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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蟹酿橙vs三轮又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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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月色镀出层薄光。

“我……”

初棠双手支着流苏,他眼眸轻转,不过片刻功夫便想到措辞:“饿得腿软不行咩?”

“哦。”

程立雪视线轻然扫过他,不咸不淡应道,随后径直来到一旁坐下。

他随手翻开带来的卷册。

身后的程管家匆匆跑进来劝说:“正君,您就莫使小性子了,饿出毛病,公子会心疼的。”

初棠轻嗤声松开飘带,拍拍手坐在另一边,使出激将法:“我看他也不把我当回事嘛。”

想了想又道:“估计是想饿死我好娶续弦哦。”

“哟,哪能呀!瞧您这话,公子估摸着是您吃腻了府中的菜式,还特地请来云香楼的主厨,一会儿就到。”

“云香楼?”初棠亮起眼眸。

“一会儿您便能尝到主厨的拿手好菜蟹酿橙。”

初棠咽咽涎液。

“蟹酿橙?”

语毕方想起自己的计划,他猛地别开头,忍痛摆手:“我不吃!我要绝食!”

一声茶杯落桌的轻响把人惊了惊。

初棠闻声偏头,瞟过去,只见那人神情坦然把目光从卷册移开。

两人视线蓦然相撞。

大抵是自己本就有些心虚,初棠竟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读出抹嘲弄——

就你还绝食?爷对你那是“澡堂子里见故人一一扒了皮我认识你瓢”,小样儿,你可拉倒吧。

初棠:“……”

他撇嘴别开头:“看你个大头鬼!”

“……”

几句话的功夫。

门外便神色匆匆赶来几人,是云香楼主厨到了,那人长得略胖,谄媚奉承几句,便是抹抹满头大汗开始卖力干活。

小厮们早就架好东西。

只消等人来便能开工动手。

简易木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橙子,主厨随手拍起刀具,给甜橙开盖雕花,去除果肉和汁水。

蒸熟的蟹被人熟稔剔出蟹黄、蟹肉。

下一步就是炒蟹粉。

热锅,放入少量姜丝和油煸香。

倒进蟹黄,先把蟹黄炒出油,再将蟹肉放进去,然后倒入点上好的佳酿,紧接着放橙肉和橙汁,最后再来点玫瑰米醋一起翻炒。

将制作好的蟹粉,放进橙子空壳,隔水蒸煮,水中要放入杭白菊和香雪酒,便是道让宋高宗都念念不忘的“蟹酿橙”。

蟹的鲜香混合橙的酸甜,悠悠飘来。

初棠努努鼻子,手掌摸上小腹。

好香。

好想吃欸。

不不不!你不想!阿午你要忍住,万万不可以前功尽弃!

一刻钟后。

橙子出锅摆盘,初棠又情不自禁偷瞄,光是观其色,金黄浓郁,已叫人食欲大振。

更别提那愈渐靠近他的清新雅香。

“二位,请慢用。”

主厨端上制作好的蟹酿橙便知趣退下。

初棠趴在桌面,余光瞄了眼一丝不苟看书的程立雪,心道,偷吃一口的话,这家伙应该看不到吧?

啧。

你当别人瞎呢。

阿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自认铁骨铮铮好男儿的初棠狠下心来咬牙,他捏住鼻子:“臭死了,能不能端走啊!好臭哦。”

程管家:“……”

他不解道:“臭?臭吗?”

初棠嫌恶道:“我觉得臭不行吗?”

毕竟,在他的理念中,吃不到的蟹酿橙就是臭的!非常之臭!

“这……”

程管家一时左右为难。

程立雪若无其事丢下手卷:“听不懂正君的话?再拿些书来。”

眼睁睁目睹蟹酿橙被撤走,初棠的心在滴血,痛如刀割,思忖间,他只好默默爬上床。

不看就成。

梦里什么都有。

转念又想到程立雪还在外间,他喊了句:“你不回你的房睡觉吗?”

