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白安皱着眉看着华文君高大的身影,语气很是警惕:“华前辈,你怎么还在这儿?”
华文君一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就连转身面对郎白安都做不到。
他刚才放置水镜时太过专注,竟然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能察觉到。
那面……心思谈不上单纯的水镜被郎白安看见了吗?
自己该怎么解释?
郎白安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华文君难得有这种实在想不出任何应对之法的时刻,背脊僵硬地站着。
而郎白安中途折返的原因十分简单。
他上一条沐巾旧了,应该换一条新的沐巾。衣裳都已经脱了一半才想起来这件事,郎白安急匆匆又穿上赶来卧房的衣柜,却看见了本该离开的华文君。
郎白安回到卧房的时候水镜已经被隐藏了起来,因此没有发觉自己的住处已经被华文君监视起来了。
他在心里庆幸自己现在已经穿好了衣裳,又皱着眉觉得很烦躁。
因为华文君实在是站得离他的床太近了,近得让郎白安产生了不适。
最重要的是——怎么总是摆脱不了华文君啊!
像这样整日被缠着,不仅每时每刻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华文君识破身份,还会影响自己的复仇大计。
郎白安眉头皱得越发深,恰好华文君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极慢地转过身,对上了他明显心情不好的脸。
那一瞬间,华文君做的所有心理准备被郎白安皱起的眉和撅起的嘴全部粉碎,内心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后的荒草地,只剩下一片慌乱。
解释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郎白安抢先:“华前辈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快些离开吧。”
华文君最后走得很是匆忙,脚步还有些狼狈,和来时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郎白安究竟有没有发现床头的那面水镜,但若是真的让他将水镜取走,他心里又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如果时间充足,不光是床头,华文君还想在郎白安卧房各处都放上水镜。
书桌前一定要有一面,郎白安执笔抄书时华文君也可以跟着抄书,抬头就可以透过水镜看见郎白安垂下的长睫毛,就好像他们相对而坐一般。
衣柜旁边也得有一面。
现在天气逐渐转凉,华文君得盯着郎白安每天穿哪些衣裳。
太薄的肯定不行,郎白安本来身子就差,得穿得厚实点的衣裳才行。
屏风旁更得有一个。
郎白安身体这么差,万一被屏风绊倒了,摔得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白嫩的手指撑着地面,眼泪流了满脸却喊不来一个人怎么办?
华文君走在离开梅府去寻找医师的路上,心里不断回想着郎白安卧房的布局。
在他的想象中,无数水镜如同常见家具般被放置在卧房,占领了一块又一块有着郎白安气息的领域。
梅伊世不会养人,那便由他来养。
华文君俨然把郎白安当作一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动物,觉得郎白安一离开自己的照顾肯定会活得很差。
想到最后,他纠结着一个问题。
浴堂里要安置水镜吗?
华文君之前观察过郎白安的习惯,他每日都得沐浴两次,像一只最爱干净的小动物,把自己的毛发打理得顺滑整洁。
沐浴两次……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在浴堂里放了水镜,华文君能够一天看到两次郎白安出浴图。
华文君心口发热,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不能、不能在浴堂里放水镜。
如果自己真的看了郎白安的身体,一定会忍不住直接去找郎白安,到时候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郎白安会被自己吓到的。
他放置水镜是为了更好地照顾郎白安,顺便防着心怀不轨的梅伊世,而不是为了非礼。
华文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郎白安非礼过许多次了,甚至更过分的事也做过不少。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很贴心很克制。
……
梅府大门围了许多人,华文君心里想着事,正要目不斜视地从门槛跨过,却听见了一道令他生厌的声音。
“师尊是要出去吗?”
