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还是托高大夫买的。
许抱月是晓得他是个爱吃的,当即承诺道:“高——大人,若是方便,能否替我买个药碾子回来?”
“你家长姐吃药还得碾成粉?”
“……小女,另有妙用。”
“做菜啊?”
没等她应是,一向不客气的高杨便径直说道,“我一年能有几张铁契,我去买一个过来,不费什么事。你若做了好吃的,可得往顾家来送一份。”
“……好。”
靠着个待实现的承诺,许抱月又写了个单子给他,请他帮着买几样东西回来。
高杨边看边念叨,“八角、茴香、桂皮、甘草、陈皮、香叶、砂仁、肉蔻、肉桂、白芷、山楂……都是炖肉的啊,这容易,我回去就帮你买了。”
好些东西,申达店里有,高杨有马,只管去买了来。许抱月对着这一大包东西是爱不释手,与其空等着,不如做点好吃来。
“昨夜我们放井里保鲜的肉没坏。鸡生蛋,肉大抵也是生肉的,今日多了一块新鲜的肉,还是上好的羊腿肉,用来做薄皮包子和烤包子都是最最好的,平安你想吃哪种?”
许平安笑得有些勉强。此刻,他的脸就是一个没塞满肉馅的包子,对着二姐提议的包子没有多大的食欲。
“哎呀呀,小小年纪可别先皱了眉头,没长大就老了。”
许抱月只好自个儿做主说道,“你和长姐食欲不振,烤包子略干了些,不然先做几个薄皮包子,正好用上我碾的胡椒粉,保准什么膻味都没有。”
不爱吃羊肉的,不止顾五郎,许蘅若也是。
许抱月估摸着面也快醒好了,让小鹅子去把角落里剩余的最后一个洋葱拿去洗了,自己将一旁的西瓜皮刮去外皮和红瓤。
昨日午后,当真是有人送一车的蜜瓜过来,里头掺了两个西瓜,说是送的。
不管是瓜农送的,还是顾五郎教人送的,许抱月照着市价付钱,再笑眯眯送走人。
那时,许平安还在旁边咕哝一句:“幸好五郎没替我们把钱付了……”
许抱月也只笑笑不说话。这便是小鹅子的好处了。若是有心吃软饭,只怕会怨怼一句:“怎么不把钱先付了,还教我们出?”
今日,这西瓜皮又派上了大用处。
显然女主比顾五郎这十八线配角难养许多,虽不直言不喜羊肉,但每次都吃得极少。她的病,想来也和饮食有些关系。
许抱月特意给她另做的瓜皮素馅,瓜皮切丝,加盐腌制,挤去多余的水分,再往里头加入她特制的简易版十三香。
肉馅的也简单,将洋葱切丁与羊腿肉馅拌好,稍稍调味,再将其包好。
许平安也学着包了几个,只是顾头不顾尾,一番折腾,肚皮又裹不住馅了,“算了,我还是不包了。”
他丧气道。
“熟能生巧,我头回包的时候,还没你这个好看呢。”
许抱月一向是会鼓励他的,又拈了一块面皮。
许平安只当二姐哄他,红着脸,不肯再费了一张面皮。家里的面粉,可金贵着呢。自己是一时半会也学不会了,还是等着收拾残局罢。
他时不时去看看灶膛里的火,时而去看锅里的水,时而探头过来看看包子的进度,忙碌得像准备坚果越冬的小松鼠。
包子全部包好,许平安又自告奋勇把砧板拿去洗了,“二姐,你看那火合适吗?小了喊我回来加。”
真是一个勤快又合格的打杂工具人。
许抱月将包子放进锅里蒸,自己坐在小凳上看着火,也顺道歇歇脚。
不过片刻,许平安又哒哒回来了,手上还是湿的,然而眼里发着亮光,“二姐,嘿嘿……”
“怎么了,在井里捡到宝了?”
“你猜谁来了?”
“昂?”
许抱月汗颜。小鹅子你这样,我真的很难不猜是顾小腿来了。
“他说有要事同你说,方便让他进来么?”
“嗯。”
……
顾望津依着礼仪,由许平安带着进屋时,许抱月换到了堂屋坐着,忙活了大半日,这具小身板也累了。
二人向来没那么大的规矩,略略点头见礼后,顾望津也坐了下来,将怀里收好的契还她,“我身边的人眼拙,一时也看不出里头的玄机。纸是日照斋出的,墨是容州墨,价格便宜,丰州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这两样。”
旁人看不出的玄机,穿书者许抱月当即就听出来了。“日照斋?”
