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大捷,左王爷所行之事被京中之人传扬了出去。一夕之间,左氏从万人称颂到人人喊打。
各城百姓皆气愤道:“若不是活神仙说出实情,我还真没想到左世子竟是这样的人!”
“他行事这般毒辣,心机这般深沉,他皇室的身份也定是假的!”
“他就该千刀万剐,射他两箭还当真是便宜他了!”
而宫中,洛怀风顶着流言蜚语,顶着大臣们的阻拦,将左襄带回了月辉宫内,请了太医来好生医治。
可太医们上前瞧了瞧,皆是摇头道:“这两箭虽未伤及左公子心脉,但那两道伤口受了感染,看样子是熬不过三日了。”
洛怀风抬手抚着左襄发烫的额头,咬牙沉声道:“本宫不管尔等用何方法,定要将他治好,否则……”
他话虽未说完,但又胜似说完了。太医们心头慌乱极了,额上直冒着汗。
而缠绵病榻的皇帝听闻了洛怀风为那反贼大发雷霆之事,一时气急,又直直晕了去。
那福满在皇帝枕芯中下的药被发现得太晚,毒气已然入体,拔不出来了。
近日皇帝睡得多,醒得少,看样子是撑不了太久了。
太医们一边讨论着皇帝的病情,一边讨论着左襄的伤势,他们是哪头都治不了,心头急得不得了。
这两日正是战后繁忙之时,而洛怀风便一直待在月辉宫中,未曾出过门。
他帮左襄擦了无数回的身子,又唤人搬来了许多冰块,降低屋内的温度,避免其胸前的外伤再次染上炎症。
在洛怀风衣不解带的贴身照料下,左襄心旁的外伤已然无甚大碍,可他还是迟迟未有醒来。
见他面色这般苍白,身边根本离不得人,洛怀风不放心让别人照料,于是让小豆子通报百官,将明日的早朝推迟到了后日。
他就这般寸步不离的守在左襄榻旁,看着那睡得过于安分的人儿。
左郎啊左郎,你在我怀中时,几时睡得这般安分过。如今你一动不动了,我却不习惯了……
听闻早朝要推后,竟是为了一将死逆贼,几位年过半百的重臣齐齐跪身于月辉宫外,大喊道:“殿下,早朝不可推迟啊殿下!”
“殿下,早朝若是不如期进行,他国定是认为我朝危在旦夕,会大肆进军的啊殿下!”
“殿下,不止百官等着这次早朝,天下百姓们亦是等着这役后的第一次早朝啊!”
洛怀风以白布轻轻吸了吸左襄额上不停滚下的汗珠,看着他面色发白,眉头紧锁,洛怀风心头乱极了。
洛怀风偏头低声咆哮道:“这些人为何这般聒噪。左郎尚在病中,怎可被他们这般搅扰!去,将他们都遣散了!”
见小豆子出了门,朝着众人走来,那几位大臣皆开口问道:“殿下可是改变心意了?”
小豆子面露苦色,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并未。殿下说,说左世子尚在病中,危在旦夕,不可被人搅扰……”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不可闻,但那些年逾半百的大臣们依然听清了。
闻言,他们喊得更加大声了。
“那人乃是一乱臣贼子,殿下怎可这般行事,殿下会被天下人诟病的呀!”
“殿下怎可因他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啊!”
听见门外又吵了起来,洛怀风俯身吻了吻左襄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左郎,他们好吵对不对。左襄睡觉时不是不喜被人搅扰么?”