华文君偏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梅伊世。
他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一张脸苍白虚弱,嘴边是一抹略微勉强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疲累极了,像是赶了很远很远的路程。
仔细想想,梅伊世最近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很忙。
不过华文君不关心梅伊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只要不和郎白安扯上关系,这位主角想怎么纵横修仙界都与自己无关。
华文君向梅伊世随意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梅伊世站在他身后说:“师尊,我收到贾师叔的纸鹤了,他的纸鹤去不了无垢门,便飞到我这里来。纸鹤说要我将它背着的信转交予您。”
华文君总算停住了。
他细想了一下梅伊世口中的贾师伯到底是谁。
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一个拿着壶酒往嘴里灌的年轻酒鬼,总是喝得醉醺醺的,脸上全是浓浓的酒意,走路歪歪扭扭的,还嚷嚷着:“我没醉!我还能再喝……”
往往说完这句话后,这醉鬼就会砰的栽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一个名字自心里浮出来。
贾时璧。
很久以前,贾时璧是华文君的师兄。
原本无垢门掌门这位置是该由贾时璧来坐的。但这位师兄并不想要掌门之位,早些年整日流连人间,连无垢门也很少回,后来更是有人说他与魔族常常私下联系。
那时候的魔族可不像现在这样死的死逃的逃,反而一心想要和修仙界为敌,是众修仙者的眼中钉,所有宗派都明令禁止自家弟子与魔族人私下联络。
总之贾时璧在修仙界名声越发不好起来。
敖仙君经常恨铁不成钢地在华文君面前怒骂贾时璧这个不肖徒,贾时璧与修仙界几乎断了联系,只是大家都知道无垢门出了个白眼狼,无垢门就算想与他撇清关系也没有办法。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
华文君转身面向梅伊世,伸手道:“把信给我。”
梅伊世恭恭敬敬地从怀中拿出纸鹤递到华文君掌中,态度姿势挑不出一点错,华文君心里嗤笑一声,想:不愧是主角,很能忍也很擅长伪装。
他接过信,没有理会在自己掌心里活蹦乱跳的纸鹤,随手将它塞进怀里,转身离开梅府。
梅伊世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偏头轻声对岑际说:“去查他出去做什么,不要现在尾随他,等他回到梅府后再去问街边的小贩们。”
岑际低头领命。
……
梅伊世跨过半个梅府来到凤临殿时,郎白安已经沐浴完毕,黑绸缎般的长发还沁着点水珠,湿答答地披散在单薄的身体上。
郎白安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他坐不惯梅伊世在院中放置的冰冷又坚硬的石凳,自己搬的软木躺椅才最适合他。
腰间搭着张薄毯,郎白安静静地抬起头看天看云,也会看看自己头顶开着花的不知名树木。
在没有华文君和梅伊世找来的日子里,郎白安常常这样安静坐一整天。
梅伊世一踏进庭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的脚步瞬时加快了,走到郎白安面前柔声道:“头发还湿着怎么就坐在外面了,会着凉的。”
郎白安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了声好,从躺椅上起身。
他这副身体其实并不会着凉,只是比旁人更容易疲惫,身体皮肉也更加敏感,轻轻碰一下便会泛红,像白雪上绽开的朵朵红梅。
说什么吹不得风,只不过是摆脱华文君和梅伊世的借口而已,但偏偏这两个人当了真,只要看到他站在屋外就会下意识皱眉。
当初随口撒下的慌,现在倒成了一个烦恼。
梅伊世跟着郎白安进了屋子里,让郎白安坐好,拿起一张干净的布帛一边轻轻擦着他的头发,一边用修为将发梢的水珠烘干。
“我找到了魔水源,师尊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也不会在府里,我们挑个日子启程吧。”
梅伊世将郎白安的头发完全烘干,缓缓说出一句话。
郎白安一愣,随即激动地抓住梅伊世的手臂,杏眼里满是欣喜:“真的吗!”
梅伊世感受着手臂上的柔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那是自然,我何曾骗过你。”
郎白安连日来压在心上的沉重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近日越发觉得身体虚弱,魔族重塑的身躯一辈子都离不开魔水,必须每隔一阵子就经受一次浸泡之苦。
自从梅伊世亲口猜测郎白安是半血魔族时,郎白安就想着干脆向梅伊世坦白些半真半假的消息。
毕竟以郎白安现在的能力,别说找到魔水源了,就连找个正经理由离开梅府都做不到。
梅伊世在听郎白安坦白时一直很平静,郎白安以为他至少会惊讶、会迟疑,但统统没有。
只是在郎白安坦白完后,梅伊世轻轻握住郎白安的手,眉头皱得很紧,语气中充满了心疼:“筠儿,你……身躯毁坏时,是不是很疼?”
郎白安有些发愣,垂着眼说:“不怎么疼,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感觉。”
梅伊世却一把将郎白安揽进怀里,死死地抱住,手臂勒得郎白安脊背疼:“没事的没事的,筠儿别怕,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郎白安整个人埋进梅伊世怀里,一边觉得自己选择坦白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一边担心梅伊世勒坏自己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