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儿走出奉天大殿,扬声喊着:“陛下宣六皇子洛怀城进殿接旨。”
而此时,一千黑甲骑兵从奉天大殿后徐徐走出了来,似乎并未受伤。
洛怀城将那些士兵一一瞧过,虚了虚眼,笑道:“若是要宣旨,不如就在此处,让大伙儿也听听,这圣旨中究竟都写了何字!”
王喜儿兰花指轻轻抬起,随即,一卷明黄色卷轴便放入了他手心中。
王喜儿笑道:“请六殿下跪身接旨。”
闻言,洛怀城偏头嗤笑了一声。他抬了抬下巴,并未跪身。
见他这般神情,王喜儿的面色僵了僵,继续喊道:“请六殿下跪身接旨!”
洛怀城并未跪身,也未有作声,便直直的瞪着王喜儿。
这奉天殿外,一片寂静。
见洛怀城久久不跪,王喜儿虚了虚眼,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六皇子洛怀城刻苦认真、能力卓绝。癸卯年腊月海战大捷,功不可没。”
闻及此言,洛怀城微微抬眸看着那一卷黄绸,他有些不确定:难不成父皇当真想将那位置传于本宫?
紧接着,他又听王喜儿念道:“而,城又先后参与了官员贪墨案、内库失窃案、假银锭案、火炮制造案等务,费尽心思,实是不易。”
洛怀城垂眸沉思:那两岸父皇又怎会知晓?抑或是,他认为本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
高台上,王喜儿抬眸看了看洛怀城,声音沉了沉,继续念道:“皇子失德,百姓苦矣!”
此言一出,洛怀城的面色一瞬便黑了下去。他咬了咬牙,直接点燃了竹筒烟火。
随即,竹筒两端泄出一束青烟,直直朝着皇宫上方冲去。
“咻—嘣——”
倏尔间,一束金菊于夜空中绽开,将这漫天星斗亦比下了三分。
见此信号,宫内、外的黑甲兵皆于一瞬暴起,拔刀而上。
万人齐齐呐喊者:“杀!”
恰时,殿内传来了一声:“射!”
听这声线应是一老者,此声苍劲,竟又比一壮汉还沉稳有力。
随即,殿外红墙金瓦后万箭齐发,羽箭如骤雨,疾疾而来。尾羽震颤,万箭齐声嗡鸣。
“咻—嗡——”
见势不妙,殿前数千人拔刀相劈。
“铛,铛——”
对此,王喜儿视若无睹,继续念着:“身为皇嗣,当心怀百姓,以家国为重。”
而此时,月台下,洛怀城脚踏马蹬铜环,借力纵身跃起。
他抬手将长剑高举,欲朝着王喜儿手中那碍眼之物斩去。
“锵——”
那一瞬,奉天殿门大开,洛怀风飞身而出,拔剑挡下。
随即,殿内千名赤甲兵引身而出,横横拦在殿门前。
而奉天殿外,四千黑甲兵竟于几息之间被万余赤甲兵团团围住。
但若仔细瞧来,有一千黑甲兵竟是站身于赤甲兵间,其刀锋直指高阶上的数百人。
洛怀城冷眼睨着这本不该出现在此处之人,心头已然将他与他逝去的母妃问候了千遍。
他已然知晓,那些事都是谁告的密,今日此遭又是谁下的套!
他侧眸看着那抱臂观火之千人,心头凉了凉:那一千人……原是如此!
见洛怀城双目猩红,似是就要丧失理智,提剑乱舞,王喜儿速速朝后退了几步,躲身于洛怀风背后。
王喜儿卷起右侧半卷圣旨,继续扬声念道:“洛怀城窃民窃国、收刮民脂、卖官鬻爵、以权谋私、谋害朝廷重臣。城罪孽深重,怙恶不悛,不容原宥!”
此言一出,洛怀城怒火中烧,面目狰狞。他牙根紧咬,又是一剑朝着王喜儿那方劈去。
见势不妙,洛怀风横剑以挡,蹙眉喊道:“六哥莫要执迷不悟!”
而此时,洛怀风身后的大将军郑啸成又抬脚狠狠踹于洛怀城腹间,将他踹下了那三丈月台。
“嘭——”
生生承下这一击,洛怀城重重摔倒在地,那乌金兜鍪①应声而落,乌发亦随之披散在地。
忽而,一阵夜风袭来,将他的乌发胡乱吹起,发丝于他的眸前飞扬摇曳。
王喜儿继续念道:“城走上绝路,朕甚为心痛。朕愿食斋素、免赋税三月,以弥补此过。”
绝路?