洛怀风扯着唇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还记得左郎刚来这方时,正在燕太傅的课上睡着觉。怀风叫了左郎几次,左郎便要动手打怀风,左郎那时的心中所想,怀风可都知晓呢。”
“他们这般吵闹,左郎定是心头不爽快,左郎快起来打他们好不好?若是打出了事,有怀风兜着。左郎快醒来打他们呀,快醒来,醒来打他们呀……”
说着,他的眸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那一个个晶莹的小家伙们不太安分,竟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顺着洛怀风的颊边滑了下去。
洛怀风偏了偏头,将下巴上的泪水拭去,又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左襄,似是要用念力将此人盯醒过来。
才未盯几时,左襄当真有了反应: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见之,洛怀风抬手轻抚着左襄的眉间,将那蹙起的眉头渐渐抚平。
他俯身低语道:“是他们太吵了对不对?怀风这就去将他们赶走,左郎莫要生气。”
说着,洛怀风收回了手,欲起身抬步出门。
下一瞬,左襄轻轻□□了一声。
“嗯,疼——”
这一声仿若空谷传音,在洛怀风的耳边不停回荡。
“疼,疼—疼——”
洛怀风知晓左襄难受的紧,他心痛极了。但守了近两日,左襄终于有了反应,他心头又激动极了:左郎有反应了,那他是不是就要醒来了!
洛怀风的唇角不自觉的动了动,他急切的捧着左襄的双手,放在唇边深深的亲吻着,又偏头喊道:“唤太医!快,唤太医!”
一炷香的功夫后,太医们的面上终是缓和了许多。
一太医俯身行礼道:“殿下,左公子只要能挨过今夜,便是无事了。”
闻言,洛怀风心头又紧了紧:挨过今夜便是没事了,那没……
不可能!他不可能挨不过去!
洛怀风想了想,开口问道:“要如何做他才能好受些?”
太医写了一方,说道:“此方可补气血,又能消其炎症,若是左公子能服下,定是能好受许多。”
前两日左襄昏迷不醒,药水根本就灌不下去,如今他清醒了些,应是可内服药了。
如今他若能将药喝下去,痊愈便只是时间的事了。
思虑及此,洛怀风将方子递给了小豆子,面上的神情终是舒缓了许多。
见洛怀风面色好了不少,几位太医终是可以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一个半时辰后,天色已然黑尽,那药终是熬了来。
洛怀风侧身坐于左襄身侧,轻轻搅了搅那闻着便苦的药,脑中又回忆起了这人儿每每喝药时的神情,心头暗暗道:我家左郎可当真是一点儿苦都吃不得,也一点儿疼都受不了。
想着想着,洛怀风便摇头笑了笑。
可笑着笑着,他的面色又渐渐沉了下来。
洛怀风深深的凝着这人安分至极的睡颜,开口问道:“左郎这般怕疼,为何还要迎着那箭矢而去?”
此言毕,屋内寂静无声。
洛怀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道:“是啊,左郎不会回答我的,即便是醒了也,也不愿同我说话吧。左郎且放心,左郎若是醒了,怀风绝不纠缠你,让你看了心中生厌。”
洛怀风将药吹凉后,徐徐喂到了左襄唇边。
他微微倾了倾勺子,将那汤药送到左襄唇中,可左襄根本就咽不下去,那汤药又顺着左襄的唇角溢了出来,顺着面颊滚将下去。
洛怀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药勺,他根本就腾不出手来拿起毛巾为其擦拭。
情急之下,他俯身贴过,贴于左襄侧颊软肉上,将那溢出的一丝汤药给吻了去。
洛怀风并未及时起身,而是微微动了动唇瓣,感受着这份光滑柔软,回味着往昔的余味。
突然,他的心头酸涩不已,眸中也微微发涨,双目渐渐泛红。
他苦笑道:“左郎莫要生气,怀风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是非要占左郎的便宜。”
