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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浮寄孤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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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里,左襄窝在洛怀风的怀中,他扭来扭去,怎的也睡不着。

他脑中反复浮现着那两物的模样,已然数不清是多少次了。

那玉佩润泽无比,水色清透。初瞧不详,然细细分辨,才觉玉心刻有一山,乃是一人形。

那女子手捧仙草,清风盈袖,衣带飘飘。她垂眸凝着某处,好似凝着她的心爱之人。

而那画中乃是一池浮萍,大雨簌簌,将池水搅弄了一番。

恰逢大风突袭,一池秋水竟起了波澜。

一排排浑浊野水朝着岸边急急涌来,而那浮萍中央的一朵五瓣荇菜任凭风雨潇潇,它自是岿然不动。

此花隐于水荷乱叶中,花瓣未着墨色,又似是有色。而又因其渺小,若不细细瞧来,还当真是未有所觉。

而让左襄不解之处在于:按常理而言,荇菜是乃群生,而非独立。然,这一片池塘为何便只有这独独一朵小花?

这好端端的生辰吉日,送玉佩倒还算正常,怎的会送一雨打浮萍来?

难不成是暗喻原主在京十四载,漂泊无依?

可那大雨又是何意?

难不成是提示我……我要废了?

左襄动了动身,怎么的都觉得刺挠,心头憋闷极了。

洛怀风困得抬不起眼皮,但还是抬手轻轻拍着左襄的后背,问道:“左郎怎的睡不着,要不要怀风陪你聊会儿?”

他的嗓音沙哑极了,看来当真是困得不行了,睡了一觉,又被左襄给闹醒了。

左襄摇了摇头,偏头亲于洛怀风的肩头,小声道:“不用不用,怀风快快歇息吧,我也要睡了。晚安~”

洛怀风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吾亦心悦左郎,晚安。”

两日后,祭天结束,阆溪县诸事百务终是拉开了帷幕。

洛怀风同县令一齐组织受灾村民开启了房屋兴建之务。而洛怀祉则与都水监少令衔人于堰塞湖以北五里处引水西往,绕过三山五村,接回原河道。

那处山谷地势并不高,几百年前,阆溪两河恐是从那处过,因此所耗人力并不算大。

然,河道竣工之时已然到了五月中下旬,而那坝外坝才将将做好地基。

与此同时,因为梅雨季的到来,江水骤涨,荆江一带的情况不容乐观。

近年来,大邑水患减少,江患严重。

荆江堤上堤长恰时来报:此时的水位线竟距警戒水位线不到八寸。

要知晓,时值汛期,那八寸之水位当真是转眼便至。

得此讯息,张啟将都水监少令留于阆溪监工后,便带着洛怀风一行人赶去了荆州。

众人立于城门楼上,垂眸看着这滚滚江涛。暴雨急急砸下,将江水搅得浑浊不堪。

那正怒吼着的江水好似饥饿贪婪的黄色巨龙,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荆江两岸,它在低吼着、试探着。

两湖巡抚潘祥彬抬手打在城墙青石上,摇头叹道:“荆江江道日狭一日,而上游之沙涨日甚一日,夏涨安得不怒!堤垸安得不破!!田亩安得不灾!!!”

左襄抬眸凝着前山与田地,沉声道:“为防水土流失,朝廷应当鼓动百姓集中垦地,莫要围湖造田,而朝廷也当植树造林,不应再行砍伐。以森林固土束沙,是乃上策!”

潘祥彬蜷了蜷手指,摇头道:“长江两岸伐木北运并非是一朝(chao)所起,百年之过,亦非是一朝(zhao)所能修补。”

眼见长江水患迫在眉睫,而这几人竟说着那无用之事,洛怀祉摇了摇头,无语至极。

他负手扬声道:“历朝历代,荆州城是乃兵家重地,不容有失。此番若是大堤守不住,那便只能引水南去,舍南以救北。”

言罢,众人皆疑惑道:“舍南以救北?”