她自个儿上手,同今早那样,对着一张纸左右翻看,再仔细嗅嗅。
顾望津亦是被她这一番动作惹得心口微热。
——方才是自己贴身收着的,要辨认,确实是该这般……可是,厨子哪里会辨?咳……
“我和家父皆持一样的看法。想来确是日照斋出的。”
许抱月霎时举着那纸,一脸的欲言又止。她知道日照斋的主人。
但是,该怎么告诉他?
“你——们,可知晓日照斋,是归何人所有?”
顾望津微微耸肩,笑道:“不知。”
“昂?”
许抱月轻轻瞥了他一眼。顾小腿,老是在要紧关头卖弄。
日照斋,是丰州最大的书斋,顾将军名下的。
来日,亦是传到男主手里。
顾将军的私产有多少,书里没具体说出来,但书斋是他为了丰州的学子都能买着笔墨纸砚而经营的。
许抱月心事重重收好契。纸是日照斋出的,也不能说明此事和顾将军有关系。他一个掌着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来和自己买酪作甚?
丰州的人,都能从日照斋买着纸的。
*
这事,便也暂时搁置了。
顾望津如常拎着木桶去河里给花婆婆打水,为了遮掩古井来水一事,许平安也跟着他去了。
经过土屋时,正好郑夫人开了门,见了他们,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许平安不明所以,伯母拿他们撒气作甚?
顾望津倒是颇有闲心为他解答,“想着也是你家的世交夫人,我今日特意去了一趟馆驿,想看看严阁老家是否往这儿送了就家书,教人昧下了。”
“啊?真的有吗?”
“没有。”
“啊?可是……郑家大娘子……她说会给伯母寄的。”
“许平安。”
顾望津又喊了他一声,摇头叹道,“被偷了一回,你怎还这样好哄?”
“……”
尚且在思量郑大娘子在京里是否也受了牵连,许平安霎时又气鼓鼓的。顾五郎这人,好烦呐!
有话不说。
*
等他们走两趟,锅里的包子也蒸熟了。
顾望津自然而然跟着吃了。薄皮包子,不是稀罕的吃食。
许抱月送去的时候,也另外端了一小碟胡椒粉,“我在市集看食客是要另外往上头撒一圈胡椒粉。”
顾望津谢过,瞥着她红红的指尖,莫名想到冬日——这忙忙碌碌的模样,到时只怕更不能看了。
许抱月送了东西,在花婆婆家的庭院略略站了会儿,对着刚刚开垦出来的小山坡叹了一声。
适逢顾望津也出来,不由说一句:“厨子,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
许抱月忽而转头,朝他笑笑,“郎君莫不是属长虫的?”
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叹息,就能听出她的犹豫不决。
城西石屋,远离内城,事端一起,安全都没有保障。她想带着女主和小鹅子进城去,另外租赁房子,无需多大,至少在内城里,不至于悄无声息教人暗算了。
只是,院子里的菜苗刚刚冒头,这可比鸡肋强多了。
而且,她给古井灌了多少灵泉,这才享受了几天?
顾望津大抵便是个长虫,往古井边缘一坐,又低声道:“老井来水,按理说,你们得了极大的便利。然而,不好明目张胆用着,每日还得去河边打水。厨子或许命中带水,会遇到下一口井。”
“呵呵……”
许抱月也不客气,就倚在土墙那处。不说她的名,连女主和小鹅子,和水是沾边了,可都是缺水的——
对面的人,看戏似的笑了许久。
许抱月便一鼓作气道:“五郎名下是否也有一座小院,与其白白放着吃灰,不如租赁出去,赚几个包子钱贴补一二,也是好的。”
包子。
顾小腿你吃我包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望津忽而又装着听不懂,粲然一笑,“许娘子真真是看得起我,家贫,怎会有多余的房屋呢?”
许抱月也不恼,转而问他,“郎君喜爱芹菜还是沙葱?”
“……前者罢。”
顾望津倒是配合答了一番。他的芹菜饺子,拢共也只吃了四五个。
许抱月拍拍手,小腰一叉,再笑眯眯道:“那郎君等着。”
说罢,便是日常跨过土墙。
往常总念着礼法,顾望津是不曾仔细看过的。
今日,他也如常挪开了目光。只是,某人的小短腿还在余光里,踮得十分辛苦。
他莫名笑了笑,又想起了那朵误入的雪莲花。天山的雪莲,并不像说书者渲染的神奇,近看也不过是朵普通小花罢了,还没昙花一现来得摄人心魂,可它终究是一朵开在高山冰雪里的奇花。
许抱月从墙根下薅了一根新嫩的芹菜幼苗,再熟练翻过去。
等顾望津侧身回来时,鼻尖已然挨着些什么。
一抹鲜亮的绿。
一丝沁人的香。
作者有话要说:顾五郎:还有一位恼人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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