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似的话叫人没来由愣愣。
“你?说什么?”
初棠难以置信,一度以为是幻听,一片飘落的竹叶,盘旋在二人之间。
隔着道绿影,那人抬手扯下覆眼的白绸。
他还来得及反应。
便被人攥走一路回到小筑。
“你放手呀!”
那人浑身气息如寒霜,实在阴沉得可怖。
“放开我!”
*
小筑前。
夕阳西沉,南风负手而立于阑珊的霞光中,望见来人只递出瓶蜜膏,那人狐疑一瞬还是接走。
房门被打开,再重新关上。
他静静伫立了一会儿,里面缓缓传出细细的泣声,软棉娇糯,指尖轻微收紧,还是转身离开。
……
房内木窗半掩。
半缕月光爬在初棠脚踝,将脚链上的两颗铃铛映照得微微扎眼。
他软玉雪团般蜷缩在床角。
肩脖因抽泣而耸动,衣衫半褪,青丝散乱落在肩侧,颈窝连接圆滑肩头处,几个吻痕隐约可见。
初棠眼眶湿润,泪水汪汪落得满脸尽是潮意,水迹淌过泛红的鼻尖。
垂着头在那小声啜泣。
却更显纯情娇怯。
“别哭了。”
程立雪叹了声搂紧人,指尖替人拭泪,下颌抵着那人脑袋低问:“你家人如何唤你?”
“啊?”
初棠懵懵然抽着声哽咽。
他茫然仰起脸,睫毛湿漉漉耷拉着,显得人愈发我见犹怜,像个绵柔可欺的小猫。
乖乖糯糯回答:“爷爷奶奶唤我阿午,爸爸叫我小棠,妈妈喊我棠棠。”
“小棠,莫哭。”
初棠后知后觉。
他呜咽着推了推人:“你不要乱叫!谁跟你是一家人呀!你就知道欺负我。”
“别哭了。”
程立雪拉起他的衣衫,重新束好衣带。
“你就吓我!天天吓我!还不许我哭!”初棠揉着眼眸,满是委屈控诉,“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要对我用强的!”
说完,又是一阵哭声。
他只记得程立雪将他圈入怀中。
他想要逃离。
这人便攥住他的脚踝,将他扯回来按进衾被里。
高大的躯体禁锢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睛盯着他,好似头凶兽,打量费尽心思抓回的猎物。
沉得可怖。
初棠害怕极了。
程立雪却不管不顾,如魔怔那般,用蒙眼的白绸把他手腕束起,缚绑在床头。
掐住他的脚脖子压下胸膛,便是一阵索吻。
满室铃铃啷啷。
无意擦碰进两股间的异物,滚烫又坚硬。
他问:“还要交易吗?”
初棠被亲得浑身发软。
程立雪将他抵在被褥里,掰着他脸,好似已经忘记“交易”之事。
又秋后算账回先前那出。
他咄咄逼人开口:“你这般模样还如何逃?”
这厚颜无耻的话落地。
初棠浑身涌出阵阵胀热,羞耻感交织着莫名的酥麻快.感,一阵又一阵充盈着他整个人。
恼羞成怒那般,他有气无力骂了句。
“你不是人。”
……
初棠退出回忆,耳边尽是程立雪的无奈。
“是我错。”
那人把他搂在胸口前,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哄了半天,沉沉的嗓音,伴随微震的胸腔,将他呼吸抚平。
声声抽泣终是化成均匀绵长的呼吸。
几盏茶功夫后。
见怀中人总算安静,程立雪推门而出,圣医谷不同外界,四季如春。
他觅得处清泉便泡了进去。
*
翌日辰时。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颀长的身影拖在片朝阳,款款而进。
薄纱被清风拂得浮动,小小一团的影子,正缩在床榻里侧酣睡。
那人嘴里还衔着根手指。
程立雪走过去,来到床边,把那根手指拿出来,大抵是这人的肌肤实在娇嫩。
虽咬得轻,指缝还是落下点牙印。
初棠睡眼惺忪睁眸。
眸中有几丝倦懒而略显涣散迷茫。
他只看到个朦胧的面孔。
那人弯身问他:“还没睡够?”
“呜…”
咕哝一声,拖出点小尾音,模糊不清又绵柔软懦,显然是没睡醒。
有人道:“该启程了。”
初棠半梦半醒,神智混沌埋了埋头。
好困。
不想起床。
软柔的床铺塌出点痕迹,是有人坐下,他侧身抱起懒洋洋的小哥儿。
程立雪捏着初棠软柔的小臂,替人套上外袍,便把人抱起出门。
马车驶得平稳。
初棠在马车上睡了半天,才悠悠醒来,他懒懒伸伸腰,方知自己竟一直跨坐在程立雪腿上。
他没执意下来。
这种久违的感觉甚至叫他有丝恍若隔世。
“醒了?”
