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法到底是怎么变得?
没等阿诗弥想清楚,其中一个女人从场上下来,拉住他的胳膊,嘻嘻哈哈地道:
“别看了,你来啊,我们一起跳舞啊。”
阿诗弥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最初的那个女人,还是后来的出现的分体,反正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根本也分不清谁是谁。
他想都没想,回答道:“不了,不了。我不去了。”
女人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阿诗弥依旧坚持:“真的,我谢谢你,我真的不跳。”
“你不会么?”
“谁说我不会,我就是不想跳。”
“你就是不会!”
所有女人都停下来起哄:“他不会,他一定不会!”
谁说我不会。
说到底,阿诗弥跳舞的时候就像个残障人士,必定会同手同脚,可他生来偏偏要强,像个斗鸡似的,别人拿话激将他,他梗着脖子自己就冲了上去。
女人倒是善解人意,指着旁边另一个女人说道:“没关系,你站在我们两个中间,跟着我们两个跳就行!”
“可是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我真是分不清...”
话还没说完,阿诗弥愣住了,因为两个女人的样貌居然都发生了变化,一个女人的脸慢慢变的长如镰刀,而另一个女人的颧骨却慢慢变高,一模一样两个人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
全场的女人都像泥塑人一样,全都改变了样貌,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十二个女人,居然什么样子都有,而且似乎每一个女人都不止局限于一个样貌。
她们每踏一个舞步,都会变成一个不同的女人。
十二个女人,千百般样貌。
“哈哈哈哈”所有女人一齐笑道,“你怎么不跳了呢?”
阿诗弥似乎不觉得她们的变化有什么奇怪,只为自己同手同脚的舞姿有些郁闷,说道:
“我真的不会啊,你们跳的是什么舞?”
胖女人说道:“胡旋舞嘛,一起来啊,别害怕,这种舞,我们生来都会跳的。”
瘦女人说道:“腰在软一点,手臂在垂一些,脚步节奏跟上,跟上!”
他依照女子施令摆出舞蹈姿势,笨拙地随着乐声摇摆。
却没想到只摆动了两下,手脚居然被施了法咒一样,居然也踏着鼓点旋转起来。
他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得几乎看不清眉眼,像一个旋风陀螺,转的他都快哭了:
“姐姐们,这个怎么停下来啊,我停不下来了!!!”
“只要乐声还在,你就得一直跳!!”
“可我想停下来啊!!我停不下来啦!!呜呜呜,谁来救救我啊!!!”
“哈哈哈哈,他可真是笨蛋!!!”女子们嘻嘻哈哈的笑话他,她们跳的正起劲儿,转的天昏地暗,阿诗弥觉得自己都快转吐了。
帐外忽然有人高声禀报:
“贵客到!!!”
这一声高喊,打断热闹的舞乐,像是一声号令,阿诗弥猛地停了下来,摔倒在地上,十二个女子依旧嘻嘻哈哈地笑话他,然后通通转头去问坐在榻上的男人:“可汗,我们跳的好看么?”
阿诗弥摔得屁股生疼,但是这是平生第一次跳舞,自然也想得到别人肯定,也一同转身去看那个男人。
他的心脏兀地停滞一拍,随即疯狂跳动,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去。
原来端坐在上的雄伟男子,竟变成一副不知死了多久的歪坐着的枯骨,椅上杂草丛生,蛆虫一团一团地从骷髅牙齿缝翻出来,掉在手指骨上,牛蝇围在腐烂的大氅毛皮上,嗡嗡作响。
阿诗弥立即吓出鸭子叫:“啊!!!!!他!!!他死了!死人了啊!!!”
