得彻骨。
“聂狸。”
皇帝万年不化寒冰一般的龙颜,转向殿外的那双拥有着狐狸眼的美貌小厮。
“此物,朕赐予你。”
皇帝说着,将一直紧紧捏着的银色箭矢拿出。
聂狸已被松绑,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把箭矢捧在手心。
心头发颤:皇上这是又让他去杀谁?
凤眸,从阴沉到漠然,仿佛失去了灵魂上那抹绚丽璀璨的光华。
皇帝凤眸的视线,漠然地落向刘神医,薄唇轻启,吐出轻缈的声音:“用杀夏侯的手法,杀了他。”
呃!
蓝影一震。
铁音更是吃了一惊。
杀了刘神医,谁给皇上治疾?
依靠宫里的那帮御医太医,光堵他们的嘴就够够的了,到时候会传得满朝皆知,对皇位不利。
何况,这帮废物御医太医,若真比刘神医更有能耐,皇上还用等到现在?
“万……”
正当求情时。
刘神医直接趴地上了,求饶,“皇上,请容老夫说句实话。”
“讲。”
刘神医实在无可奈何道,“老夫是研究了蛋白酥,那里面中的药液与紫色药瓶中的药液一模一样,所以老夫就复制了那药液,给皇上痼疾发作时用上。”
“那药液的确能使皇上痼疾发作,但量大之后,又能抑制疾发。”
“如果皇上不相信,老夫为了给皇上试药,用人、用老鼠、用兔子……做实验,皇上可以御驾前去检查,老夫一个字也没说错啊,夏侯爷他的确是对皇上居心……”
突然就在这时,刘神医的小童不顾殿外侍卫阻拦,拼命闯进来大呼:“师父,您还瞒着皇上一件事没说!”
侍卫要将他叉出去处置了。
被皇帝止住,命小童进殿:“若尔所说,朕不满意,尔代神医受过。”
聂狸手捏着箭矢,箭尖顿时就对向小童。
小童扑嗵跪地,因惊慌,而语无伦次!
“皇上,小人无意中看见,紫色药瓶里面的药液,只需要给老鼠用一滴,给人用五至十滴;但师父他不给皇上用,反而是研制了一些无用的,给皇上您用了一大杯,而且还更上瘾!”
“你闭嘴!”刘神医冲过去要堵自己这个弟子的嘴。
铁音猛然制住他。
眼睛血红地逼问,“神医,您这小童所言属实吗?!”
“当然是真的。”小童吓得呜咽。
“紫色药瓶的药液,用少量,就会引得人上瘾;可,一旦断开,便也没有妨碍啊;反而是师父研制的药,仿照紫色药瓶里面的药液,但,化虎不成反类犬,师父的药是:用也上瘾,不用也上瘾,只要饮了师父的药,就会上瘾!”
“在老鼠、兔子和人身上,都试验过了,上瘾……”
听到这,铁音比皇帝更激怒,他钳住刘神医的脖颈,一字一字质问,“小童所言,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可恨。
害他误会夏世子。
原来夏世子送给他的紫色药瓶里面的药,其实并不上瘾。
“我我,这这……”
刘神医有点词穷。
他有什么办法,谁让紫色瓷瓶里面的药,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所拥有的一样。
他身为神医,醉心医术,凭一生之所学,也仅仅复制出那药的皮毛。
他能怎么办,他身为神医已经做到最好了呀。
放眼天下,谁能超越他?
无一人也。
“紫色瓷瓶,是何物?”
就在底下人争吵之极时,皇帝突然开口,疑问出声。
铁音当场哑火。
刘神医重新振作精神,仿佛捞着了把柄,指着铁音,对皇帝告状,“是他,他从夏侯那里取得紫色瓷瓶交予老夫,老夫才研制出一模一样的药液,都是他开的头,皇上您还是杀了他罢。”
“皇上,您看到微臣脸上这道消失的伤疤了么?”
铁音跪地,内心叹息,还是要说出实情了。
看来,今天连他也不能幸免。
“当初朕问过你脸上的伤疤,你说的是刘神医新研制的药治好的。”
铁音心如止水,认命似地点头,“皇上,微臣那时候若提到此药,势必要提到夏世子,微臣不敢再惹皇上生气。”
“其实,当时夏世子看到微臣脸上伤疤,就拿出那紫色瓷瓶,还说如果皇上痼疾发作,可使用里面的药液……可惜,微臣那时不信他。”
说罢,铁音低垂下头去。
“老夫说是吧!”
刘神医推开押着他的宫廷侍卫,气呼呼道,“皇上,一切源头都出在铁音,身上,您赶紧把他斩首吧!”
