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无数空旷富丽奢靡的宫殿,燕韫却没有一处心向往之,只有这处理政务的御书房,令他有掌控天下的实际感。
那离得不远地玉鸾暖阁,更是令他隐约有一种秘密未被察觉的踏实。
只是现在,玉鸾暖阁被那夏未占着。
很好,等合适的时机要那夏未死了,便也祛除了朕的一心腹之患。
第二日,夏未悠悠转醒。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才知自己在燕韫的榻上昏睡了竟有三日。
“那怎么使得?”
夏未赶紧整了整衣袍,赶去御书房请罪。
“爱卿何罪之有?”
燕韫精神焕发,看了眼下首跪着的夏未,病着时倒不觉得怎样,倒是如此这病愈了,瞧着他愈发瘦了一圈,身形更见萧索,衣领略松,雪白颈子坦露开,只见锁骨处瘦削突兀。
只见,燕韫见他如此恭敬谨慎的模样,不由自主想到他侯府待客时,那自然璀璨的勾人的圆润模样。
竟令燕韫有些怀念当初。
“夏未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卿不必挂怀,时候不早,与朕一同用膳罢。”
“怕是不行。”
夏未连忙拒绝,说出来之后,顿时就后悔地咬舌头,这又不是当初的齐王,而是皇帝,怎容他拒绝?
“皇上,是父侯他,三日之前便身子不适,夏未实在担心,想尽快回府探望。”
夏未双膝跪地,急忙解释道。
此前,燕韫要他在御书房外严寒中等了四个多时辰,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燕韫本性喜怒无常,还是不要惹到他为好。
最好彼此拉开距离,免得招祸上身。
夏未心里做出决定。
“好。”
燕韫声音无波无澜,冲内侍吩咐道,“钱常,你代朕送夏世子回府,顺便探望冠军侯。”
“多谢皇上恩典!”
“世子,老侯爷等您很久了!”
刚回到冠军侯府,府内家奴急急禀报。
“世子爷,您清瘦了。”
听到之后,夏未冷冷地盯了说这话的夏福一眼。
夏福莫名,但看到世子爷身后跟来的宫人时,顿时就吓得闭上了嘴。
接下来,这跟来的宫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内宅,与世子一同探望侯爷。
不一会宫人离开,回去向新帝禀报。
“回禀圣上,冠军侯他的身子怕是、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嗯哼。”
燕韫应了一声,旋即让一干宫人内侍都退下。
随后燕韫将铁音叫到跟前,询问道,“可有蓝影的消息了?”
“回皇上,蓝影说再次归来,定会找到美人,所以皇上……现在还没有蓝影的消息。”铁音抱拳答道。
这一次蓝影去的有点久。
燕韫将手中的御笔搁置一旁,绕过御案来到铁音面前,淡淡地道,“冠军侯病体难愈,夏未身为他的唯一嫡子,且是世子之身,人一死,世子必然要承爵,到时候夏未便是新一任冠军侯。”
“皇上的意思是……”
铁音顿时就明白过来。
燕韫点了下头。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只有偶尔吹过的沙沙的冷风声。
“那,属下安排下去……”
铁音刚这么说,燕韫却抬手制止,“不必,待到那时,你亲自动手。”
“是!”
铁音抱拳应令,只是忽然心底涌上一股不踏实之感,可又说不清楚,他还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不稳定的感觉。
抬眼打量自己主人,发现他脸色如常,不像是最近要痼疾复发的样子。
既如此,那这副不安定之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在冠军侯府,是不是还有一名朕的细作在潜伏?”燕韫凤眸深邃,语调却透出一丝温和,“将此人启用,命他暗中在冠军侯府查探美人的下落。”
现在,夏未既已回府,就一定会与美人联络。
哼!
竟敢私藏朕的美人,好大的胆。
今日侯府一片络绎不绝的上门之人。
无非是他这三日呆在皇宫,而且又被盛传隆宠于新帝,这帮人上赶着巴结来了。
夏未让夏福处理这些事,他自己亲自去见张青霄。
“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知道吗?”
张青霄一进入内宅,就拉住夏未的手,紧紧地攥住不松开,“我看你清减许多,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并非是他多疑。
而是连祖父也那般说,张青霄真以为夏未这次是九死无生了。
夏未像是对待亲兄弟一样,略略抱了抱张青霄,表示:“多谢你张师兄,我没事。”
只是夏未心却沉了沉。
现在连张青霄都看得出来,皇上待他的态度极为危险,这对夏未真不是一件好事。
“老侯爷没事?”
张青霄坐下来,询问道。
夏未摇了摇头,“有事。”
“你……”
忽地张青霄站了起来,却又克制地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这才问道,“你与新帝,你们之间,如何结怨的?”
