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也安静了。

众能力者无不精神紧绷。

盛惊鸿最后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用来发动审问。

谌巽没有反抗地就陷入【审问】。

表情变化，露出众人以为此生绝不可能在谌巽脸上看到的神情。

他情绪低落，容色迟疑，简直像个迷路的孩子。

极其缓慢地，朝盛惊鸿摇了摇头。

……

“混账！”

叶霖忍不住骂道。

唐韫手掌猛地攥紧，跟着缓缓松开，他理解谌巽否认的原因。

谌巽会有这种认知，在这时候其实算一件好事，可他丝毫不感到轻松。

会议室中第个三人，侦查系能力者身体晃了晃，已然没力气抬手。食指弯了弯，虚空中流光忽现，闪到二人面前。

【负向】结果。

叶霖强打精神，仔细凝神。

上面就短短一句话，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直把那行字看陌生了，叶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这是负向？”

唐韫也在看那行字，神色复杂。

叶霖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瞅向沙发，要上面的人给个解释。

可惜侦查系能力者累到仰倒，两眼放空，叶霖这番动作，无异于给瞎子抛媚眼了。

唐韫叹口气，替侦查系能力者说明，“【负向】是相对的。”

叶霖一挥手，他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不代表认同，“存在感薄弱”——这算个鬼的负向？

他们的负向轻辄伤人，重则丧命。譬如他的负面能力，就是在每次发动能力结束，遭遇一段时间霉运。这已经算是非常轻了。

可这盛惊鸿？

接受一段时间培训，甚至可以无缝切换忍者！

叶霖有一万句脏话要骂，念头一转，另一个更为极端的例子就在自己身边。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唐韫揉了揉额角。

和叶霖他们不一样，理智上，唐韫对负向的结果，从来不抱有太大希望。

自当看完盛惊鸿能力信息，唐韫就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事情既已发生，他们所能做的，恐怕只有在七天审判时间结束时，在新天组织行动起来之前，把谌巽救出——如果谌巽在直播里，被迫吐露了太多信息的话。

他不认为之前那名能力者的提议能在救援行动中起到作用，同样的，他也不认为【负向】有效。这类能力一向微妙，要么直接弄死能力者，要么让能力者自己折磨死自己，却很少给旁人可趁之机。

他们所做的这些，恐怕都只是徒劳挣扎，唐韫心知肚明，但仍心存一丝侥幸。

外面响起笃笃两声，下属敲门进来，“部长，盛惊鸿的信息调查出来了。”

很薄的几页纸，唐韫定神接过。

快速翻阅，下属在旁解释，“盛惊鸿成年前的信息很少，我们怀疑是新天组织那边帮他清理过了。”

“近年来的活动轨迹也很难捕捉，这边能够收集到的信息，几乎都和谌巽有关。”

“所以，这人是谌巽的狂热球迷，跑这找存在感来了？”

勉强缓过劲来的侦查系能力者盘胸，精准吐槽。

刚进门的下属听不懂他的发言，有些皱眉。

叶霖则是冷笑，“他的所作所为，可没有一样能担得上这个称号。”

侦查系能力者摇头不语。

叶霖不信算了，反正这话也不是对他说。

叶霖继续，“要是让我找到这个王八蛋……”

唐韫却道：“不一定。”

叶霖愕然。唐韫捻着纸张，神情复杂，“狂热球迷这个说法，可以成立。”

“从三年前开始，盛惊鸿就从未缺席过谌巽的比赛——任何一场。”

叶霖：“这并不能代表……”

唐韫打断，厉声说道：“资料上显示，谌巽遭遇的许多事情，例如黑粉袭击、球迷聚众抗议、以及网络上谌巽“真假黑料”的传播……后面都有盛惊鸿的手笔。

拿最近的发布会事件来说，终结者的澄清发布会上，其他媒体之所以会无缘无故消失、李娜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上面闹事，背后就有盛惊鸿的煽动和帮助。”

“不仅如此，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球迷自-杀事件，那次自-杀的主人公，就是盛惊鸿。”

……王八蛋！叶霖听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把直播中的盛惊鸿揪出来，不杀个一千次不足以泄愤。

而唐韫下一句话让他呆愣原地。

“据当时救下盛惊鸿的精神系能力者表述，盛惊鸿的情绪不是伪装，也就是说，他当时的确心存死志。”