“我在此看书。”

“……”

什么癖好!跑别人房里看书!就显得你很用功呗!也是!就程立雪这样婶儿的,要是搁现代,可能初中就被保送了。

世界的参差哟。

初棠抱着枕头缩在被窝。

心中仍有些不安,他警惕探出双眸,鬼鬼祟祟往外瞄瞄,果不其然,程立雪仍旧端坐在外间垂眸翻书。

翻来覆去的人不知不觉间熟睡。

夜半时分。

黄色的身影从暗室里爬出来,嘴里还叼着株海棠花,海棠花娇艳盛放。

它啪嗒啪嗒走到程立雪身边,拱拱脑袋。

程立雪接过花枝。

他起身往里走,转手放到床头,便是静静伫立在床侧。

若有所思端详酣睡的人。

半晌后。

他从袖口翻出个锦囊,这枚锦囊是上任国师亲手交赋他母亲的。

锦囊内的纸张已泛黄。

纸上只有寥寥几字——

[午夜海棠、夏至正午]

上任国师曾言此乃他命中劫数。

“哇!”

被褥中人忽然拱拱脑袋,转了个身,小手攥着被角,嘴巴咂咂几口,随后满脸餍足嘻嘻一笑。

“蟹酿橙……”

他抱着枕头咕哝道:“小橙子。”

外间落下点轻微的脚步声。

程立雪收回视线,他往外睨睨,捏着锦囊便是走出去,掀开珠帘。

暗卫已跪在地上恭候。

他重新落座:“说。”

暗卫低声开口:“回主子,一切已办妥,写进话本,编排成戏曲,还有茶楼说书的,届时待您重回东宫,咱们遍布各方势力的人,再悄悄推波助澜一下,群情激愤,便能趁势着手翻案。”

“嗯。”

“只是属下不懂,那丫头早就策反,枉费您一番栽培,您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帮她?”

“我并非帮她。”

程立雪抬眼瞥向烛台:“戎马半生的将军不该落得如此收场。”

“朝代更迭,当初是大将军亲手取下前朝老皇帝的首级,您此举若是被——”

“军令如山。”

程立雪话音稍顿,回头,静静望着床上人,“况且,他们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

翌日。

初棠起床便看见床头的海棠花。

大黄正趴在地面,见他醒来,倏地坐起来哈着舌头。

“大黄,你又给我送花了吗?”

初棠无语笑笑,瞟瞟外间闭目养神的人:“你真是比某些身为别人男朋友的人还尽职。”

“男个屁!”

“臭冰块脸!”

想了想,他还是把大黄的心意插进个空瓶。

从起床到洗漱到晌午,直至此时此刻,程立雪都一直跟在他左右。

初棠无语盯着这个对他寸步不离的家伙。

“你很闲?”

程立雪面无表情杵在他身后。

初棠揉揉发慌的肚皮,这家伙今日一直跟着他,他根本没法和晴云暗通款曲。

可把人饿得饥肠辘辘。

再不吃,他可就得一命呜呼咯,初棠欲哭无泪,他是假绝食不是真绝食好吗?

才不要英年早逝呢。

他无语抱手:“你跟我大半天了,你就没有自己的事做吗?跟屁虫!”

回答他的是片静默。

他心道,要不把人甩掉?

于是便是在府中上串下跳,钻来跑去。

结果便是他气喘吁吁倒在亭子里大口呼吸,这死人却若无其事,眉眼都不带动一下。

初棠盯着对面的程立雪。

他真的服了!

简直无言以对!

怎么体力这么好啊?

如果搁现代的话,他一定抓程立雪替他跑八百米,说不定还能破纪录呢。

亭子走来两名侍女。

侍女放下果盘、糕点和羹汤等。

初棠情不自禁抿抿唇。

但!做戏要做全套!

他狠心别开头,嗤之以鼻道:“我不吃,我说了,你不跟我和离,我饿死也不吃你程立雪一口饭。”

“和离?”沉默半天的人剥开个葡萄。

“对对对!”初棠点头如捣蒜。

“休想。”

初棠顿时泄气:“你这样绑着我有什么意义?”

