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冰系功法？谌巽丹田不是被毁了么？我记得他从前修炼的功法，也并非是这等类型！”

“冰道？”

皇甫治一眼看出这一剑的来源，瞧了瞧连恒平静的神情，更为笃定，“是冰之一道。”

皇甫治忽然喟然长叹。

觉得先前那一通解释，简直是白费功夫。

连恒不可能不知晓自己徒弟的底细。所以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道道？实力够强，才是一切的根本。

皇甫治无语了片刻，心中剧烈起伏。

同时领悟两道，放眼古今，可有前者？

有，但难如登天。悟道考察的不仅是悟道者自身的悟性，更与悟道者对道途的纯粹度息息相关。

一个人，如何才能兼顾两种道、并潜心贯注于此？即使是曾经那个例外，悟的也是冰与水，这种本就同出一源的道。

剑道和冰道，相差了何止千万里。

不过，皇甫治转念想了想，这种事发生在谌巽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置信了。

说到谌巽。谌巽正手持破妄，站在冰封的世界外，孤身遥望巨鲸。

画面恢宏中透出精致的美感。

——少年恃险若平地。*

试锋芒，斩长鲸！

-

大海冰封，紧跟片片冰裂。

一场盛大的落幕。随即展现在谌巽面前的，是黄沙万里，大漠孤烟。

原来不是深海，是机关殿。

所谓机关殿，是机关幻阵统称。

其内所含幻境层出不穷，开启目的在于检测试炼者实力。

破除关键在于阵眼：即谌巽遇到的那头深海巨鲸。祓除阵眼，即可破阵。

意识到这点，剩余的关卡便不足为虑，谌巽短短时间连破五关。

前一刻还身置熔浆火山，热浪席卷。下一瞬他便顿足于云海之端，观天地浩淼。

中途遇到其他试炼者，或疑在梦中不知所措的，或嘲讽谩骂仿佛和他有仇的。谌巽平等待之，将这些人连同阵眼一块祓除了。

这个举动，使得外界才消停一些的人群，再度掀起争议。

这些争议与秘境内的谌巽无关，他顺手斩杀了面前的巨蟒，进入下一个幻境。

古木参天，丰草长林。

不同于乱心林的幽深，这里的树木高大、且间隔较远，两棵树之间枝条少有交错，抬头可见炽烈日光。

谌巽目光四处逡巡，忽感手中破妄阵阵震颤。

甫一回身，撞进一双深渊似的眸子。

“真是冤家路窄。”

同样身着云纹白袍的修士倚着古树，淡笑说道。

眼底赤裸裸的探究，直直扫来。谌巽感到轻微不适。

“失了修为，居然还能走到这里，真真叫人意外。”

“不过你的运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谌巽静静听着，隔了两秒，道：“秦诀。”

心下几分迟疑：约莫半个时辰前，两人才碰过一次面，秦诀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谌巽素来不喜与人多言，本在与秦诀见面的第一眼就该直接拔剑。

因着这层原因，犹豫片刻，没有率先选择出手。道出对方真名后，冷漠地审视他。

这番停顿，在秦诀眼里，俨然变了意味。

秦诀不由面色一黑，继而冷笑连连，“果然贵人多忘。不久前才战过一场，过了不到两月，竟需要一番回想才能记起我的名字。”

“这样看来，我要好好想想，待会如何待你了。”

果真不同了。

谌巽暗忖。

先前秦诀三番两次找茬，他再如何不在意，到底存了两分印象。

记得这人整日被仇恨包裹，性情孤僻，总显出与同龄人不同的沉稳。内里像埋了团日渐膨胀的火焰，函待吞噬自己抑或吞噬他人。

而眼前的秦诀气势如渊如山，眸子里泛诡谲红意，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癫狂。

谌巽还未回话，破妄迸发出一道剑吟。

分明是无实义的鸣叫，偏生能听出重重怒气来。

秦诀杀意暂歇，皱眉往这边瞥过一眼。

“破妄的灵性，已然增长到这程度了？”秦诀眉头皱得更深，眼神似乎沉了沉。

平地一阵风起，拂过二人衣袍。

林叶簌簌而落。

冲淡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谌巽不知不觉，竟走了会儿神，心下一凛，将注意重新牵回。

与此同时，秦诀灵台一清，异样感隐约划过。

这感觉出现刹那，转眼见到谌巽，刚找回一点的理智消散，秦诀火从心起。

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人，他便压不住内心恶意。

仿佛唯有将这人踩在脚下，碾碎他的傲骨，才能有片刻痛快。

“为何不说话？见到你之前，我就已切断与水月镜的联系，至少在我这，你不必担心被其他人看到。”