洛怀祉点了点头,抬手点着对岸几处道:“以此三处打开豁口,引水南流入洞庭湖。两岸不可兼顾,若要从中抉择,那便只能舍南救北。”

闻言,众人皆沉思着:此分水之策的确是大大降低了北境受灾之险,然,北省因此得益,南省万千百姓又将因此飘零,甚至是——浮尸万千。

思虑及此,张啟心头沉了沉。

恰时,他又想起了洛怀风此前的分水之策。于是,他转眸看着洛怀风,开口问道:“九殿下。九殿下此前提及的分水之策,可否细细说来?”

洛怀风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左世子从奇书中得来。书中以荆江南岸作为分水域,与十三弟所言不谋而合。”

难道只能如此了?

当真便未有其它出路了?

张啟还在沉思中,而左襄又补充道:“吾等可先将百姓转移,再以南岸至洞庭湖一带作为分水域,先度过眼前难关。此后造林固沙,退耕还湖,以恢复百年之生态。”

言罢,众人凝眸,久久未语。

此间骤然静下,但闻雨声噼啪,伴着黄龙低吼,沉闷异常。

半晌,张啟攥拳道:“即时起,长江众堤外皆设以青竹,加以韧性,固堤死守。待水位抵达前年之水线时,荆江南岸官兵护送百姓撤离,不漏一人。若是大堤防不住了……”

“若是大堤防不住了,便毁去南岸之堤,引水南去。誓死保住荆州与下游之数千万黎民百姓!”

此声铿锵,直直震进了众人心里。

而后,长江中下游便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各州府调动官民篾竹筑堤,举旗相传。

十日后,戌时末,天色已然黑尽。

连日大雨再涨江水,此时的水位已突破了两年前那场大水的水位刻度。

随即,南岸将士迅速出动,将万余百姓连夜撤走。

而此时,立秋急急来报。

“主子,北边危矣!”

闻及此言,洛怀风愁眉不展,双拳紧攥。

洛怀风咬了咬牙,转身捧着左襄的面颊,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

他将左襄的脸细细瞧过一遍,将这人儿的模样深深刻在了心上。

未几,洛怀风沉声道:“左郎,吾心悦你!”

言罢,他转身匆匆离去,唯留一人久久的凝着那背影消失之处。

半个时辰后,被青竹加固过的北岸大堤还是未能抵过那汹汹洪水的侵袭,竟有了两处溃口!

见势不妙,赤甲兵士们纷纷引绳跳下,以血肉之躯相挡。

纵是盛夏闷热,滔滔江水依然彻骨透心。

纵是铁甲沉沉,滚滚巨浪依然将兵士们高高攥起。

芸芸众生,浮寄孤悬。

两岸间,江水如沸,洪波翻涌。

“轰——轰——”

兵士们耳畔尽是江底黄龙的咆哮之声,此声犹如千军万马携着滚滚天雷,长吟之音久久不绝。

岸边,诸位官员咬牙看着兵士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下,他们的心似是被那绣了的刀子一点一点的凌迟着。

张啟抬眸直直的凝着对岸,南岸堤坝薄弱处置着三处火药陶罐,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他心知南岸数万人家亦是家,可……

可,此水患百年难遇,已然超出了众人的预计。

现下形势严峻,除南岸外,尚有数千万于大水中苦苦挣扎的黎民百姓!

张啟咬牙喊道:“炸!”

“杀!”

京城南郊,月色半明,洛怀城掼甲执锐,立身于高头大马之上。

随着他一声铿锵掷地,他身后的数万兵士亦齐齐呐喊着:“杀!”

此声震天,犹如江底黄龙咆哮沉吟。

踏着重重声浪,洛怀城掊兵而去。其身后数万黑甲兵如群蚁出巢,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而去。

此间万马奔腾,黄沙滚滚。

未几,黑云压城,兵临城下。皇旗轰然倾倒,黑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随即,城门大开,数万士兵如潮涌入。

洛怀城引兵长驱直入,接连过了两道城门,如若出入无人之境。

道路两旁屋舍中,百姓们突然被铮铮马蹄声震醒,纷纷下床查探着。

见大军夜袭,京中兵变,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急急将家中众人叫起,匆匆收拾着行囊,欲出城暂避。

而屋外马蹄依然,久久不绝。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洛怀城便衔人立身于那高大宫门之下。