程立雪神色淡漠起身。

不知为何,初棠也蓦然慌张挪开脚步,他正要站起却被人轻轻压住肩膀。

程立雪站在他跟前,指尖挑起下颔。

初棠被迫昂起头,他顿感莫名其妙,想要甩掉这手,那人却又捏住他的颚侧。

嘴唇被迫微张。

一颗滑溜溜的东西被塞进口中,酸酸甜甜的,是那颗剥皮的葡萄。

“我不吃。”

他含糊不清叫嚣着:“我不——”

冰凉的指腹突然压上初棠的喉结,那人轻轻揉了揉。

“咳……”

初棠侧头呛了下,也被迫咽掉葡萄。

他嘴角抽动,一脚踩上程立雪:“你大爷的,搁这喂猫呢?”

“我是为你,好。”

“你这算哪门子为我好?”

偌大的亭子,又恢复一片缄默,不知多久后,终于有人松动。

程立雪五指捏上初棠膝弯。

他轻伏身,另一只掌托住后者腰部,将人搂紧轻轻一托,提上石桌坐稳。

初棠蹬蹬腿:“你又想干什么?”

程立雪伸手拿来侍女端来的蟹酿橙:“自己吃。”

初棠偏开头:“我说了我就是饿死——”

“唔。”

张开的嘴被怼进个瓷勺。

软糯滑腻在齿间化开,格外香甜诱人。

初棠舌尖情不自禁舔了舔勺子,将那滴汁水也搜刮进口腔。

片刻后,他又后知后觉愣得脸颊发烫。

他含着蟹肉怒吼:“我在绝食啊!”

亦不知这死人是缺了哪根筋儿,他好似听到声低笑,随后那人道:“我不许她们说出去。”

初棠:“……”

掩耳盗铃是吧?

有病!程立雪这厮绝对有病!

……

自昨日一番折腾后。

他这“绝食”苦肉计算是彻底泡汤,只能另觅出路。

而程立雪对他依旧寸步不离。

初棠无言以对,回头横了眼人:“我要去嘘嘘你也跟着吗?你不害臊呀?流氓!”

“……”

身后人果然止步。

初棠自然也没去茅房,他拐出暖阁来到处小厅,便故意摔碎两件东西,人也顺势望地面上一躺,伪造出一个自残现场。

“哎呀!”

他痛吟两声。

这些声响引来不少惊慌失措的下人。

程立雪也闻声快步走来,眼中的焦急,却在看清地上人那浮夸的演技时消失殆尽。

初棠抱着手臂,躺在地上呜呜咽咽打滚,发挥着自认能荣获奥斯卡小金人演技:“程立雪,你不遂我愿,我就自残给你看。”

“嗯。”

“?”

初棠瞠目僵滞一瞬。

嗯?

就一个嗯?

狗男人果然毫无人性!

一旁的下人将人扶起。

初棠顺势稳住脚步,蓄力就要往柱子上撞:“我真的自残哦,我现在就撞墙!”

程立雪默不作声。

众人也纷纷呆滞沉寂。

他余光瞄瞄四周的下人们。

不是,你们都不拉我一下的吗?这么不敬业?扣你们工资哈!

突然好怀念程管家……

程管家你在哪?

奈何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死就死吧。

来呀!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儿。

初棠狠心咬牙,猛地撞出去。

人还没冲到墙那边,他恍惚被股拉力定住。

是有人攥住他。

顺着视线往上瞟,初棠倏地对上程立雪那双静若秋水的眼眸。

“手无碍了?”

那人淡淡然道。

手?啥手?

初棠恍惚反应过来,这死人程立雪抓住的,赫然是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欸……

真的好尴尬。

“好神奇哦,不疼了!”

初棠讪笑一下。

他煞有其事竖起大拇指称叹:“原来程公子还会正骨,正骨手法真是一流哈,刷地就给我治好了呢。”

好似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幕逗乐,程立雪浅笑了声:“玩够没有?”

“……”

初棠笑容凝固。

原来这死人早就拆穿他了,感情这几日是陪他闹呢,自己还跟个傻子似的偷着乐。

他蓦地甩手:“烦死了!”

“行行行,程立雪你赢了!我不走了,我们就在一起互相盼着对方死呗。”

“请问您老人家满意没有?”

想了想,初棠气鼓鼓踹门而出。

*

这几日,初棠又恢复如常在外出摊。

阿绛戳戳他手臂:“你放弃了?”