“你在叫嚷什么。”十二个女人目光转向他,脸色阴沉如墨,两腮迅速塌陷枯萎,她们的头颅钉在原地,而脖颈之下,黄色的胡裙像连成一片的杭盖,依旧在不停旋转。
“扫兴的家伙。”她们声音阴鸷,一齐说道。
她们说着,突然像崩坏的陀螺一样支离破碎。
她们的手臂从胳膊肘断开,直接飞了出去,断肢如同连弩,几十双一齐发射,打折了苏克鲁的柏木旗杆,巨大的铁旗轰然塌陷,惊起花斑鹰隼。
它张开巨翅,从旗杆上俯冲下来,用爪子狠狠抓住女人们的头,然后竟一个一个地用嘴去啄女人们的眼睛!
这场面太血腥了!鹰隼啄眼球,竟跟啄老鼠没什么两样,帐内充斥着女子们的哀嚎和哭喊,血水呲了阿诗弥一脸,他来不及躲闪,更被这炼狱般的场景吓傻了,呆呆的立在那里。
女子们像被撕裂的莲藕,所有的关节软塌塌的,连粘着皮肉。
膝盖,大腿,肩头,一节一节地从身体脱离,血肉在皮革制成的大帐里四处飞溅。
直到一截断手拍在他的脑门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嚎的惊天动地:“啊啊啊啊啊啊!!!!妈呀啊啊啊啊啊啊!!!!”
阿诗弥吓得魂都要掉了,他的如同死了娘一般的凄厉喊声覆盖了所有女子的惨叫,女子们突然就不喊了,居然全部停下,向他转了过来。
这些女人已经没有了胳膊,也没有了双腿,只剩一具残躯。不能用走的,也不能用蹦的,总之,阿诗弥只见这十二具残躯就像纸人从其他空间平移过来似的,很快逼近了他,直到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都要被这密不透风的窒息感逼疯了,胸口处的痛感几乎要将身体撕裂成了两半,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他的身体,破茧而出!
“...你怎么不跳了呢,这种舞,我们生来就会跳的....”
女子没有说完,脑袋一歪,就从脖颈处断裂下来,一下子蹦进了阿诗弥怀中,被啄去眼球的两个漆黑的空洞依旧死死盯着他,与他一只黄色、一只绿色的双眸对视。
“...只要歌声不停,我们就得一直跳......”
阿诗弥已经被吓傻了,他根本想不起来原本女人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头被他丢在地上,他顺势踹了一脚,那如十四圆月的脑袋圆滚滚的,轱辘到墙角,居然还对着他露出笑嘻嘻的表情,女人歪过头去,说出了她生平最后一句话:
“你看,贵客来了。”
在一片尸山血海的残肢堆中,阿诗弥只见有个人从远方缓缓前行,阿诗弥看不清他的身形,只看见大帐的门兀自掀起,不知从哪,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点声,这鼓点不再是顿挫悠扬,而是一种极其苍凉的悲壮。
那贵客的黑影逐渐靠近,所过之处,瓦台上高耸的火把逐个熄灭,一座座被月光照耀的银色大帐渐次笼罩在黑暗中。
天上又飘起殷红色莲花的花瓣,花瓣飘落在地面上的一刹那,立即枯萎凋零,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浓香,如同尸体最后的喘息。
大帐内逐渐暗淡下来,仅剩阿诗弥脚下歪倒的一柄烛台,发出昏暗的光。
只是转瞬,那贵客便从高山踏如了帐门,他风尘仆仆,竟带进来一股咸凉的海水味道,与皮革和干草的味道格格不入,他的视线扫过满地残肢和座上枯骨,最后将视线落在阿诗弥的身上。
阿诗弥觉得,那贵客似乎突然笑了笑。
贵客伸出修长的臂膀,随手一挥,抖落了一身黑暗,露出月白色的斗篷和覆盖在脸上半截银质面具。
面具两端系着红色扭花缎带,上面绣着金色的图案,图案是暗纹,但是极其精致,由小到大的螺旋细纹,像是海边的鹦鹉螺。
难怪带着月下暗礁的潮气,阿诗弥想,难道这个贵客来自海上么?
茫茫漠北距离最近的大海也要万里之遥,广袤大陆遥遥两不相望的最西端和东端,连最尖锐的鹰隼啸鸣都无法穿越千里,将心意托付过去。
他来茫茫漠北做什么呢?