“还是说——”秦诀拉长尾调，嘲讽一笑，“你的影像开着？”

“此子已然入魔。”皇甫治沉声说道。

皇甫治等人起初只是猜测，秦诀被魔修蛊惑，生死台一战，借用了那魔修的力量。

如今一看，震惊地发现，秦诀本人竟然也有了入魔的迹象。

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连恒闻声颔首，却一言不发。

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秦诀能够威胁到谌巽。即使眼下发现秦诀可能就是魔修，也丝毫不能动摇他的看法。

他只关心，秦诀究竟何时入魔，近段日子也就算了，要是时间更往前些——

“应该不会。”

秦诀早已习惯谌巽对他的冷漠无视，自顾自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怕不是在进入秘境就切断了——毕竟以你的性情，要还能留着影像，任那群人奚落，那才叫人意外。”

谌巽看着他，目光冷冽。

手中破妄剑鸣不断，显然气极怒极，偏偏吃了言语不通的亏，只能一个劲地吟啸。

秦诀还欲再说，谌巽已不愿同他废话。

握在剑柄上的手修长、有力。猛然发劲，剑锋直指秦诀，“拔剑。”

一点寒光先到，随后剑出如龙*。

他不欲给秦诀发言的机会，出手即是杀招！

秦诀急急后退，自谌巽丹田被毁后，隐约的轻视消荡一空，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威胁感。

无从思考，本能地拔剑格挡。

锵——！

剑刃交接，星火簇簇炸裂。

秦诀对谌巽抱怨深重，破妄对秦诀何尝不是积怒已久？

剑刃灵光湛湛，显然暗自使了力。

更准确来说，是把它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全都使了出来。

仅仅一次碰撞，秦诀的长剑上便多了一线裂痕。

他面色一变。

破妄畅快地长啸一声。

谌巽见状，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宇。

并未乘胜追击，改换成以腕用力，剑尖一偏一点，将其打飞。

眸光冷冷扫过满面阴沉的秦诀：“你不是我的对手。”

“让祂出来。”

“你知道？”

秦诀惊诧茫然，震惊于谌巽展现的实力。

怎么可能？他身上分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转眼就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心潮剧烈起伏。

这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秦诀表情一阵变化，良久冰冷地道：“是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谌巽也许从不把他放入眼里，但对于他的真实实力应是了如指掌。

正同一个默默无闻的修士，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出远超以往的力量。旁人有所质疑，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他更加意外，谌巽居然能精准点出他背后有人。

“你看出了这些，既不告知宗主，也不向外声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谌巽无言地闭上眼睛。

错了。

他就该吸取上一次教训。还奢望这人嘴里，能吐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成？

长剑毫无征兆地使出！

谌巽没再留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秦诀留下。

刹那间，剑锋刺破衣襟！却也到此为止了。

一股不知来源的力量，将剑锋挡住。谌巽还要再试，却感手上一震，一股诡谲的力道自秦诀胸口反震而出。谌巽手臂僵直，震得虎口发麻。

他心中微惊，抬目看去，见一枚戒指，从秦诀领口浮出。

秦诀低声唤道：“师尊。”

师尊？

谌巽细看片刻：戒指黑沉，分不清由什么材质打造，没有额外修饰，总体是一圈流畅的圆。

戒身笼罩一层灵光，而灵光稍显黯淡，不知是不是由……

念头未落，戒中一团淡蓝焰火飞出，逐渐合成一个人的形状。

周遭温度骤降。

谌巽险些以为回到了悬云峰，其中又有不同。

悬云峰是纯粹的冷，冷意铺天盖地，让人无处可逃。

而这团焰火散发出的寒，则带来血气肆虐，令人如临地狱，如坠深渊。

站在谌巽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尸山血海，是世间一切罪孽的化身。

单单立在那里，就能制造无尽的压迫恐慌。

可实际上呢？他仅仅，只是一道魔修残魂而已。

生前该有多强，究竟是何等人物？

谌巽眼望着对方，忽然间明白了所有种种。包括重剑所言，秦诀之变。

再没任何言语了。

谌巽握紧破妄，眸光渐渐冰寒。

唯战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恃险若平地：出自“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一点寒光先到，随后剑出如龙：改自“一点寒光先到，随后枪出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