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抛出个飞吻。
书房门外的人神色难辨喜怒。
他眼睛都快眨抽筋了,这人好似还是不为所动,程立雪这座死冰雕这么淡定从容的吗?
莫非是他还不够搔首弄姿?
初棠烦躁揉发。
脑海倏地闪过勾阑老鸨招揽生意时作态,他蓦然极尽娇羞扭捏两下,喊道:“夫君大人。”
比出双手画下超大一个爱心。
虚空托起。
最后以一个“羽毛球起球”的帅气姿势,单手拍出去:“请收下我的爱吧!”
如终忍无可忍,那人头也不回离开。
初棠见状,忍俊不禁拍桌,爆发串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死人一定恶寒阵阵。
估摸着早已被他恶心透顶。
笑得腹部酸疼,初棠臂倚书案坐下,余光情不自禁瞟向案上翻得皱褶的册子。
零零散散的字眼闯入视野。
原来程立雪燋头烂额研究这些东西?
只是……
这个朝代连救饥方都没有的吗?思索间,初棠回忆曾经看过的书籍,提笔写字——
芝麻、江米炒研细末,煮枣为丸,如弹子大,每服一丸,一日不饥。
随后又陆陆续续写下五六个方子。
满满当当占据好几页。
初棠拍拍手从书房侧门走回正房。
晴云正在整理床铺。
晴云笑问:“如何?”
他春风得意道:“我办事你放心,成就一个字,我只说一遍。”
晴云诧异:“这么顺利吗?”
初棠拍拍胸膛:“必须的,出师大捷!”
*
翌日。
初棠刚回府邸就被程管家请走。
望着那一脸神秘的人,他眸光微转,兴致盎然问道:“程公子要休妻吗?”
程管家:“?”
他满目疑惑:“您何出此言?”
好吧,会错意。
初棠打哈哈道:“你听说过‘七出之条’么?我可能犯过,所以要被休弃。”
程管家摇头:“莫说没有,那即便是您犯了天条,也是天条的错,您哪能有错!”
“……”
初棠默默竖起大拇指,由衷感叹,这么高觉悟的吗?难怪能混到管家地位!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就来到处园子。
初棠绕进园子的石门。
程立雪的身影倏然而现,大片风光都被他这么清隽挺拔的侧影比下去。
只是那人旁边还有匹马。
“这马?”
这马……嘶,是匹木马。
作孽呀!
怎么真的收到个木马?
待会儿怕不是又有吻戏?早知道昨晚就不自导自演那死出了。
自作孽不可活呐!
程管家极有眼力见儿地离开,初棠抿抿唇吁气,沉默片刻还是小挪脚步走去。
“哎呀!”
“夫君大人真的是怪好人的嘞。”
那人只是朝他望来,伸出指尖点了点马背,如在示意他上去试试。
这匹马算不得高。
比上次那照夜玉狮子矮几个度,马身油光铮亮,马背铺着软柔的垫子,连那马须都逼真自然。
用心程度可谓一目了然。
初棠艰涩扯动嘴角,强颜欢笑,竭尽全力地伪装出顺从乖巧的模样。
他娇怯点头:“既然是夫君大人的一番心意,我又怎能浪费呢。”
“嗯。”
程立雪轻嗯声。
方坐稳,这人却骤然逼近两步,初棠呼吸滞塞,攥实马耳朵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这这这……是做什么哇?
初棠仰头一撇,就迎面瞧见程立雪负手弯身,凑低头淡眼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
“昨夜的话。”
初棠:“!”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真是祸从口出啊!
死就死,为了被厌弃,为了顺利和离,为了来日的逍遥快活……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
心理建设完毕。
初棠闭目,震耳欲聋吼出一嗓子:“来吧!”
半晌后。
只有丝清风拂来。
他噘噘嘴,探了探,什么也没碰到。
“欸?”
初棠耷拉起半边眼皮。
咫尺距离,他只能得见程立雪清冷的眉眼,还似藏有丝散漫戏谑。
就这么静静凝望他。
初棠莫名屏息,双唇翕动:“不是要亲亲么?”
