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直奔国师府。
门口早已有人候着迎接他,侍女微笑带路:“国师大人在整理东西,您这边请。”
他们来到片院子。
那月牙袍青年果然在摆弄一个木箱。
一只木制小玩具闯进视野。
初棠不由得惊讶。
这东西活脱是现代版魔方,还是十二阶。
遥想从前,他妈妈是个魔方高手,小时候的他常常被妈妈抱在怀里,逼着玩这破玩意儿。
说魔方能益智,奈何他不爱,自从被他摔过一次后,就没人再强迫过他。
后来他想玩,那可教他的人已不在。
如今再见,难免有些唏嘘。
“家师的东西。”
南风的声音落下,那人已来到他身前,轻轻递来那个木质魔方。
初棠不解发问:“啊?给我吗?”
“家师本是打算送人,后来送不出,那给谁都一样,我瞧你似乎有些兴致。”
初棠觉得不妥,出言婉拒:“这不好吧?”
南风却没再与他废话,只微笑将魔方塞进他手中:“或许你会用上。”
“额?”
初棠听得摸不着头脑皱眉。
他再回神时,方发现南风已走去院中那方露天灶台,初棠小跑过去:“在做什么好吃的?”
“脆皮炸牛乳。”
初棠微讶暗叹,好现代的东西,不过转念想到南风的国师身份,又打消疑虑。
新鲜的牛乳被人倒进热锅。
那人又加进淀粉和糖。
锅底的火慢悠悠腾着热气,南风手拿木铲,不紧不慢地搅拌牛乳。
有点儿赏心悦目。
初棠偏着头酝酿半天,好半晌方嗫嚅道:“其实我……那个啥,我想向你道歉。”
南风:“道歉?为何道歉?”
初棠:“我那天说话太决绝了,不好意思哈。”
香甜馥郁的气味飘起。
南风侧头笑笑:“不怪你。”
初棠:“……”
他咬咬唇:“谢谢你接受我的道歉。”
锅中液体被煮至软白坨状。
南风拿起那锅,把胶状的牛乳刮出,铺平进一个平整的方块容器内,再埋入冰桶冷藏成奶糕。
“你曾跟我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便想,其实死亦是生,她们存活于我心间,晴云怕是在游历大江南北,至于阿绛,她在天上当神仙呢。”
冷藏好的奶糕被切成条状。
南风慢条斯理给谁裹上淀粉、鸡蛋液,还有馒头碎,最后放进油锅里炸。
油声滋滋啦啦。
锅里顿时冲出炸物的香味来。
南风如在哄人,嗓音清浅,低笑附和他道:“嗯,她们一直都在。”
第一个脆皮炸牛乳已做好。
“来尝尝?”
那人将成品放至小碟子给他。
奶糕被炸得金黄酥脆。
还未吃,就已有股热香扑鼻,初棠笑着对新鲜出炉的炸牛乳呼呼气,然后咬下一口。
刚碰触到齿间时,有点酥脆的咔嚓声,随后便是里面那嫩滑的奶膏。
他嚼了几下。
浓浓的奶香顿时溢满唇齿。
初棠眉眼弯弯:“外酥里嫩,口感特别棒。”
南风:“这些也做好了。”
满满一碟脆皮炸牛乳被人端至石桌。
初棠也乖巧跟在那人身后。
南风放下糕点:“坐下慢慢吃。”
初棠单手托腮,边吃边瞥向院中树荫下的人影,那背影无端有种淡泊红尘的谪仙味道。
那人腰间还别着枚玉笛。
这玉笛,他曾见过,明明上次还是一角石质,如今竟又往上蔓延。
真是宛若有生命的藤蔓。
初棠:“南风大哥,你的笛子好特别。”
树荫下,落叶簌簌。
南风大哥隔着几片枯叶回眸,微笑静望而来:“此乃我的命器。”
“什么叫命器?”
“与命数相通的法器,谓之命器。”
哦。
初棠茫然点头。
想起那日张大哥的话,他又心有疑惑追问:“你为什么说我是祥瑞?”
“你的存在,会改变这世间的气运。”
“我这么厉害吗?”
南风轻笑一声,没再回他。
*
夜里,御书房灯火通明。
新帝登基的缘故,加之当年叛国通敌的副将又莫名高热,神智不清,晴云父亲的案子被迫延后几日。
初棠站在门口,脑海中情不自禁回忆起今日街市打听来的流言。
他望向那个忙碌的清冷侧影。
好久以后方才走过去:“我真的要去旁听三司会审吗?”
那端坐之人望来:“有何问题?”
有!
当然有!
还是大问题!
像程立雪这种腹黑又变态的人,铁定八百个心眼子,怎会不知那些坊间传言。
初棠支支吾吾半天:“我这么一去,不就是把你功劳全抢了吗?亲自坐实坊间传闻,你不生气呀?”
程立雪不答反问:“你怎会觉得我生气?”
随后伸手将他拉来。
龙椅宽敞,足够二人并肩而坐。
初棠耸肩摊手:“我声明下,那些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幕后主使不是我,你的火可别烧到我头上。”
程立雪将他搂起:“来看看。”
初棠背靠那人坐在案前。
他眼底下是份奏折,内容大概是巡抚想回京时给皇上带几个江南美女充实后宫,问皇上有什么喜好。
“殿下以为当如何?”
初棠:“……”
初棠笑道:“那你顺便问问他,能不能给我捎几个帅哥,我要求不多,八块腹肌、大长腿、肩宽腰窄的双开门——”
程立雪捏捏他微鼓的脸颊:“认真点。”
初棠拍掉这手:“让他麻溜滚蛋。”
“殿下真知灼见。”
初棠翘着手低头,程立雪又翻开本册子,是邻小国遭旁边大国攻打。
邻小国向他们求救。
“殿下以为,当不当救?”
