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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阳春面vs共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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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哥听闻他的话,亦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他神经似的,唇角的笑蓦地僵滞半分。

片刻后道:“更深露重,小心夜里着凉。”

初棠微笑点头,临了还不忘拿走地上的柚子叶。

走出院子,却见灶屋又升起炊烟,夜风刮来,裹挟股药味,像是天麻。

怎么又煎药?

但也没多纠结,掩好门回到自己的屋子。

刚进门的人,被房中大阵仗惊得以为走错,初棠手扒在门把上,仰着身子探出头,来回瞄了几眼,方笃定是原身的屋子无疑。

但……

“正君您回来了?公子吩咐奴婢给您梳洗更衣。”侍女们簇拥而来。

他也被人拥着绕去屏风那边。

屏风后几名侍女托着衣物、浴具,围在个大浴桶旁,浴桶雾气缭绕,水面还飘着花瓣。

他确实挺想沐浴。

莫名被人“投其所好”,着实是有点小窃喜,这种感觉还不错。

然而警惕如他,连忙伸手摸摸水,水温正好,初棠旋即又凑低头嗅嗅,应该也没下毒。

再加上先前的祛疤膏药……

这个程立雪看起来也不算很讨厌嘛。

反正膏药他也用了,也不差再沐个浴。

双手搭上屏风,初棠露出双眼睛,盯向房中自顾自饮茶的程立雪。

抿唇许久,终是怯生生说:“谢谢程公子。”

“嗯。”

那个侧影轻嗯声。

初棠也随之缩进桶里。

……

侍女端着换完的衣物出来。

这套外衫材质尚算可以,但非初棠出门时穿的,大抵是在外面换过。

程立雪指尖抚过面料。

在水中望见初所棠穿衣衫时,他内心便闪出丝异样,直至此刻,心中那点小苗头方才彻底消停。

初棠换好新衣服走出来。

不得不说,程立雪给他做的衣裳,比外面铺子卖的好上百倍,顺滑如丝又轻盈透气。

穿起来特别舒服。

他瞄瞄仍端坐桌沿的人,暗自感慨,这臭冰块虽然有点儿虚伪,但对他好像从不吝啬。

……诶呸!

初棠猛然拍上额头。

阿午,你清醒点!

千万莫为渣男的小恩小惠动容。

洗洗睡吧。

初棠晃晃脑袋,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抛诸脑后,便急急忙踢掉鞋子爬上床。

侍女们鱼贯离开。

房中只剩他和程立雪二人。

初棠摆弄着柚子叶:“你睡哪里?你打地铺吗?”

他话刚完,那边的程立雪竟骤然掩唇咳嗽。

“喂,你碰瓷呢?”

沉闷的咳声落下。

他便见那人脸色苍白不似作假,额间洇出薄汗,甚至在唇间漫出点血色。

生生叫那份颓靡染上丝妖冶。

怎么还咳出血了?

而他也竟有点被这种扭曲的画面蛊惑到,像是月色被打散在泥潭,生出脆弱而凌乱的美。

嘶。

美强惨呢?

初棠轻抽气回神,这入夜之后,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将赶人出门吧。

“要不你……你。”

以前寒假出外上补习班,他们班也是几个男生睡一起的,偷偷瞄瞄那边的病秧子夫君,初棠手臂抱实软枕,权当作是室友吧。

没错,他和程立雪左不过就是,同榻而眠的普通室友罢了。

普通室友。

普通室友。

普通室友。

初棠自我催眠三遍后。

“程公子?”

他试探似的小声朝人唤道。

“您老别坐那了,咱们还是熄灯睡觉吧,光线太刺眼我睡不着。”

“我睡何处?”

曲腿跪坐在床的初棠登时语塞。

不是,他话都说这个份上,程立雪这家伙怎么就听不懂呢!非要嚼碎喂嘴里是吧?

他没好气似的瞪人:“你这不废话,睡床呀,难不成还睡我哦?”

“……”

口速快于脑速的下场便是,不宜场合的话,还没被大脑筛选过滤便脱口而出。

并且非常的语出惊人。

连程立雪这座大冰雕都裂了。

是的,他竟难得在那张目空一切的脸,看到点怔然的神色。

他刚刚在说什么哇?

羞不羞人呐!

初棠顶着满脑子燥热,咬唇半晌,方知挽起抹笑缓解尴尬:“睡睡睡觉咯呵呵。”

那人似在给他缓神的功夫,静坐好半天,才不紧不慢起身剪剩一截烛芯。

房中烛光昏暗。

初棠勉强能辨清款款而来的人影,他连忙往里缩缩,程立雪似乎也不介怀。

不是听说古代妻子要睡外面,方便服侍起夜的丈夫,或者斟茶倒水之类么?

“你睡外面吗?”

“嗯。”

好吧。

初棠耸肩,转手抱起床头的柚子叶,铺在二人中间,跟条小河似的。

他指指柚子叶解释:“这条叫楚河汉界,咱们泾渭分明,请不要越界知道吗?”