心痛?
补过?
洛怀城抬手覆于上腹,摇头叹笑了一声。
须臾,他剑眉直竖,扬声喊道:“本宫无过!你洛建兴有过,你洛怀风有过,你王喜儿有过,你们皆有过!本,宫,无,过!”
与此同时,王喜儿提高了声音,铿锵念道:“今,城又行谋反之事,大逆不道。罚城以鲸刑,断脚筋,圈禁宗人府,终身斋戒,为苍生祈福,钦此!建兴二十一年,六月十一日。”
“嘭,嘭嘭——”
下一瞬,宫门外传来了声声炮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怀城仰头大笑着,边起身边扬声喊道:“今夜后,朕便是这大邑的下一任皇帝。此后,朕所出之言便是箴言,朕所行之事便是善事!”
洛怀城双目猩红,青筋暴起。他睨着高台上众人,偏头虚眼道:“尔等若是惜命,便速速引身跪下,俯首称臣,朕还能饶尔等一命。否则……”
那几字洛怀城尚未说出,随即,他身后之奉天门大开。
“吱——”
高适远踏马于这昏黄的宫道夜灯下,沉声说道:“否则?六殿下,否则又当如何啊!”
高适远!
怎会如此!
本宫带来的两万六千兵士,怎会于一瞬便……降了?!
思虑及此,洛怀城的心脏生生停了一拍。
他浑身发凉,汗毛倒竖,右手紧紧攥着剑柄,将五指指节攥得泛白。
紧接着,他双手执剑,右脚微微后撤,于青石板地面来回撵了撵,细石子随之滚动,沙沙作响。
喘息之间,他蹬腿跃起,飞身越过那三丈高阶,纵身于月台上。
目标明确,他那一剑正正朝着洛怀风而去。
洛怀城咬牙喊道:“洛怀风,你毁了朕,今日朕便要你为了朕这千古大计,殉,葬,于,此!”
他恨不得将洛怀风千刀万剐,啖其肉,吮其血!
“锵——”
洛怀风侧剑相劈,看着洛怀城摇了摇头,眸中神色复杂极了。
同一时刻,高适远纵马疾行,持弓引箭,箭箭直指洛怀城后心。
“哒哒哒哒,咻——”
此箭应声而发,划破长空,直直朝着月台那人飞去。
听闻此声愈来愈近,薛定成来不及拔刀。他速速侧身挪步,堪堪挡于洛怀城身后。
弹指之间,那一箭贯心而过,热血飞溅,三尺不绝。
“噗——”
一道血雾喷涌,迎来了三更的打更声。
“咚—咚——”
“平安无事。”
“定成!”
听到了主子的这声呼唤,薛定成微微咧嘴笑了笑。
然,他已无力支撑。
下一瞬,他双腿一软,直直侧倒在地,又从三丈月台滚下。
而月台四周、皇城门外,洛怀城所携两万六千人马死了四千人,余下众人皆丢盔弃甲,抱头蹲踞。
薛定成这一去,洛怀城方竟只剩他一人在苦苦鏖战。
洛怀城双眼突出,额上青筋暴起,牙呲欲裂,面容狰狞不堪。
“啊!”
他顾不得什么功法章法,只扬剑朝这始作俑者乱乱斩去。其剑风狠戾,招招欲取人性命。
洛怀风不忍与兄弟刀剑相向,一挡再挡、一躲再躲。
大将军郑啸成看不下去了,他径直扬刀横拍于洛怀城腹间,将洛怀城拍飞了出去。
就在洛怀城落地的前一秒,月台下几十人齐齐出动。
“咚——”
应声,那几十柄刀齐齐架在了洛怀城的颈间,将他后续的动作制于原地。
洛怀城抬手撑地,缓缓起身。
他朝前方缓缓挪着步子,边走边道:“若不是有你洛怀风,朕今日何至于此!殿内那人,你睁眼看看啊,你的孩儿们,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随即,他骤地倾身向前,将脖颈疾疾送于前方刀下,旋身以借刀以戕。
“没有一个,是,是干净的……”
皇帝透过昏黄的烛光,惨淡的月色,看着殿前喷溅的三丈赤血,摇头长叹:“人常言道‘青丝三千,烦恼三千’,朕这半头华发,为何亦会有这诸多烦恼?”