初棠压低声:“做他的春秋大梦!我这叫假意降伏,麻痹敌人,到时候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哦哟,有点东西欸。”

“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两套男饰和两套女裙。”

“可以!包在我身上。”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句交流,摊位前忽然走来位墨绿锦袍的青年。

初棠起身:“今日是盲盒套餐哦。”

旁边响起阿绛的声音:“阿兄你怎么来了?”

阿兄?

初棠眨眨眼,原来这位俊郎青年便是阿绛的哥哥,也是那日他替他接住玉坠的男子。

他正欲开口问候一二,却见那微笑之人在转头瞧向这边的瞬间定住。

青年望向他这边。

目光倏地凝滞,似震惊似悔恨似激动,总之那是个过于复杂的表情。

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别来无恙。”

青年的声音艰涩发紧。

初棠不解,他觉得这人不是在看他,如此想着便是回头,熟悉的侧脸闯入视野。

程立雪那厮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喔。

原来是对程立雪说的。

阿绛左顾右盼:“你们?”

初棠也惊诧开口:“认识吗?”

“旧交。”

“故人。”

两人异口同声。

青年瞥了眼寒霜侵染的枯枝:“时下将立冬,能请您饮一杯吗?”

四人一同走进云香楼,掌柜的亲自迎来,一张嘴便是各种谄媚寒暄,生怕少了句奉承便吃亏。

二楼雅间内。

房内布置特别清雅,燃着炉沉香,袅袅青烟闻得人格外安神凝心。

塌几那边摆着矮桌盘棋。

青年抬手请程立雪先行落座,方才撩衣坐到另一边。

初棠和阿绛也不好打扰,便坐在窗边的木桌,桌上摆满瓜果茶点吃食,很合二人口味。

门被虚掩上。

阿绛和初棠头挨着头嗑瓜子。

阿绛:“你有没有觉得他们……”

初棠:“暗流涌动。”

阿绛:“针锋相对。”

初棠:“没有硝烟的战场。”

那厢白子落盘。

“承让。”

“殿下好棋艺。”

殿下?

两人面面相觑。

阿绛:“是你夫君的字吗?”

初棠摇头:“不知道。”

阿绛扶额:“这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当别人——噢!忘了,你是要和离的人。”

“是我辜负殿下恩情。”

程立雪冷漠侧眸:“从前我不懂。”

他视线掠过阿绛,最后顿在初棠身上,走过去拉着人起身:“现在我懂了。”

“所以你会原——”

程立雪漠然道:“不是你的,终归留不住。”

青年垂眸:“是我妄想了。”

门被人拉开,光柱落在地面。

两人已经走远,阿绛也后知后觉。

即便是旧友,兄长也不至于如此放低姿态,况且,她甚至在兄长神情中读出愧疚来。

她惊愕一愣,拍案起身,来到棋盘前扯扯人问:“阿兄,方才那位不会就是东宫太子吧?”

青年盯着棋子沉默。

阿绛却不解:“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是你替他手刃仇人?”

世人皆道摄政王凶残狠毒,泯灭人性,连亲生父亲也是其刀下亡魂。

只有她心知肚明。

阿兄杀的,是乱臣贼子,更是挚友仇人。

他们的父王早有谋反之心。

先皇后之死,是父王策划的;太子体内的毒,也是父王造成的。

也只有她清楚。

阿兄常在夜深独自徘徊在久无人居的东宫,不知是挂念故人,亦或是赎罪。

总之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阿绛不解:“你分明放不下。”

青年摸了摸妹妹的头,他苦涩失笑:“物是人非,我们,回不去了。”

错已酿成。

嫌隙终成鸿沟。

世间哪得双全法,从他选择背信弃义的那刻起,他们便该形同陌路。

*

初棠被人攥着出了云香楼。

那人一路沉默,身上的气息如常清冷,似乎从未在意过阿绛的哥哥。

半路。

他欲言又止,终是好奇出声:“我闻到了瓜的味道。”

前方迤迤然之人顿足。

“想听?”

初棠疯狂点头。

“过来。”

闻言,初棠连忙挪着脚步挨近那人。

程立雪弯下身,伏在他耳鬓旁,随后便有点淡漠的嗓音钻进耳膜。

“不告诉你。”

“……”

初棠登时无语噎住,他抬腿踹过去:“程!立!雪!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屁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槙山”、“一直是你_海”的营养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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