那人挺直身子,嘴角露出抹漫不经心的笑,不答反问:“玩够了吗?”
“啊?”
“你的方子不错。”
方子?
什么方子?
初棠沉思半天,终于忆起昨夜在书房看到的书信,提到粮食紧缺的问题。
他当时倒是随手写了几个救饥方。
初棠凝神退出回忆,那人却已走远,他狐疑蹙眉,所以现在,程立雪对他的感情到底是进还是退呢?
好痛苦!
他宁愿解十道物理大题。
“啊!烦死了!”
初棠跳下马,双胡乱揉着发丝跑出府,轻车熟路来到阿绛的住所。
*
这个时辰是饭点。
初棠刚好也有些饿,阿绛使人买来些他想要的食材,两人便窝在灶房内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清洗过的鸡块被人丢进干净的碗,随后加入生抽、老抽、白酒和盐巴腌制。
想了想,初棠又倒进点清油抓拌。
他煎鸡肉的功夫,阿绛也没闲下,掏了把酸菜在那乱切,切得到处都是。
可谓是手忙脚乱。
初棠无奈失笑,锅中的鸡肉煸炒得微黄,肉香也溢出来,他便把肉盛出。
起另一个锅,丢下几片姜,一点葱条和蒜,炒香,再加上香叶、干辣椒、八角一起炒。
后倒入酸菜炒干水份。
最后放进刚才炒熟的鸡肉和适量清水,焖煮一会儿,便可以趁热出锅。
他端起砂锅,放到外面的小炉子继续用炭火焖煮,又背来生肉和青菜。
便可以跟吃火锅似的涮菜。
汤汁咕噜咕噜冒泡。
整锅菜吃起来都暖融融的。
初棠舀了勺汤拌饭,汤汁将饭粒裹得油亮美味,格外咸香诱人。
阿绛给他夹了个鸡翅:“开吃。”
随后又毫不客气给自己夹了个鸡翅。
鸡翅软烂,轻松脱骨。
初棠放下几瓣白菜叶子去烫。
阿绛忽然问:“有效么?”
他把菜叶怼进汤汁里:“应该?”
阿绛吐出鸡翅骨头:“什么叫应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对于程立雪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初棠真的拿不定主意,他沉吟几声。
片刻后捞起白菜叶子:“我放弃挣扎,他就不想亲我了,你觉得呢?”
阿绛瞄了眼吸满汁水的菜叶,也兴致盎然地夹了一筷子:“喔,好烫!”
她哈出几口气道:“这是成效显著啊!”
“我就说嘛,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就该逆来顺受,他八成开始觉着你无趣。”
“是……是这样吗?”
初棠低头扒饭,竖起小耳朵聆听。
“真的呀!我哪能骗你!”
“我猜,可能是你之前太刚烈,挑起他的征服欲,搁现在的话,你往他身上一坐,估计他都不带碰你一下信不信?”
初棠小眼神瞄瞄阿绛。
“真的吗?”
阿绛如胸有成竹盯着筷子上的鸡肉:“真的,你就信我吧,本小姐见过的男子比鸡都多。”
“男人而已,轻松拿捏好吗?”
“不成咱们再想办法,多大点事儿?”
初棠欣慰点头:“也是。”
这一顿饭,两人慢慢悠悠吃完。
夕阳将落,初棠远去。
阿绛拉出屋内的男子,指指远去的身影:“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阿兄喜欢吗?”
男子轻轻弹弹妹妹额头没说话。
“你不喜欢吗?”
男子浅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整日念叨些有的没的。”
*
初棠回到府中时已有些晚。
夜色渐深,浮云流动,檐下灯笼忽明忽暗地晃出烛影。
他直奔程立雪书房。
初棠猫着腰,鬼鬼祟祟摸进去,隔着道帘,帘缝透出丝光影,里面似乎不止一人。
隐隐约约有些声音——
“他到底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东西,留不得,起码不能留在他身,恐防招来祸端。”
“嗯。”
初棠:“……”
这话听得人一时进退两难。
留不得谁?
密谋杀人吗?
不会连他也要被灭口吧?