喔。
莫非是唇亡齿寒?
初棠点头:“救!必须救!”
程立雪把他揽在怀中抱坐,初棠一昂头就瞧见这人利落的下颌线。
那人也低头笑望他:“该如何救?”
初棠盯着人莞尔:“围魏救赵,他们攻打小国,我们就绕路去偷袭他们京都,必定叫人退兵回朝。”
“殿下足智多谋。”
初棠刚生出的两分得瑟,还未从脸上溢出,就被人下一句话连根拔起覆灭。
“但既然出手,何不一举拿下?”
“欸。”
初棠泄气往后仰,直接把脑袋枕在程立雪的肩膀:“那我再想想。”
他皱巴着小脸,滴溜溜转眸。
好半天后玩着手指叹气:“不知道该咋整,求程公子赐教一二。”
“正面攻打。”
“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呀?”
“当然是借小国之道,直攻大国,取小国信任好让我们的势力渗透其中,届时大国降服于我们,小国自然也成囊中之物。”
初棠恍然大悟:“哦嚯!这不就是‘远攻近交’和‘假道伐虢’的结合吗?出兵一次,就一石二鸟哟。”
啧啧啧。
果然有点东西。
初棠手中被塞来根朱砂笔。
那人轻声道:“请殿下批注。”
*
次日早朝。
初棠循例被程立雪抱在怀里上朝。
那人还若无其事剥着橙子。
他低头捣鼓魔方,嘴里嚼着块橙子模糊不清打趣说:“小橙子给我剥小橙子。”
底下又是片议论。
某位大臣脸都绿了:“陛下,自古以来没有后宫听政先例,还公然在这文德殿玩乐吃食。”
“朕后宫无人。”
大臣被这话堵得语塞,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半晌后,他噎得面红脖子粗开口:“陛下,您这是在玩文字游戏!强词夺理!”
“夺的既是理,便无不妥。”
程立雪语毕,根本不予人辩驳的机会,他淡声转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后,又给怀中人喂了瓣橙子。
那大臣暴跳如雷猛地跺脚退下。
这幕看得初棠忍俊不禁。
原来程立雪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时候。
有人回禀:“煜国来使带来两道难题,大言不惭称若是能解,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呈上来。”
一刻钟后。
初棠打量这位所谓的来使,还有他带来的两样东西,两物皆被绢布蒙着。
第一个托盘绢布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九连环。
来使趾高气扬:“不知诸位可有能解的?”
九连环被传了个遍。
朝中大臣就是没有一个能解。
群臣个个面如土色,窘迫不已,任由那使者眉眼越来越得瑟,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这幕看得初棠暗中吐槽,这群人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张大哥又刚好告假,十一也不在,总不能让皇帝亲自出马吧。
“我来!”
初棠跳下来,捋捋裙摆。
程立雪忽然拉拉他。
原以为是程立雪不信他,正想拍拍胸.脯打保票,那人指尖只是从他嘴角抹过,捏走点果粒。
“……”
群臣噤声:“……”
又整这死出,“大敌”当前呢,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倒是那使者饶有兴致瞥来。
初棠迎着众人目光,直奔那日谏他的刘大人身前,一把夺走九连环。
“刘大人,我来。”
“太子妃您?”
“怎么?不信我呀!”
刘大人:“……”确实有点,但还是沉默,将希望寄托在这人身上。
初棠低头摆弄九连环。
他可是记得公式。
胸有成竹的人捣鼓第一遍后。
额……
他扯扯九连环,怎么没有解开哇。
“呵呵,那啥,有点紧张。”
初棠歪头一笑。
使者挑眉:“阁下继续。”
第二遍。
还是不行。
第三遍。
初棠翻了个白眼,他终于知道缘由了,因为这环被做过手脚,常规解法根本就解不开。
奸诈狡猾之徒。
刘大人:“其实我刚才是想说不信的。”
初棠:“……”
你们谏官都这么直言不讳吗?
怎么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呀!
初棠狠狠瞪了眼人。
随后转身,求救似的瞥瞥程立雪,眉眼蔫下,窘迫噘嘴,如在说,给你丢脸了。
呜。
快捞捞我。
大抵是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乐,那人双眸含笑,静静望着他,随后朝他竖起左手食指。
初棠:“……”
比中指他倒是见过,怎么还有人比食指呀?
啥意思哟。
见他还在发愣。
程立雪又抬起右手,在左手食指轻磨。
群臣见此都目瞪口呆愣住。
众人哑然:“……”
不是,你俩还有心情搁这玩是吧?妖妃当道,昏君误国呀!
这动作落在初棠眼中,却叫他蓦然羞涩。
那日明德殿,程立雪就是这么当着他面用小锉刀磨指甲,然后就……
等等!
小锉刀?
刀!
初棠恍然大悟,一阵惊喜。
他把九连环塞给刘大人,就朝高台跑上去,毕竟只有程立雪左右两旁,方有带刀侍卫护驾。
他直奔一名侍卫身前:“借刀一用。”
铮——
刀出鞘。
殿内场面骤然开始混乱。
“太子妃您想干嘛?”
“护驾!”
“保护陛下!”
程立雪神色自若微微抬手。
旁边的太监心领神会:“肃静,都肃静。”
初棠提刀往回走,来到刘大人跟前。
刘大人:“不不不是,太子妃咱有话好好说!”
初棠:“刘大人别怕,我很准的。”
刘大人:“!”
刘大人:“那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初棠:“拿稳这东西。”
刘大人:“哈?”
初棠手起刀落。
哐一声。
九连环断成两半,彻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