现在刘神医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杀了夏未之后……
又后悔了。
人死不能复生。
皇帝这是找人给夏未陪葬来了。
哼!
君无戏言。
皇帝这也太出尔反尔了。
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不成,躲过此劫之后,老夫也得走。
伴君如伴虎,呆在这迟早得被这皇帝给杀了。
刘神医这念头刚刚落下。
那边熟悉的轻缈声调扬起:“聂狸,你杀夏侯时如何做的,朕要看看。”
凤眸没有一丝温度。
无情的视线,就这样,落在了刘神医的身上。
“唔,不要……嗯呃!”
手起,箭落。
二寸三角箭尖,锐利挺刺。
在刘神医胸口刨开一个血洞。
耳边传来“嚓”的一声。
就见聂狸手不沾血,犹如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倏然,又将刺穿刘神医胸口的箭矢,迅速拔出。
箭身上倒钩带出无数心脏碎肉。
砰
刘神医当场失去生机,瞪圆了眼珠,气绝栽地。
这一刻,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秒。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聂狸已一手执着染血的箭矢,回头向皇帝复命了。
原来他竟这样死的。
皇帝凤眸,陡地燃烧起骇人的怒焰,裹夹着愤怒落在聂狸手中的箭矢上。
放于身侧,被包扎过的大掌,死死地捏成拳。
鲜血浸透了雪白的包扎布,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宫殿华贵的地板上。
而皇帝恍然不觉。
铁音和蓝影见了,心里发疼,可都不敢发出一字的劝慰。
这个时候,谁劝,谁就跟刘神医一个下场。
此刻,刘神医胸口的血花,与夏未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被箭矢刺透心腑便罢了。
却还要将箭矢拔出。
那些倒钩,在拔箭时,早已将心腑割烂了吧。
他得多疼?
皇帝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眼前似乎浮现出少年跪在脚下时的情形。
少年的星眸虽不天真,却染着真诚与殷切……只是一切都被视而无睹罢了。
寝殿那夜,雌伏身下的美人,温柔乖顺,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推开他,只是对他怀有一颗真诚与殷切的心罢了。
这颗心,他永远都不会再拥有了。
皇帝十指插进头发之中,死死扣着头皮,很痛,想到他再不能拥有那颗真诚与殷切的心,就更痛。
每一根细丝,透明的,慢慢地,贴着头皮,刺进去,缓缓的勒紧,窒息。
“皇上!”
“皇上!”
蓝影赶紧要找太医,结果,最出色的刘神医已经死了。
蓝影呆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赶紧的,去取……”
铁音话还没说完,小童把紫色的药瓶递过来,贴心道,“是不是找这个,先用五滴,保准管用!”
心情复杂地接过来,铁音想到此刻已死透了的夏侯爷。
心,竟有点痛。
“朕不用!”
哗啦
随着皇帝凌厉一喝,药被拂落地板,瞬间摔得粉碎。
里面的药液,也顷刻间毁于一旦。
皇帝竭力扼住着疼痛,凤眸寒如利刃,“从此以后,朕不再医治。”
长袖一甩,皇帝身躯不稳,却坚决地自行走回玉鸾暖阁。
宫殿内收拾干净,收殓了刘神医的尸身。
铁音等几个心腹私下商议着。
期间,聂狸和小童兴贤也在其中。
最后兴贤说道,“现在夏侯爷已死,侯爷的血,可医皇上的痼疾,那么,不如取来用之?”
虽然皇上刚才说了。
但没有人会同意,皇上对痼疾听之任之。
皇上的御体,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还是天下百姓的。
“可人已经死了,血凝固,能用?”蓝影问。
铁音反对,“我不赞同。”
所有人忽视铁音,兴贤回答蓝影,道,“我自幼跟着师父学医,师父会的,我也会,虽然血凝固,但夏侯爷的肉身便是良药,是以,他是生是死,对皇上都有用处。”
声落,所有人都眼神变化地望着兴贤。
像是在看一个冷血无情的屠夫。
兴贤却不在意。
他是师父无数弟子中,命最硬的那个。
自幼被师父拿来试药。
现在他都不算是一个人了。
所以,虽然他学到师父的医术,可也深恨之。
现在,师父总算死了。
“好,那就这么办。”
蓝影压低嗓音道。
今夜,他要去一趟冠军侯府。
一盏茶之后。
几个人看着去而复返的蓝影,尤其是铁音,还以为蓝影想开了,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做很该死,所以,决定不做了?”
蓝影像看傻子一样回了铁音一记眼神。
随后说道,“冠军侯夏未,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