-

身上有伤，谌巽没有入眠。

他把头抵在身后的墙上，仰脸望着天花板。

通过直播，可以看见谌巽恢复成了第一天到来的姿势。身上多余的铁链被解下，独留下腕部四根。

但是又有一点不同：链铐嵌入墙体的部分全部下移，锁住足腕的两根更是直插入地底。谌巽膝盖弯曲，也就上半身和脑袋能动动，根本无法站起。

他直直望着天花板，貌似在思考。

记忆几次断开，谌巽不确定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唯一能得知的是每次记忆恢复以后，盛惊鸿对他的态度就越发怪异。

像怨恨，好像又不止如此。

也不像第一天那样，想当然地给他带来食物。

普通人需要进食，这是基本生理需求，在这点上能力者和普通人并无不同，但谌巽不需要。他以前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身边人的态度让他认为这种事可有可无，当然现在知道了。

盛惊鸿好像也知道了。

谌巽讨厌思考问题，特别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他短暂地思索那么一阵，思绪重拐回原点：

伊燃的契约始终没有动静。

吱呀一声，白光汇入，盛惊鸿出现在门口。

谌巽半闭着眼，等眼睛适应这阵强光，直直望去。

盛惊鸿意外，“不装死了？”

谌巽不理他的嘲讽，单刀直入：“你的目的。”

盛惊鸿因为这句话，挑了挑眉。

这是审判日第三天，谌巽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他以为经过前两次不欢而散后，他是永远无法和正常状态的谌巽交流了。

盛惊鸿走到谌巽面前，蹲下身，谌巽表情冷峻，但好歹算是“情绪”。

盛惊鸿缓下口气，道：“没有目的，我原本没想对你做什么，不要总是摆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谌巽看他的表情，就好像盛惊鸿听不懂人话。

盛惊鸿以为谌巽不信，瞧眼他脖子上的勒痕，声音低下来，替自己争辩：“是有过一些误会，但那是你先动手，你不知道我可以复活……我甚至没想杀你，只是让你感受我经历过的痛苦。”

谌巽懒得听：“所以呢，你的目的。”

盛惊鸿沉下脸。

他就不该抱有期待，谌巽根本学不乖。

他看着谌巽眼角残留的血色，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大片猩红。

在这一瞬间时光回溯，谌巽下手利落，瓷片割破大血管，泼了他满脸。谌巽压得很近，同样逃不掉，血液溅出，喷洒在他面庞、锁骨，到处都是。

但谌巽眼睛都没眨一下，用冷静到漠然的眼神盯住他，睫毛上的血珠要掉不掉。

盛惊鸿掌心收紧，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替谌巽拭去睫上的血珠。

手指过电般地痉挛，盛惊鸿微笑：“你杀了我，两次。”

两次？

盛惊鸿没顺着这个话题深入，而是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的一点，是什么吗？”他说道：“你真的很爱自说自话。”

“……还藏着许多秘密。”

谌巽道：“你不是新天组织的人。”

盛惊鸿烦躁地打断他：“你看，你又来了——”

谌巽眼睛眨了眨，忽然道：“我见过你。”

然后他就被摁着脑袋被迫低头，两人额头抵在一起。盛惊鸿眼神格外凶狠。

谌巽停顿了下，“宁州。”

想起一件事，“那天楼道上，你是故意的？”

盛惊鸿瞳孔骤缩，意识到谌巽说的是哪，凶狠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甚至有些惊疑不定起来，眸色炽热，还有几分退缩。

谌巽却在这时中止了回忆，第三次重复，“说吧，你的目的。”

盛惊鸿缓缓道：“目的？”

谌巽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盛惊鸿手掌下垂，凝视谌巽一阵，道：“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你的处境？”

“和这有关系吗？”

谌巽真实困惑，仿佛盛惊鸿才是那个从始至终搞不懂状况的人，“你把我困在这，总要达成某些目的，不打算说，也不行动……难道你打算一直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盛惊鸿想笑，于是他就笑了，撑着额头暗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谌巽这种人？

世界在他面前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面。

他冷漠地固守在其中一边，只接受他认为“有意义”、“可理解”的一切，其他的哪怕明晃晃摆在他面前，他也能当作视而不见。

像现在，谌巽可能认为盛惊鸿根本没法沟通，眉头锁紧彻底不说话了。

盛惊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审问。

冷冷道：“我要你的命，你敢给吗？”

谌巽声音更冷：“你做不到。”

“谁给了你这样的信心？”盛惊鸿歪头，“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

“我们是需要聊一些有意义的事。”

盛惊鸿微一勾唇，笑容里毫不掩饰的恶意，“猜一猜，你是怎么过来——或者说，我的能力，是怎样发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