言罢,他谴倦的在左襄的唇角落下浅浅一吻,才又依依不舍的起了身去。
洛怀风舔了舔唇,喃喃道:“方才这也只是不小心……”
洛怀风又喂了左襄几次,但见他吞下去的汤药少之又少。
没有别的办法了,洛怀风雀跃又镇定的将碗中药水含住,又俯身一点一点的渡于左襄唇中。
他抬手一点一点的顺着左襄纤细修长的脖颈,让他将汤药缓缓咽下。
将那一碗药喂完后,洛怀风在唇中含了一块儿糖,又倾身吻住那人的唇,将那丝丝甜味分享于那沉睡之人。
他轻柔的舔舐着,吮吸着,抚摸着,珍爱着他这失而复得,或许又终将失去的宝物。
即便是那糖已尽数化成了水,他也久久不愿起身。
因为他不知下次又该找合种借口,来冒犯他心中的这片柔软纯净。
他不知除了这时,他还能于何时才能再亲亲他的宝贝儿了。
他与这沉睡之人呼吸相缠,缠得他心头慌乱,缠得他神智不清。
他蜷了蜷十指,多次欲行不轨之事,但他担心这人儿会疼,会难受,会抗拒,甚至会,甚至会觉得恶心……
他克制着自己,克制着体内的这份躁动,克制着分离一月之久,失而复得的这份欣喜。也克制着从收到那封诀别信至今,心头的那份失落与压抑。
那日,他也曾想过将此人抓来,长长久久的关在身边。
可这人如今这般乖巧了,不会逃了,不会提分手了,他却又不想要了。
而此时,小豆子抬步到了门边。
他抬眸朝着屋内看去,只见榻上之人身贴着身,唇贴着唇,手掌着颈,滑动摩挲,似还有轻轻的“啧啧”水声。
他抬手挡住了眼,又退身出了门,同诸位大臣道:“主子几日未曾合眼,现下已然睡下,诸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吧。”
闻言,大学士沉声道:“那逆贼就快要醒来了,明日殿下应是能按时上朝了吧!”
小豆子摇了摇头,低眉答道:“小的不知,只是此前主子说了……”
他这话尚未说完,大学士便要抬步入内,他已然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小豆子急忙拦在门边,高声说道:“主子已然睡下,大人切不可擅闯寝宫!”
而此时,房内传来了洛怀风低沉沙哑的声音:“他今夜若是得以醒来,明日便可按时上朝。”
随即,大学士又隔着门遥遥问道:“那逆贼若是醒不来了呢?”
洛怀风沉声怒吼道:“不可能!他一定能醒过来!”
得言,大学士紧了紧双拳,转身拂袖而去。
屋中榻上,洛怀风迟迟不愿起身,就用唇瓣轻轻摩挲着下方这片柔软,直到他手臂发酸,直到那人又有了反应。
“怀风,疼……”
此声虽轻若蚊蝇,却如微风拂过碧波,在洛怀风的心间漾起了层层涟漪。
洛怀风轻轻吻着左襄面上每一处,一直回应着:“我在,左郎,我在。你再唤一唤怀风的名字,可好?”
半晌,那人又轻声喊道:“怀风,我疼,我好疼……”
闻声,洛怀风的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他俯身向下,一直点头应着。
“我在,我一直都在!只要我家左郎还愿意要我,我一直都在!”
说着,他的眸中泛起了一层水色,水光潋滟,星光熠熠。
这一夜,他无意的轻呼着,他声声皆有回应,此声虽几不可闻,却又响彻了整个殿宇。
作者有话要说:左襄:疼,好疼,呜呜呜……
洛怀风:LG抱抱,宝贝儿不疼……
大臣:殿下,早朝不能推迟啊!殿下,切不可为了那乱臣贼子这般行事啊!
洛怀风:他们好吵对不对。
左襄:(点头)他们好像是在喊你去上朝诶。
洛怀风:哦,是吗,我没听出来。他们可能是在喊小豆子上朝吧。
小豆子:感觉背上有点沉,是什么压下来了?(拿下来看看)哦,原来是我家殿下甩的大黑锅……
左襄:怀风,你还没当上皇帝呢,怎的就不去早朝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洛怀风:(眼珠子四处瞟着)这个嘛,怀风懒,起不来床。
左襄:你如今怎的也变成小懒猪了?和我刚来时一样,起不来床。
洛怀风:(蹭蹭)是呀,我家宝贝儿在床上,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怀风起不来床,不想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