“程公子是君子,这又称防君子线。”

“……”

“我睡了。”

话未完,他已经倏地钻进被窝里。

*

夜色渐沉。

初棠好像做了个梦,他梦到早读课,老师让他们按学号轮流到走廊外面,抽背课文,而他抽到的是《诗经·氓》。

程立雪而躺在最外侧。

恍惚间,有条胳膊不分轻重似的,倏地甩过来,搭上他的肩脖。

他睁开双眼,面无表情望着帐顶,旋即将那条细嫩的小胳膊安安分分放回去。

刚合上眼。

□□又是阵蠕动,一条腿蓦然横跨而来,直接晾在他腰腹。

早已料到初棠睡姿不雅,他面不改色,捏上那条小腿,又给人物归原位。

奈何里侧的小哥儿总不消停。

不过眨眼功夫,这人直接一个翻滚,越过那条所谓的“三.八线”滚了过来。

清甜的香味蹿上呼吸。

程立雪眸光微暗。

初棠仍不消停,那下巴仰起,恰恰好垫落他肩头,鼻尖挂着几根发丝,许是叫人痕痒,窸窸窣窣地埋下头,就是往他衣衫蹭蹭。

没能弄去头发,不满地娇嗔声,柔柔糯糯的。

小小的脑袋在夜色里微微晃动。

软柔的哼唧声,叫人呼息轻屏,好似生怕细微的气息,亦将这咕哝声掩盖一分半毫。

随后软被里探出只小手,曲起手指在鼻子挠了挠,鼻头瞬间落出点小红印。

许久后,他便听到初棠嘟着嘴开始嘀嘀咕咕:“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

嚷嚷个没完。

在他肩窝喷出温热气息。

轻微的挠人。

程立雪默然,他固然讶然初棠学识,竟能出口成章,只是口中诗句却愈发叫其眉头深锁。

“……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程立雪:“……”

他狐疑垂下眸,确定初棠并非假睡,那便是心里话?指桑骂槐?自觉所托非人?

思及此,他神色更为凝重而迷惑。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

梦里的初棠正欲回教室,语文老师却忽然喊住他,问他读后感。

初棠:“……”

怎么还给他开小灶呀,别人都不问,偏偏问他。

行吧。

他有些气恼:“婚姻是场悲剧,尤其是遇见那种背信弃义的臭男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及时止损,远离臭男人,从我做起。”

初棠越说越气愤,一拳砸下教室窗台。

“咳。”

莫名响起点压抑的咳嗽。

“啊……”

初棠惊恐缩缩脚尖。

石头成精了吗?

程立雪拎起砸在他心口的小手:“继续?”

梦里的语文老师模样变得模糊,但初棠却还是听到老师叫他继续说下去。

“还要继续?”

他哑然半天,沉思良久,却也只得继续搜刮脑内残存不多的理论知识。

没办法,胡拼乱凑吧。

“什么出嫁从夫,狗屁理论,那当然是和渣男一刀两断,收拾包袱跑路咯,人贵自知,而后自省,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自尊自爱,遇人不淑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和经济都不独立,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最可悲。”

程立雪沉沉睨落那张酣睡的脸,自小在乡野长大的小哥儿,竟有如此独特而大逆不道的见解。

但,却想逃?

程立雪侧身,若有所思打量初棠气鼓鼓的腮帮,伸出食指,将碰未碰的距离,他又蓦然收手。

只有两块银子的人,怎么逃?

*

次日,初棠从床上爬起。

中间的柚子叶整整齐齐铺成条状,而床榻外侧则凉凉的无丝毫余温。

程立雪起得很早?还是昨夜压根就没和他睡。

算了,管他呢。

匆匆洗漱完毕,临别前他去探望了眼张婶,张婶依旧和昨日那般,无丝毫好转的迹象。

初棠叹气:“我过些时候再来看张婶吧。”

马车很快驶回镇内。

初棠没直接回府,而是中途下车跑去坊市,买走些食材。

回去的途中,他路过条河。

河岸长着几株颜色艳丽的花,花旁似乎还坐着个人影,那人脚边堆满酒瓶子。

十一?

初棠抱着东西走去。

这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果然是十一,这才一夜不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怎么了?”

他搁下东西,就是往十一身旁坐下。

眼前的男子显然有些醉意,偏头眯眼,半晌才似认出他,给他递过酒壶:“喝一口?”

初棠刚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罢了,你又喝不得。”十一轻嗤声收回酒瓶。

“……”初棠无言以对。

两人并坐在湖边。

十一仰头,有一口没一口地自顾自灌酒,初棠百无聊赖,捡起石子往水里扔去。

“你可信缘?”

没来由的话传来,初棠瞄瞄旁边人,他点点头:“信呀。”就譬如他和原身都叫初棠,都叫阿午,这缘分简直命中注定。

“呵。”

十一轻笑道:“你说你叫初棠,和海棠花有关,生辰是夏至日正午。”

“我年幼时,曾于宴会落水,命悬一线时被位女子救回,当时我只记得,那女子项间佩戴着枚海棠吊坠。”

“那日也正是夏至。”

“这么巧哦。”

“还有更巧的,你知道兄长为何取名立雪么?”

