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去会议室，谌巽还有点疑虑，怀疑昨晚事迹曝光。眼前一黑，仿佛澄清发布会大门已为他打开。

被骂事小，谌巽真是不愿意和那些无冕之王打交道，堪比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许多次，谌巽认为自己解释得足够清楚，事后翻看魏平章或者陵垣发来的报道，顿生言语不通的错觉。

随后发现叫的不止是他，而是终结者全队，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路上仲宣欲言又止，谌巽权当做不知，步入会议室。主教练位于主座。

谌巽等人进来，陆续落座。

魏平章环顾一周，开门见山道：“下一轮比赛对手出来了。”

听到这话，往外拉座椅的、低声聊天的，都不由地暂停了手上的动作。

魏平章缓缓吐出两字：“莱茵。”

寂静无声。

终结者全队愣了愣，不约而同，瞥向次座的谌巽。

谌巽面无情绪，只一双凤眸，倏忽亮起。

放眼整个足坛，因为谌巽傲慢行事，招来的仇敌不计其数，里面不乏职业球员。譬如猎鹰，一整个队伍都对他很有意见。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赛程安排过于巧合。三年来，从鹤兰，到洞察者，再到终结者，谌巽为之效力的球队，每每在首轮和猎鹰相遇，顺带把对方送回家休假。

这对偏执好胜的猎鹰球员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至于其他球队，原因则大同小异：谌巽初入足坛，就摘得桂冠，是他们最讨厌的天赋党；他傲慢孤僻，高高在上的样子，总让人不喜；他进球从不庆祝，衬得他们反应大惊小怪……

总之，谌巽的存在，和整个足坛格格不入。

更别说每次赛后，不论输赢，接受采访时总会听到这人名字。一来二去，九州三十二支球队俱乐部，除去廖廖几支，其他的对谌巽不说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总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真正称得上和谌巽有关联的球队，仅有四支。

排开目前所在的终结者，洞察者球员算是一支。且是相较起来，和他往来比较密切的。

从鹤兰时期就有的交情，谌巽转会后，碍于球队关系和无孔不入的记者媒体，和洞察者现实中往来少了，手机上仍保留联系。

然后是鹤兰，在队时关系就不算融洽，转会后最后一丝交情跟着切断。

莱茵是谌巽唯一没效力过，但提起谌巽，势必会带着提上一嘴的球队。其主要原因在于莱茵主教练。

——早在谌巽没踢出名堂的时候，莱茵主教练就对他另眼相待，多次在媒体面前公开表露出他对谌巽的渴望。私下也时常联系谌巽，邀请他加入莱茵。

谌巽和鹤兰闹得很僵的时候，很多人都预言他要转会，但没想到下家不是莱茵，而是洞察者。

洞察者时期，莱茵主教练对谌巽的热情依然不减半分。当然后来众所周知，谌巽选择为终结者效力……

即使这样，在今年的常规赛中，每次和莱茵交战，莱茵主教练赛后依旧不吝给谌巽赞美。在谌巽声名跌落后仍选择逆风输出、鼎力支持谌巽，其口吻笃定程度让魏平章都甘拜下风。

要知道，在当时，就算终结者①，对谌巽，都秉持着 避而不谈最好的态度。

是足坛里远近闻名的谌巽狂粉。

反观这位主教练对自家球员的态度，堪称铁面魔王。两相比较，越显得莱茵球员惨不忍睹。

莱茵球员理所当然地看谌巽不爽。

可能正因为这样，和谌巽所在的球队对战，莱茵球员总能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战斗力。

——虽然按照魏平章的说法，无论哪只球队碰上他，都好像加了buff。

谌巽不在意这些，不在乎起因来由不在乎背后的弯弯绕绕。他关注莱茵，只因为它能给他带来一场有趣的比赛，仅此而已。

他追逐胜利，同样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谌巽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眼中，他此前就像是缺乏人气的人偶。

直到听到莱茵二字，那双如灰烬般黯淡的凤眸，才有如被吹进了缕风，燃起浅淡星火。

陵垣面上不动声色，指甲深入掌心。

魏平章感受到会议室里升腾而起的战意，

暗笑了声，紧接着这丝笑意被怅然覆盖。

会议结束，魏平章望向门口，“很有干劲，不是吗？”

“我执教他们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个模样。”

“您让我单独留下，就为了说这个？”

谌巽皱起眉头，没完全听懂。

“耐心点。”魏平章无言，上前两步，把会议室大门关上。

然后转过身，不言不语，就这样盯着谌巽看。

四目交接。

谌巽莫名其妙，这是在做什么？

魏平章问：“你是能力者？”