额发上的一滴鲜血滴落地面,阿诗弥突然感觉害怕起来,像是帐内所有的黑暗和恐惧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腿不由自主跑起来,鬼使神差地,他拉住那个贵客的胳膊,试图和他一起往帐外跑,边跑边回头对他喊道:
“别进去!里面根本没有人,都是鬼,全部都是鬼!我们得赶紧快跑!!!再不快跑就来不及了!!!!!”
他虽然拉着他,但贵客却一动也没有动,只是略带笑意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他的声音很好听,阿诗弥好像听见了夜半湖边的竹萧,凝雪玉树,低沉中又带了些收敛。
阿诗弥忽然顿住,点了点头,脚下再也没有动,直定定的望着他,手依旧在扯着他的袖子:“...你在说什么......”
男人唇角阖动,好像在说什么,同时伸出一只手,扯下红丝缎带的一端,银色面具缓缓脱落。
阿诗弥本以为会见到一张俊秀的脸,而当面具落地的一刹那,他感觉脑子里有一颗雷火,直接原地爆炸。
银色面具下面,居然是一张无法言说的,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一张夜叉的脸!
那张脸褶皱遍布,覆盖着的不是人皮,而是鱼皮!
好看的淡粉色双唇也变得裂到耳根,布满尖锐的獠牙,粘稠的汁液正顺着尖牙一滴一滴往下淌!
卧槽!这么大的嘴,岂不是一口一个人脑瓜!
阿诗弥嗷地一声吓抽了过去:“你...你不是!!!?”
夜叉裂开嘴又是一笑,阿诗弥这回根本会不觉得他好看或是有气质了,他只害怕他咬掉自己的脑袋!
他想跑,但是根本动弹不得!
夜叉伸出手指,轻轻一碰,这个瘦弱的人类就倒在地上。
“谁来救救我!!!!!”
阿诗弥这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连喊都喊不出来!
夜叉玩味的看着他,缓缓俯下身,用黑色利爪挑开了他轻薄的衣衫,张开血盆大口,往他白嫩的肩头猛地咬去!
“不要啊...”
阿诗弥用尽全身力气,散出最后一丝挣扎。
挣扎声回荡在无垠黑暗中,传来无数回响,像无数根针插入耳膜,随后阿诗弥的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软中有骨,他觉得自己飘起来了,飘在空中,也是无垠无尽。
最后“啪!”地一声脆响,世界戛然而止,阿诗弥从高空坠下,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十六郎怀里抱着阿诗弥,企图喂他一点水,可阿诗弥很不老实,一边蹬腿,一边还直嚷嚷:“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吃我!!!!”
“谁吃你了,阿诗弥,你醒醒!快点醒醒!!!!!”
十六郎见他不肯喝,只好自己仰头喝了一口,刚想对准他的嘴,‘亲自’给他灌进去,没想到阿诗弥居然抡圆了胳膊,上来就扇了他一巴掌。
十六郎:“......”
打完人家一个巴掌,阿诗弥似乎才恢复些许神智,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夜叉,又变成了十六郎的样子,还是那张温润俊俏的脸。
不过好像有点...生气了?
阿诗弥略带疑惑:“十...十六?”
十六郎:“......”你故意的吧。
阿诗弥盯着十六郎脸颊上的红印发了一会呆,才想起刚才的发生的事情,猛然从地上弹起:“我活着!!!我居然活着了!!!”他转向十六郎,追问,夜...夜叉呢?那些女人呢...尸体呢,他们都哪儿去了??!”
“什么夜叉,什么女人?”十六郎听得没头没尾,一头迷雾。
阿诗弥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幻境中,语无伦次道“就是刚才那大帐里面的,你...你没看到么?!”
十六郎疑惑地看着他“女人和夜叉倒是没看到,但是尸体,确实是有的。”
阿诗弥忽然愣了一下,把视线从十六郎身上移开,这一看,居然都快让他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