“你该不会告诉我是立冬雪夜吧?”

“猜对了。”

“立冬雪夜,夏至正午,你们二人简直天生一对。”

初棠嫌弃蹙眉:“这名字也取得太随便了吧,趁没几个人知道,赶紧让他改口吧,改成程门立雪,这个有格调。”

“程门立雪何解?”

“指的是尊师重道的态度,虔诚求学的精神。”

“算了,他不配,还是立冬雪夜吧,和他这个人一样孤寂冷清。”

两人瞬间又剩下片沉默。

初棠侧头瞥向十一,这人好像很落寞,但似乎也不愿将心事道出。

他暗叹声,没办法,只能使出万能的安慰句式,思索间,便把胳膊往十一肩膀轻轻搭了搭。

初棠语重心长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不愉快的都忘掉吧。”

“活在当下嘛。”

好似真被他的话唬到,十一抬起的酒壶被放下,他唇角挽出抹笑:“是呀。可惜我娘不懂这个理,偏偏要剖出一颗真心,那又如何?那个人可是天底下最无情之人。”

“她的真心,一文不值。”

“……”

“今日,是我娘的生忌。”

原来如此。

初棠黯然垂眸,拍拍十一肩膀:“别太难过了。”

十一自言自语道:“心死后还身不由己,连自戕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连累族人。”

“啊!你爹这么可怕吗?好病态的控制欲。”

“生是他的人,死了还要做他的鬼,身不由己至此,真是可悲,但兄长答应我,待尘埃落定后,会还我阿娘自由身。”

“喔,你不怕程立雪诓你?”

十一摇头:“怎会?你别看兄长性子冷,其实心肠还挺软的,你不是喜欢大黄吗?”

“大黄自幼有病,可你怕是看不出来吧?毕竟兄长将它养得很好。”

初棠哑然:“……”

他还真的看不出大黄生病了。

“便是这玩意儿,要了我娘的性命。”十一连根拔起脚旁的一棵植株,他摊开手掌,露出植株的根茎。

初棠顺着视线望去,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中药材叫什么名字。

“你……”

往日最是恣意潇洒的人,原来竟藏着这般心事,初棠不知该如何安慰十一,他沉默片刻,“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呀?”

初棠抢走十一的酒壶。

“空腹喝酒伤身,你别喝了!你阿娘若是知道你不爱惜自己,她会心疼的,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初棠连拖带拽将十一拉起。

生怕人继续借酒消愁,他连忙踢掉脚边的酒瓶,又把食材塞进十一手里:“劳烦你当下跑腿,我们赶紧回去吧。”

*

小厨房内。

初棠掏出点面粉,加水和成团,又搓成条,甩出一根根细长的面条。

其实他做面的手艺不太好,甚至好几次甩出块小面团,最后一块便刚好糊在摇头晃脑跑来的大黄头上。

像是个嘴巴子呼过去。

把大黄都给整得委屈巴巴呜咽声。

初棠却无情笑起来,笑了好半天,才发现大黄蹲在角落,背对他,似在生闷气。

他没辙,只能走过去,用手指戳戳大黄的尾巴根部:“让我瞅瞅是哪个大帅狗在生气?”

谁知道他刚蹲下身,就被大黄一个转身扑倒。

一人一狗滚在地上。

“嚯!大黄你炸我?你变了!”

“汪汪汪。”

“你是真的狗啊!”

这一人一狗着实幼稚。

十一无奈摇头,拿起拿面团揉搓,又熟稔地甩出长细均匀的面条。

初棠和大黄玩够了才爬起来拍拍手,他捋捋凌乱的发丝,摸着面条惊叹:“十一你这手艺可以呀。”

他翻出个海碗。

放入一勺盐,一点白胡椒粉,再撒进点糖吊鲜,接着倒下点生抽,最后舀一勺灵魂猪油。

毕竟猪油是这个汤底的关键。

这碗被放在一旁备用,那边的水也煮沸,初棠往里撒进一点点,方下入面条。

水里撒盐能让面条更劲道,吃起来来弹牙有嚼劲儿。

初棠去外面的小菜地薅来把青菜,洗干净丢进锅里,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搅散面条。

这面不能煮太熟,大概八九分熟时就可以捞出。

看着面差不多可以时,初棠用木勺打来几勺滚烫的面汤,轻轻放进先前装调料的海碗。

热汤慢慢融化猪油。

不一会儿便有香味飘起。

刚出锅的面条被人放入热汤里,又点缀着几根青菜,想了想,初棠转身去煎来个糖心荷包蛋。

汤底如茶色,闻着便清香开胃。

他捧起碗端到在外劈柴的十一面前。

“你不用砍了。”

“这些柴够我烧到下个月呢。”

十一耸肩:“只是想着没有吃白食的理。”

“阳春面,快来点评下,看看能不能写进你的《天下美食录》里面?”

此话一出,两人都情不自禁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和十一是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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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呼了个哈 营养液5瓶;45894853 营养液4瓶;槙山 营养液1瓶,感谢宝贝儿们,抱起来就是狠狠啵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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