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迎来场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窗棂。
下唇被轻轻啮咬一下。
初棠吃痛失神,咿呀一声微张唇,敞开的唇缝,瞬间滑来丝带着酒迹的温凉。
舌尖一寸一寸描摹着他唇部轮廓。
“你混蛋咳……”
初棠激动得呛了下,眼角挂着的那滴泪珠,潸然划过沁出薄汗的鬓角。
他喘出细息。
听着那人沉沉的呼吸落入雨夜。
这个染有浓重酒迹的吻不知持续多久。
初棠被亲得昏昏沉沉,手足绵软无力,他双眸潋滟,脸色如落霞般绯红。
终于,那个人缓缓挺回身,站在书案前,冰冰凉凉的指尖划过他唇。
“喜欢吗?与我这般?”
初棠半掩着眼帘,隔着层水雾,他眸光迷离望向程立雪,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后。
程立雪的臂弯穿过他后腰,轻易揽起他,撩开他肩头散乱的青丝。
随后埋头在他肩窝。
细密柔软的触感落在颈脖,酥酥麻麻的快.感传遍全身。
“呀…”
初棠齿尖抵在外唇,还是溢出点薄而碎的泣音,交织进绵绵雨声。
搂着他腰窝的手愈渐收紧。
像是种无声的迎合。
雨水越发倾盆,将天地染得苍茫灰蒙,骤风刮来,拂乱了飘然薄纱。
烛台被狂风打翻。
未熄的星火滚落红纱,倏地燃起烈焰。
初棠仰头,单手抵在桌面半撑身子,那片火光无疑闯进他视野。
“着火了。”
他有气无力吐字,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停……快停下。”
熊熊烈火燃烧着幔纱,彻底把人惊醒,他脱力喊道:“还不走吗?”
却再次被人摁在怀里拢紧。
轻噙细咂他耳根。
“啊!”
那人轻轻捏了一下他腰侧的软肉,这是他极为敏.感的地方,初棠瞬间战栗得发颤。
眼睁睁望着火光一片片浮荡、掉落、蔓延……
着火了!
你不要命了吗?
初棠身子绵软似水,仍使尽浑身力气推人,毕竟他可不想变成炭烧小乳猪,那得多丑呀!
程立雪求你别发癫啊喂!
他思绪混乱不堪,手掌胡乱摸索。
指尖终于碰到方砚台。
紧攥砚台的人,内心挣扎,初棠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起手砸人。
思绪纷扰时,程立雪却蓦地把他放倒在书案,砚台“哐当”滚落地面。
周遭是滔滔火光。
他便是这样被人抵在片热潮中拥吻。
也不知这死人喝的是什么假酒,后劲儿好似越来越大,叫人愈发昏头。
初棠目眩神迷,唇齿间泄出旖旎暧迹。
……
院子里是一阵凌乱的步伐和惊呼声。
“走水了!快救火!”
程管家第一时间赶到这边。
隔着片片火光与红纱。
书案上的身影交缠,朦胧又暧.昧。
程管家一个急刹稳住脚步。
身后抬水的小厮却不见似的横冲直撞:“快救公子!”
呼啦——
满满一桶水全泼在程管家身上。
“你瞎呀!”
他无语抹抹脸:“月钱不想要了?”
小厮抖着手,颤颤巍巍开口:“火火……救火……”
“公子的火你能灭?”
“呸!”
程管家低头掌了自己一嘴,随后转身喝住后面蜂拥躁动的下人:“全都滚远点!仔细你们的眼珠子!不该看的别看!”
火光滔天。
一人抱着另一人出来。
程管家知趣地领人往旁一退,让出路来。
前来救火的众人噤若寒蝉,却也在这雨夜,亲眼目睹了极其荒唐的一幕。
公子颈侧有两道血色挠痕,公子怀中人双眸涣散,眼尾泛红尽是水迹。
连那耳垂染满靡靡艳色。
整个人娇怯瑟缩在公子胸膛低泣。
程管家默默叹道。
狂野!
真的很狂野!
“火烧”眉睫,还能来这么一出,世上怕是没有能比他家公子更波澜不惊的人!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且这幕,甚至还有丝诡异的浪漫……
*
次日,城北庄子。
初棠五指嵌入青丝。
他烦躁揉搓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的很匪夷所思。
他们竟在狼藉的火光中接吻?
不,准确来说,是他在狼藉的火光中承受着程立雪近乎癫狂的亲吻。
着火的是书房吗?
怕不是程立雪的脑子,把他瓜子粒那么大点儿的脑瓜仁儿都给烧没了!
“呜呜呜……”
初棠欲哭无泪趴在桌面,恹恹蔫蔫,哼哼唧唧嚷了几声,攥着拳头有一下没一下捶桌。
阿绛坐在一旁剪着银耳。
泡发好的鲜银耳被剪碎至锅中,她拍拍手丢下剪子,也终于忍俊不禁。
她凑过来,指尖碰碰初棠颈脖上的暧.昧痕迹,调侃道:“你这是?真的去勾引他了?战况貌似还有些许激烈呐。”
“呜……”
初棠蔫着脸呜咽声。
“你还笑!”
阿绛摊手:“我也没想到他醋劲儿这么大。”
随后拿来两个雪花梨切成小块:“不过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嘛,我惆怅失意的时候,也偷偷喝过,因为梦里什么都有!”