初棠踌躇不定,正欲蹑手蹑脚离开,却猛然撞上已来到他跟前的十一。
十一摇头:“我就知是你。”
初棠讪笑摸摸鼻子:“嘿,好巧。”
“我……”
若是借口假装路过,那真是略显刻意,如此便只能先发制人。
初棠眸光微转。
他忽地起身扑过去:“夫君大人好狠心哦,居然三载不理人家。”
“……”
初棠余光瞟向那边落下的布帘,十一离开了,终于可以尽情发挥演技。
他手捂良心哀戚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不就是整整三年嘛,我想您想得夜不能寐魂牵梦绕茶饭不思。”
“初棠。”
“嗯,夫君大人您请说。”
“又想如何?”
初棠暗中得意,程立雪果然被他思路带偏,成功转移话题,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我自然是仰慕您,我给您变个魔术吧。”
他捏起桌案的杏干:“这是杏干。”
又抓住个沃柑:“这是沃柑。”
初棠两手一挥丢下杏干和沃柑,他快步走过去,一屁股跨坐上去。
他手捧程立雪的脸:“而夫君大人是我的小心肝~”
初棠极其浮夸表演完毕。
程立雪只垂眸,面无表情盯着他。
好半晌。
那人的指尖却没来由勾进他衣领。
脑袋构建的框架似轰然倒塌。
落得片茫然。
初棠懵怔僵愣石化。
冰凉滑进锁骨。
叫人骇然打出个激灵。
初棠回神,却不可思议瞠目:“你……干吗?”
“你觉得呢?”
“我……我……我我我。”
初棠欲哭无泪。
他灵机一动,咧开嘴,挽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觉得程公子是君子。”
“是么?”
程立雪喉结微微滚动,唇角溢出丝模糊的哂笑:“可我从未承认过。”
初棠:“?”
什……什么意思?
玩过火了?
“别别别!求你不要乱来呀!”
初棠双手抵上那人的胸膛,他奋力挣扎着要下来。
奈何他哪里是程立雪的对手。
程立雪左手抽出,转瞬间压下初棠肩膀,将人定在腿上,右掌又覆落初棠后腰,往里压了压。
“别动。”
“……”
似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丝滚烫的异样。
初棠登时噎住嗓音,脊椎紧绷,倏地僵直身子,整个人纹丝不动。
十分的老实。
危!
危急存亡之秋!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敏锐捕捉到危险气息,生怕演变成待宰羔羊。
只得维持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半天。
程立雪侧脸错在初棠耳边。
不知多久后。
有点清冷的话音穿过初棠耳膜:“怕了?”
这死人什么鬼嗜好!
总喜欢耳语,那嗓音似根针那般,轻轻在他心尖爬过,怪酥麻的。
初棠微不可察缩缩。
转念间又觉得自己气势不如人,即刻昂昂僵直的脖子仰头,小声叫嚣着:“没!谁怕谁是小狗!”
“哦?”
初棠欲盖弥彰般解释:“我这这这这,我那分明是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计策,你不懂别插嘴。”
“哦。”
程立雪的语调略散漫。
初棠觉得这人十分的欠揍。
但,没辙。
这回妥妥是“反客为主”大败“美人计”。
他现在和那案板上的小肥羊无差,任人宰割,而且还遇到个死变态刽子手。
净会磨人!
磨得他毫无脾气!
“既然不怕,那继续。”
“?”
那根食指又探进领口。
“不不不!别别别——”
初棠嗓音喊得微哑。
可程立雪这狗男人根本不听人话,指尖在他锁骨处划拉一下,曲指勾起点东西,随后轻轻一扯。
颈脖瞬间空空如也。
他伸手摸了摸,是那块玉坠不见了。
拿走他的吊坠后,见程立雪再也没做其他多余的动作,初棠紧绷的脊背终是松弛两分,他嗳出几口气息。
“你就单单要这个?”
程立雪轻飘飘睨来:“莫非你有其他期待?”
“……”
初棠简直无语凝噎,狗男人程立雪只是为拿走他的玉坠?整得他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
这臭狗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还期待?
我期待你不举!!!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救饥方出自清代田绵淮《医方拾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