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巽大脑“轰”地一声，用力推开陵垣。

陵垣趔趄两步，还不知死活望着他，笑道：“我故意的，两次。”

谌巽一语不发，盯住他，拳头握的咔咔响。

他这次下手不可谓不狠。

陵垣不是降心相从的性格，被动挨了几拳，同样来气了。要还手，没成，反而因为这次还手，招来更凶猛的攻击。

五分钟后，陵垣毫无形象地靠在墙边，有气无力，半天没起来。谌巽用力擦拭嘴唇，手背碰到伤口，引起一阵让他不满的刺痛。

他冷冷瞥过陵垣，勉强打消了再揍对方一顿的念头。

返身回屋。抬腿跨出一步，便似有所感，停住脚步。

回过头，电梯门前，魏平章一行人直愣愣站着，不知看了多久。

总之脸色非常精彩。

“说吧，怎么回事？”

仲宣等人默契走开。魏平章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最终锁定陵垣。

表面上是陵垣被摁着打——当然实际也是陵垣被摁着打。谌巽下手狠，但到底没失去理智，专避开他脆弱部位揍。陵垣大事没有，不过吃了好一番苦头。

当下衣衫凌乱，看起来凄凄惨惨。估计他有生以来，就没这么狼狈过

魏平章是半点不怜悯的。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的主因，绝对出在陵垣身上。

听完魏平章的话，沉默的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谌巽眼神冷淡。

他非常不理解陵垣这样做的原因。

但见陵垣同样凉凉望来。眼眸不是纯粹的漆黑，那点雾蓝如烟波逐水，轻轻晃动一下。

二人对视数秒。陵垣眸色更沉，承认道：“我的问题。”

魏平章无动于衷：“具体。”他能不知道是陵垣的问题？

陵垣终于舍得侧目，给了主教练一个眼神：“和球队无关。”

言下之意，不归你管。

魏平章气笑了：“来，告诉告诉我，昨晚你受伤入院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万一你们打架的时候附近有记者蹲守怎么办？嫌最近事不够多？”

致命三问。陵垣仰首闭目，一言不发。

魏平章血压飙升。

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伤员，不能重新把他送回医院。

心火稍稍遏制。魏平章眼神找到谌巽，打算让他来说。

刚好就是这一眼，让他五雷轰顶，差点蹦起来。

出于上午那件众所周知的荒唐事，他怕谌巽心有芥蒂，目光尽量不往那边飘。

就是这一时不察，注意到了：谌巽嘴唇破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咬痕殷红，透着些微血丝，明显是刚咬出来。

——刚咬出来？！

魏平章脑子噼里啪啦炸开了。

谌巽见魏平章身体晃了晃，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

他不明所以。倒是旁边半死不活的陵垣隐约意识到什么，掀起眼皮，视线在魏平章身上定格一秒，无趣地撇开，静静凝视谌巽。

魏平章感到荒诞至极。

他这辈子没像今天这样，遇见这么多荒诞的事。

大脑涌上很多念头，有很多问题要问。最后只抽了抽嘴角，维持住不让自己的表情过于崩裂。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道：“今天太晚了，这些事，改天再说吧。”

话题转移得很生硬，他说完这段话，在谌巽二人的注视下，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折回来，一把抓住陵垣手臂。大概使了很大的力，陵垣眉毛跳了一下。

魏平章欲言又止道：“你……好好休息。”

把陵垣给带走了。

谌巽再度狠狠擦了下唇，刷卡推门。随着滴的一声，屋内灯光骤亮。

他往里走，边试图整理思绪。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莫名其妙，导致他有点茫然。

不过等真正坐到床边，谌巽又恢复了心如古井的状态，平静地想道：其实没什么好思考的，从头到尾，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确实很不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不过这种东西，本就没有理解的必要。

碍于球队关系，和部长他们的嘱咐。那些人在他面前时，他愿意去思考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谌巽右手抚上胸口，或者说，锁骨下方。

心脏平稳跳着，更往上，是属于能力者的灵力波动。

感受那股熟悉的气息，谌巽面色缓和一些。

快了。谌巽心说。

翌日，终结者全队返回晟州。

再过一日，谌巽来到俱乐部训练场，和队友一起进行实战训练。

到这种时候，为的已经不是提升实力，只是保持球感，培养球员间的默契度而已。

谌巽下场休息。几个替补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真强。”

“这个赛季很有希望夺冠啊，和莱茵、布林斯彻或者当中的一个打完就进决赛了。啧，这么一算，谌巽成为职业球员三年，三个冠军，甚至还有可能三连MVP……简直不是人类。”