初棠悄悄摸了块梨偷吃:“你不是说你哥哥很疼你么?你怎么会不开心!”
“就是他太疼我,我才——欸……嘶,算,题外话少说。”阿绛耸肩。
她又往锅里丢进红枣六颗、枸杞一小撮、话梅两颗、百合一小把、陈皮两块、还有一块□□糖。
最后舀来一大勺清水。
大火煮开,小火慢炖,不时搅拌。
两人坐在灶房里取暖。
阿绛喟叹:“咱们还是先解决你的事吧。”
初棠心有余悸怯怯懦懦开口:“总之我们现在不能再搞那个‘反其道而行’的策略,不然下次我估计我得死在床上。”
“……”
恍惚反应过来自己着实语出惊人,初棠与人对视一瞬,都陷入死寂。
阿绛:“咳,那我们换个。”
阿绛:“容我想想,苦肉计如何?”
阿绛:“啊对!苦肉计!”
“既然咱们暂时没办法让他不喜欢你,何不就利用他的喜欢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
锅里的汤也熬出清甜芳香。
阿绛望望浓稠如胶状的小吊梨汤,心想应该可以,便盛出一碗递给初棠。
“什么东西?”
“小吊梨汤,嗓子都哭哑了,真可怜。”
“……”
“快尝尝啊!”
阿绛盛情邀请道:“我以前有段时间伤过嗓子,我哥哥就给我熬这个汤喝,润嗓子的,很好喝的!”
初棠捧着汤碗:“苦肉计?”
阿绛点头:“没错,苦肉计,以防万一,我这就去帮你打点一切。”
“他是喜欢我,可……苦肉计未必就能让他心疼吧?”
阿绛轻吟声,一语破的道:“我只知我爹对待府中姨娘如物件,素来都是生出兴致,便不管不顾一顿发泄,完事后抽身离去,从不留恋。”
“你和你那位夫君成亲四月有余,他都没与你行.房,隐忍至此,这难道不算是种另类的珍视么?”
“是吗?”
初棠有些狐疑。
阿绛嗤笑:“那就是他天阉,不能人事,你觉得是吗?”
不能人事……
这些笑言闯入鼓膜,听得人一时耳热,初棠无语瞪眼,推搡人嗔道:“我哪知道?”
阿绛却笑得越发没心没肺:“你真的好娇啊!谁看了不迷糊!好可爱,像我以前养的小猫,想抱起来狠狠蹂.躏得喵呜喵呜的。”
“……”
“你怎么这么轻浮?羞不羞人呀!”
“哈哈哈哈……”
*
书房的火势蔓延得离奇的快,几乎要将此烧成片废墟,叫残骸与灰烬零落四散。
下人们这几日都在书房那边拾掇忙活。
初棠暂且搬去侧殿。
殿内。
他站在铜镜前好一会儿,镜内之人,耳根有点细密的咬痕,吻痕霏靡斑驳,顺着皎洁的脖子一路向下蔓延。
那夜的怪诞好似又从心尖蹿出……
“正君。”
门外侍女走进来。
初棠骇然回神,慌忙伸手捋捋青丝,急匆匆遮挡了那些羞人的痕迹。
这么一摸,他方惊觉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沁出黏腻的细汗,还灼热得发烫。
叫人浑身都生出不适。
“您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几名侍女放下装满精致糕点的托盘,退到一旁。
“我不吃,你们扯掉吧。”初棠别开头。
“可您——”
“我说了我不吃。”
他语毕撩开帘子,走进旁边的暖阁。
侍女们拿不定主意,直接禀报给程管家。
程管家不知这位小祖宗又想如何,恰逢公子也不在府中,他只好亲自来找人,却被轰出门外。
程管家摸摸被撞疼的鼻子:“……”默默摇头,正君八成是害羞闹别扭。
思及此,他马不停蹄出门。
湖边船舫。
程管家匆匆赶到,与守门的影卫说了几句话,那影卫便出来后便放行。
“公子,正君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
舱内人颔首:“嗯。”
程管家:“……”
嗯?那可是绝食啊!整整两日!
您就一个“嗯”字打发了?始乱终弃!践踏糟糠!公理何在!六月飞霜啊!
“还有何事?”程立雪淡眼瞥来。
“没了,您请慢。”程管家连忙微笑退下。
湖边夜色正好,天幕的月光洒下片华辉,程管家抬头凝望那轮明月。
清幽的光落在一众观月人的眼眸。
初棠揉揉眼,收回视线,他懒懒趴在暖阁窗边,晴云笑着站在窗外。
“您的烤鸡腿。”
“奴婢还带了些酸梅汤给您解腻。”
“呜……”
初棠囫囵嚼着鸡肉:“太好了!”
他咽了口酸梅汤:“晴云你可真贴心!”
“您明日想吃些什么?”
“我想吃云香楼的蟹酿橙。”
主仆二人还在交谈,暖阁的门忽然敞开,传来丝动静,初棠匆匆关了窗。
他急忙小跑出去,还碰到扇屏风。
初棠趔趄几步,扒实柱子旁的流苏飘带,勉强稳住自己身形。
地面落出道影,是有人乘着清风踏进。
程立雪又恢复如常,与那晚酒醉的姿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人顿足门口,浸在清冷月色中,眉梢轻抬,望向他时云意味不明道:“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