闻言,夏未表情微变,看向他。
被这一眼扫视,张青霄轻咳一声,坦露道,“新帝登基时,数次前往这侯府,便不同寻常;如今帝都盛传,你隆宠于新帝,但实际上却无有一丝隆宠的厚意……夏未你的处境,现在究竟如何了?”
“呃。”
夏未面无表情,可心却突了一下,勉强吐出三字:“不好说。”
若是对外人,夏未不会说这些话。
但是对张青霄,夏未知道他是真心诚意待自己。
半晌,张青霄说了一句,“老侯爷若是不行了,很快夏未你就将继承侯爵之位,若是皇上当真对你有怀有恶意,那么,他会让你继承这冠军侯爵位么?”
“你好自为之。”
“若有需要,随时派人来告我。”
将张青霄送走,夏未一时觉得身体极冷,不由地拢紧了衣袍,可还嫌不够,让人取些厚的大氅过来裹身。
自打在这宫中一病之后,夏未就觉得浑身发冷。
那冬日的冷气直往他身体的骨头缝儿里钻。
“让叶府医过来为本世子诊脉。”
夏未另外吩咐道。
虽说他不至于信不过新帝,但那也是从前,从前燕韫所送灵芝以及解毒药方,均没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夏未信不过新帝了。
寒冬腊月,在御书房门前僵立八个多小时,夏未知道新帝这是在施威。
不知下次又会如何。
要不要主动出击?
正思虑间,家仆匆匆赶来,将厚厚的衣氅为世子爷穿上。
少年身披狐裘大氅,衣衫若雪,清冷如玉。
叶府医匆匆而来,一抬眸就看到上座中的世子爷丰姿奇秀,一袭雪色狐裘,使他宛如一块无瑕美玉,只是气质过于清寒了些。
“世子您……”
叶府医见他脸上苍白,就知不妙。
忙上前诊脉,随后摇头,启唇道,“世子,您身子怎虚弱成这般?”
“不必理会,本世子问你,这身子可有别的不妥,比如中毒或者说是——”
夏未不答反问。
叶府医摇头,“依老夫多年行医来看,没有;但若是世子能好养养身子,才是最妥当的,若是不然的话,可就危矣。”
“好,依你。”
夏未本来就没想折腾自己,当下点了点头。
“把药送到父侯那里,今日本世子值夜。”末了,夏未说了句。
天黑下来,邹寒这才姗姗前来复命:“世子爷,您回来了。”
“您此前让属下查的,属下查到了,”邹寒禀道,“齐王……皇上他潜入侯府之前,去过恭王府,听闻在王府呆了不过半盏茶时间便离开,而且恭王还暗中派人悄悄盯着皇上。”
“只不过后来,皇上登基,此事才作罢。”
夏未点头表示知道,又问六姨娘的下落。
“属下无能,至今未寻到她们母女的踪迹,依属下看,她们应该早已远离了帝都!”
说罢,邹寒抬眸望向世子。
夏未又道,“这几日,府内可有什么异常?”
“侯爷的姬妾都是每日按时来探望,其他几位公子也回府探望过老侯爷。”
老家伙的那几个庶子,各都离了侯府,外面开府立足去了。
只要夏未在府上,他们便从来不涉足侯府。
这三日,他在皇宫之中,那几个庶子才纷纷前来探望老侯爷。
他们明显是与夏未不和。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夏未与他们便未曾见面,当下也不放在心上。
关键是恭王府这边。
如果当时夏青云邀他前去恭王府参宴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一出?
燕韫问他要人,是不是受到了恭王的挑拨?
以燕韫的聪明,如果他能受到恭王的挑拨,那么此事就有些不可估量了。
夏未拧起眉心,站起身,这时夏福进来奉上刚煎好的汤药。
灌了满满一口的苦药,终于喝完了。
夏未被苦得狠狠一个激灵。
也不由地想到了什么,问邹寒,“你可知当初齐王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人么?此人还与本世子有些干系……”
世子爷,您本人算么?
邹寒心里问了一句,但口上却不敢这样回答,道:“据属下所知,当时齐王身边就那么几个贴心人,只是上次那个叫蓝影的,却是一直未见踪迹,却不知为何?”
“难道燕韫问本世子要的人是蓝影?”夏未喃喃。
顿时邹寒与夏福二人便是对视一眼。
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道那晚新帝潜入侯府迫问世子爷,原来是为了他的贴身侍卫蓝影?
这可麻烦了。
让他去哪找蓝影送还给燕韫?
不对。
他燕韫是不是昏了头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丢了,来找他夏未要人,特么地,他夏未就见过蓝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