谌巽怔住，没有表情变化：“叶霖告诉你的？”

“他没明说。”魏平章：“我猜的。”

叶霖又是在干什么？

谌巽想不通，干脆沉默下来。魏平章心下一沉，语气愈发温和：“所以，你是吗？”

谌巽出乎意料地否认：“不，我不算。”

魏平章怔愣一下，心底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是就不是，“不算”什么意思？

个人语言习惯问题？

魏平章自以为了然，谌巽其他都好，唯独这方面笨拙得很，像个没开窍的孩子。

言归正传，谌巽不是能力者，无疑是个好消息。

这些天心底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下。魏平章笑了笑，想借此机会，问谌巽下赛季打算。

念头一转，谌巽要加入莱茵的想法实在明显，没必要问。

“再考虑一下吧。”

在谌巽的注视下，魏平章抬起手，准备像以前那样，拍拍谌巽肩头。

举到一半，放了下来，“我希望你留下。”

和莱茵比赛将近，谌巽暂停训练，把自己关在家中，反复揣摩比赛视频及球员数据。

同一时间，外界风起云涌。猎鹰俱乐部最终没有选择召开澄清发布会，而是装聋作哑，只对网上部分言论做出回应。

言辞恳切，声称日后定会改正风气，不会让这种现象再度发生……

将所有问题转移到到主裁判和过于激进的球风上去。球迷们如鲠在喉，偏偏不能多说什么。

文章最后，猎鹰直言谌巽是它特别欣赏的一位球员，希望有机会能够一起合作。

谌迷们当时就炸裂了，集体攻击俱乐部，骂它痴心妄想。

谌迷外的球迷则统一战线。他们的行为逻辑是：猎鹰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挨这一顿骂并不冤枉……但是，反正就是不能让谌迷过于嚣张。而且一码归一码，谌巽也不是个好东西。

焦点成功转移。

一顿鸡飞狗跳，两队比赛正式来临。

首场比赛地点必然是官方选地，今年正好赶在晟州，无需终结者 。第二场第三场主场客场随机交替。

抽到的是由终结者主场优先。

没到莱茵主场，比赛已经结束。终结者大比分2：0胜出。

这日天空暗沉，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格外空渺和悠扬，两队比分暂停在终结者VS莱茵2：1。

比赛结束，莱茵主教练和球员们黯然离场。

离开前莱茵主教练冲谌巽遥遥点了下头，身旁一众球员直勾勾望着谌巽，赛前干劲十足的面孔，现在变得失落无光。

背影都写着落寞。

这是谌巽第一次在季后赛遇到莱茵。

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这两场球赛中发挥良好，总共踢进两球，助攻队友一球。是终结者胜利的不二功臣。

谌巽没什么高兴或者感伤的，顶多思绪有点复杂。

“你在看莱茵？”陵垣悄无声息出现：“他们很适合你。”

谌巽没应，后知后觉嗯了一声。

感受到身旁气压降低，陵垣咬牙切齿地望着他，眼神既气愤又委屈。

谌巽眼睫垂下，马上明白，不是他，就是陵垣会错了意。

他拒绝思考，冷淡道：“有话直说。”

陵垣脸色方才缓了一些，迟疑地问：“你要转会到莱茵？”

“没有。”

陵垣一怔，怨气减退。

等等，他连莱茵都不想去。

那他要去哪？

谌巽返回更衣室，一群人在那聊天，看见他，他们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来终结者将近一年，他发现两种现象。

现象一：每当他和其中一位球员交谈，其他球员总会默默地关注这边。可一旦他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又马上扭转过头，表现出一副貌似很不在意，并且不屑与他为伍的模样。

现象二：面对同一个人或事，球员们在对方面前，和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态度。拿猎鹰球队举例，他们私下里——特别最近几日，提起猎鹰，语气总是异常冰冷，俨然和猎鹰俱乐部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到了他面前，迅速切换成另外一种口吻。

……越来越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了。

伊燃在时，身边的人有些也会有类似特征。谌巽曾针对这几种现象询问过伊燃，伊燃听完后面色奇异，思考几秒，告诉他“人有多面性”。

谌巽不理解归不理解，没打算继续深究。

既然这样，那就当作只看得到他们在他面前展现出的那一面好了。

谌巽的想法向来直接。反正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不想让他知道，又或者，这件事本身不太重要。

谌巽照常无视了在身边晃悠的仲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