皇帝敛眸细细瞧着这九龙金椅,又抬手拍了拍龙椅扶手,摇头道:“朕有孩儿二十六,夭折七人,还余十一子,八女。大的这几个,下毒、叛逃、谋逆,个个儿都不让人省心!个个儿都,都不让人省心……”
下一瞬,皇帝抬眸扬声喊道:“风儿。”
洛怀风应声入内,抱拳行礼道:“儿臣在。”
皇帝轻声问道:“风儿这一行劳苦,救驾有功,有赏,朕重重有赏!”
闻及此言,洛怀风心头并未有喜意,反倒只有忧惧。
洛怀风沉声道:“谢父皇。”
皇帝笑了笑,随之问道:“风儿,怀祉可一道来了?”
闻言,洛怀风微微舒了口气,答道:“并未,怀祉尚在南方治水。”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尚还算满意。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襄儿可一道来了?”
此言一出,洛怀风呼吸一窒。他双眉微蹙,亦答道:“并未,左世子亦尚在南方治水。”
这个答案,皇帝既是满意,又不甚满意。
他点了点头,叹道:“好好好,治水好,治水好啊。”
翌日,坊间渐有流言传出:南城门守城将与左世子合谋造反,被六皇子所觉。六皇子因擒反贼,为国捐躯。左世子叛逃回南遥,现,不得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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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左襄一行人才将南岸百姓工赈一事安排妥当。
救灾棚旁,众人皆是几日未合眼,疲累至极。
两湖巡抚潘祥彬抬手抱拳道:“两位殿下、张大人辛苦了,屋中已备好热水……”
话音未落,左襄便晕了去。
见此情形,诸位官员皆于一瞬清醒,连连喊着:“左世子,左世子!”
“世子殿下!”
追雨抬手接住,点头代礼,道:“诸位大人,小的先带我家主子回去了。”
潘祥彬连连抬手,说道:“快快快,快将殿下带回房好好歇息!”
追雨点头道:“是,小的先行告辞了。”
言罢,他背着左襄转身离去。
而洛怀祉抬眸虚了虚眼,亦同众人说道:“本宫亦先行回房了,诸位大人早些歇息。”
随即,他踏着追雨的足迹前去。
未几,洛怀祉驻足于左襄房门前,他垂眸沉思着:本宫明明瞧见那追雨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将左世子打晕了,为何又将他扛回了屋里?
正当他沉思之时,左襄前门开了一瞬,又速速闭上。
仅此一瞬,洛怀祉便被追雨拽入了屋内,打晕在地。
追雨转身对着帐后之人行礼道:“主子,事已办妥!”
帐后之人点了点头,沉声道:“水之策,明晨启动!”
作者有话要说:①鍪:音为:móu。兜鍪: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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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襄:靠!本殿从未谋反!
皇帝:朕说什么便是什么。
左襄:我终于知道怀风为何死活不让我回去了,你们洛家人真狗!括弧,除了我家怀风!
皇帝:你不在宫中,不知怀城说了何言,朕不怪你。怀城,再说一遍给他听。
洛怀城:朕不说!
皇帝:罢了,吃你的盒饭去。
王喜儿:『(录音机:滴——)朕所出之言便是箴言,朕所行之事便是善事!』要不要咋家再放一遍?
左襄:那你也不能凭白栽物我啊!
皇帝:呵呵,小子,要不要给朕看看你那玉佩。
左遇安:不给,略略略!
皇帝:左老狗!
左遇安:洛老狗!
皇帝:传朕令,左氏谋反!
王喜儿:陛下,您今儿个已然“宣告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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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六皇子洛怀城刻苦认真、能力卓绝。
癸卯年腊月海战大捷,功不可没。
而,城又先后参与了官员贪墨案、内库失窃案、假银锭案、火炮制造案等务,费尽心思,实是不易。
皇子失德,百姓苦矣!
身为皇嗣,当心怀百姓,以家国为重。
洛怀城窃民窃国、收刮民脂、卖官鬻爵、以权谋私、谋害朝廷重臣。
城罪孽深重,怙恶不悛,不容原宥!
城走上绝路,朕甚为心痛。朕愿食斋素、免赋税三月,以弥补此过。
今,城又行谋反之事,大逆不道。
罚城以鲸刑,断脚筋,圈禁宗人府,终身斋戒,为苍生祈福,钦此!
建兴二十一年,六月十一日。
(一道圣旨被王喜儿念得稀散,给大家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