“像能力者。”

刚还喜滋滋畅享冠军的替补球员，闻言一下子炸毛了：“你乱说什么！”

队友耐心分析：“你不觉得吗？能力者由官方统一记录管理，特别是那些无父无母、由能力者部收养的能力者。据说从小接受特训，和外界接触甚少，大都性情孤僻，不喜交际。你看谌巽，不就和传言中的能力者一模一样吗？”

“不可能！”他疯狂摇头：“他要真是，早挂上能力者部的标记了。如果能力特殊，担心被恶能力者盯上，那就更不可能成为球星！能力者可是可以互相感知的，怎么都说不通！”

“所以我说像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

谌巽挑了远点的位置独自复盘。复盘不到一半，身前阳光被人挡住。

阴影铺下，那人始终没走，似乎有话和他说。他思路被迫打断。

视线上移。陵垣提着两瓶矿泉水，垂眸瞄他，那模样瞧着，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

侵略感很强的混血儿长相此刻仿佛蒙了层灰，肌肉紧绷，像只无所适从的大猫。

谌巽倒是很想不管他接着复盘，旁边骤然消声的人群让他改变注意。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那些队友，一定在观察这边。

谌巽沉默片刻，接过其中一瓶。没喝，当着陵垣的面，放在一旁。

陵垣微微笑起来，俨然得到恩准。整个人放松下来，在他旁边安心地坐下。

“昨天的事……对不起。”陵垣沉吟道：“我不是故意的。”

谌巽没忘记昨天他说的话，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你不生气了？”陵垣追问。

谌巽谈不上生气与否。

他从来没有生气过。

眼望着绿茵球场，继续不咸不淡应声：“嗯。”

一心只想打发掉他。

陵垣唇角勾了勾，看穿谌巽的真实想法。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笑意。

复盘结束。陵垣邀他进行两人对抗训练，谌巽没理由拒绝。

训练过程中，仲宣、队长他们偶尔会过来转悠一圈。频繁程度快赶上他当初初来乍到终结者时。

次数多了，谌巽不由警觉，第一反应就是昨天和陵垣互殴的场面被记者蹲到了，并且播报了出去。

陵垣一脸若有所思，抛下球走来的动作更坚定他的猜想。

“理由你想。”

“你怎么看仲宣他们？”

场面寂静一秒。谌巽道：“队友。”

“队友以外呢？”

陵垣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轻声说道：“仲宣一直想当你的朋友。”

为仲宣抱不平吗？

谌巽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件事，有些摸不准陵垣的态度。

要真这样，时隔三个月，未免太晚了。

陵垣显然就在提它：“……你知道的，后来队长找你，你说没有必要。”

他经过观察，意料之中地发现，谌巽表情没有分毫变化。

“他没有和我说——我和仲宣当时就在旁边，听到了。”

仲宣手指攥得很紧，一言不发跑了出去。陵垣忍下出演狗血电视剧的既视感，赶紧追上。

仲宣怎样他是无所谓的，但是不能被谌巽发现。

他不敢赌，谌巽发现以后，会不会干脆撕开那层伪面，连带着他一起漠视。

厉复朝从未跟他们提起过，他私下里和谌巽的那次交谈。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终结者球员无法接受自己的队友是这样一个无情冷漠的人，之后谌巽在澄清发布会中的那段发言更是炸裂。

他们曾在一起讨论谌巽情感迟钝的可能性。

——太显而易见了。谌巽缺乏常识，情感淡薄，唯独在足球上展现出和平时迥然不同的热情和专注。

不过他这次的行为，实在让他们忍无可忍。

一朝之间，谌巽和队友关系转为疏离。唯有陵垣态度照常不变。

他甚至很有闲心地想着：真反感也就算了，明明内心很在意，偏要摆出一副疏离厌恶的样子。以为谌巽会迁就他们吗？

不，这只会把谌巽越推越远。

连局势都没看懂的人，真是愚蠢。

前些天，他首次和队友共情。

种种情绪间，夹杂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委屈。

他不是因为他才来的终结者吗？

他以为他是不同的。

“为什么？”

陵垣好像在单纯在询问一个问题。

谌巽无法回答。

陵垣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流。

“教助过来了。”

可以冲动，不能一直。

不能成为仲宣。

配合他的话似的，教助直直往这边走。

陵垣眯起眼睛，貌似随意地岔开了话题，猜测道：“或许是教练有事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