他仰头看着这出入过无数回,但并不属于他的千钉鎏金门,心头未有叹然与不舍,只有沸腾翻滚的热血与迫切。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竟不自觉的扬起,他在贪婪的、无声的笑着。

他在畅想着一炷香的功夫后,他坐上那把金椅时的心情,他穿上那明黄色衣袍、戴上珠帘长冠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竟不可控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瞬,洛怀城将面上的神情收住,眼眸中亦多了一丝阴鸷。

他将右手缓缓抬起,又骤地一挥。

随即,四十匹战马拖来的十架战车上所覆黑布被齐齐揭开,露出了内物。

那赫然是十门火炮!

即时,众人挪身相让,几十名兵士推着十门火炮战车徐徐上前,其炮口正正对着皇宫大门。

“吱——”

应声,宫门缓缓开启。

众人抬眼看去,但见那高高长长的宫道中未有一人,唯有宫道两侧青砖红墙耸立,还是那般的压抑,令人窒息。

禁军统领站于皇城楼上,扬声喊道:“六殿下。陛下宣殿下入宫,有要务相谈。”

洛怀城冷笑了一声,回道:“尔等以为本宫从未看过书么!”

言罢,他大手向前一挥,千余人马随即涌入宫道。

随后,众人只见那队兵马长驱直入,而却宫门并未关闭,两侧宫墙上也未有利箭乱石落下。

禁军统领继续喊道:“六殿下。陛下宣殿下进宫,有要务相谈。”

话音刚落,福满便上了城墙,扬声喊道:“六殿下。陛下不忍父子离心,已拟诏传位,现下便是等着殿下入宫了。”

此音落定,久久未有人言。此间万籁俱静,众人独独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洛怀城垂眸想了想,还是率三千人马进了那三丈朱门。

方踏身入宫门,那三千人随即将那三分厚之大铁板顶起。宫道间,形成了一道行走的铜墙铁壁。

宫门楼上众人摇头笑笑,招了招手,宫门随之关闭。

禁军统领俯瞰着这严丝合缝的百丈铁板,笑道:“六殿下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随即,“铜墙”之下一声音幽幽传来:“有何花样尔等尽管使出来,何必这般装模作样的。”

福满扬了扬拂尘,道:“陛下可是顾念着父子情深,命我等好好儿将殿下护送入殿呢。”

闻言,洛怀城冷笑了一声,道:“是护送,还是活捉?”

言罢,众人将铁板扔下,径直策马冲出了奉天门,踏上了奉天殿前石阶。

洛怀城抬眸四下巡视着,皆未瞧见打头来的那一千人马的踪迹。

洛怀城双眉紧皱,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尺竹筒烟火,又吹燃了火折子。

恰时,王喜儿走出奉天大殿,扬声喊着:“陛下宣六皇子洛怀城进殿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左襄:怀风为何不将我带去北边,我想和你共进退!

洛怀风:北边危机重重,左郎且安心在荆州等我。若是,若是北边当真变了天,若是怀风被捉了,左郎便速速逃回南遥,毋要再回来!(看一眼,再看一眼,舍不得和宝贝分开!)

左襄:(眸中含泪,哭唧唧)你说什么呢!

洛怀风:不,不对,没变天你也别回来!(不论如何,当权的那位都不会放过你)

左襄:(追着背影而去)不要丢下我,我要去找你!

洛怀风:(厉声喝道)追雨,看好你家主子!

左襄:你敢!(瞪着追雨)

左遇安:你看他敢不敢!追雨,把他绑了!今日你主子要是去了北边,你便提头来见!(哎,本王这不争气的儿子)

左襄:你你你!你比那王母娘娘还恶毒,竟要活生生的拆散我和我男人!(气成河豚,都快气炸了)

左遇安:你便当是吧。

左襄:(转了转眼珠子,趴趴爹爹大腿)父王,打个商量呗,七夕那日可否让我和怀风见见?(星星眼,期待ing)

左遇安:(摸摸头)要是你乖些,本王便亲自带你去见他,还给他备一份生辰礼。

左襄:当真?!

左遇安:当真!

洛怀风:都说了,别来!别来!!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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