“嗯。”
嗓子有点沙哑。
面前端来杯清茶,就着那人的手,初棠乖巧地灌了两口,喉咙方舒爽两分。
如把这人当成软椅坐垫,初棠伏落程立雪肩膀,轻挪一下,找出个最舒服的姿势。
他歪头碰碰那人的眼睫毛,见人条件反射似的垂垂眼帘,方小声问:“你眼睛没事了吗?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神医大哥还说你体内有其他毒素?我就说怎么你一会儿病秧子似的,一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毒发的时候难受吗?”
“会不会吃人呀!吸血吗?”
……
初棠天马行空般喋喋不休。
好半天。
他的话终于被人打断。
程立雪指尖划过他眼尾:“写休书时,哭了吗?”
初棠:“?”
他迷惑眨眨眼。
程立雪:“纸上有水迹。”
初棠:“那个是梨汁。”
“……”
马车内突然陷入片静默。
原来程立雪以为他写休书的时候哭了?
初棠掩嘴无情嘲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怎么会为你哭呢!是我休的你欸,要哭也是你——”
话音戛然而止。
“额。”
是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腰窝往下的地方。
头顶落下点话音:“没良心。”
“……”
刷地,整个脑子胀热得要爆炸。
“你、”
“变态。”
初棠羞耻得咬碎银牙:“你坏死个人!”
报复心顿起似的,他抓实程立雪的肩膀,猛地朝人额头撞了撞。
“呜呼。”
非但很疼,还有点晕,这人一昏头便容易失去过滤语言的能力,初棠揉着额头嚷嚷道:“怎么比下面还硬。”
十分之语出惊人。
“……”
程立雪捏了捏那颗露出小半的小虎牙,似有些无奈意味:“整日胡说什么。”
初棠蔫儿吧唧地躺了半日。
并且深切体会到何为伤敌一千,自损“八亿”,因为程立雪这个家伙,一点儿事都没有,还能抱着他占尽便宜!
可恶!
相当可恶!
*
历时三日。
他们终于来到盛京附近,但程立雪并没将他带进皇城,而是转头去往皇陵。
马车停下。
程立雪先他一步下马车,那人站在马车侧替他拨开珠帘,外面景物一览无遗,恢宏奢华。
乌泱泱跪了一地人。
这阵仗叫人不由得一愣。
片刻后,初棠起身,抬出脚刚踩到车舆外的踏板,眼前便伸来只宽大的手掌。
那人一身常服静静凝望他。
初棠搭上程立雪的手,踩着轿凳,将将被人扶落地,地上人统一行礼高喊。
“恭迎太子妃。”
声音整齐洪亮,震耳欲聋,将人震得脚步虚浮,初棠如梦似幻眨眨眼。
这就……成太子妃了?
程立雪牵着他手穿过皇陵正大门,方算正式踏进皇陵,其余人都在外候着,唯有程管家跟进来。
皇陵内,阴风戚戚。
初棠:“……”
不是,他还不想死好吗?程立雪不会把他埋里面吧?好狠心!
杀妻分尸案凶手!
好想逃!却怎么逃不掉!
只一会儿,他又被旁的东西吸引。
右手侧是尊高耸的镀金石碑,石碑下还有只大赑屃,在驮碑。
“赑屃欸。”
初棠指指那边殷切笑说:“摸摸赑屃头,万事不用愁,摸摸赑屃背,荣华又富贵,我可以摸摸吗?”
“不成规矩。”
初棠:“?”
整天规矩规矩的!你家规矩能当饭吃吗?真是个无趣的臭男人!
他们又路过供奉先皇牌位的享殿,但程立雪没带他进去,最终来到处地宫。
地宫内彻骨寒冷。
程立雪率先跪下,见他未有所动,便是侧头朝他招手:“让母后看看你。”
“啊?”
初棠不明所以,懵懵跪下。
大抵是见他半天也不吭一声,地宫内又是程立雪清越好听的嗓音。
“小棠,叫人。”
初棠瑟缩一下环顾四周,此地除了他、程立雪和程管家还有第四个人吗?
程管家小声提醒:“是让您拜见先皇后。”
初棠懵懵点头。
先皇后就是程立雪的娘,程立雪和他是夫夫,所以他应该管人叫娘。
如是思索间,他乖巧拜了拜:“娘亲好。”
程管家扶额:“……”
他好像忘了让教养嬷嬷教规矩。
初棠浑然不觉哪里不妥,对上程立雪含笑的眸:“有什么问题吗?”
程立雪:“无碍。”
他从袖口翻出枚小荷包:“母后给你的见面礼。”
初棠转眸接过,直接拆开掏出来,那东西竟是……太子私印?
“!”
初棠:“……”
这玩意儿也能随便送的吗?
思索片刻,他问:“太子私印有什么用?盖了章就算我的私有物吗?”
“可以如此认为。”
“喔。”
初棠若有所思点点头,忽地嘻笑一声,低头对着印章哈气,随后单手压在程立雪肩膀借力。
他垫起脚,举起印章在程立雪脑门盖了下去。
“好了。”
初棠把印章收起。
他摩挲下巴观赏半天笑意盈盈道:“这印还挺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槙山”、“一直是你_海”的营养液,偷偷啵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