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着赤红绸衣,身披银朱色羽绒大氅,相携而行,缓步上了南城墙。
未几,夜幕初降,城中点燃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就好似那仲夏夜空之繁星。
长街上鼓乐喧天,丝竹靡靡,游人似蚁。满城花灯吐艳,香烟隐隐,灯光荧荧。
左襄垂眸朝城下看去,竟看见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只见那人也在抬头看着他。
洛怀风见左襄一瞬没了反应,他侧眸看了看左襄,又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
只见那冯依然携着几个丫鬟与护卫,站在城门楼下的花灯架旁,身形玉丽。
她一身石蕊红色绸衣,身披月白羽绒大氅,蔻丹玉指轻拢,捧着个一尺大小的莲花灯,烛光透过水粉色的薄纸,打在冯依然的侧脸上,
冯依然对着他们弯眼笑了笑,转身付了银子,又将那花灯长柄握住,抬步朝着南城墙边走去。
走着走着,她嫌不够快,又小跑了起来,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三丈城楼上。
见她欲上城墙,城下一兵士抬手拦住了冯依然,说道:“闲杂人等不可上城楼,小姐还是去别处玩耍吧。”
闻言,冯依然的表情僵了僵,她对着兵士点头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给您添麻烦了。”
“嘭,嘭——”
她话音未落,一簇簇烟火于城周骤然升起,在夜空中绽开,就好似那怒放之金菊,烂漫之火树。
洛怀风偏头久久的凝着左襄,嘴角还噙着笑意。空中的烟火时明时灭,二人的面颊在烟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未几,左襄似乎听到了一句:“哎,真想就地办了你。”
他偏头朝着洛怀风看去,只见洛怀风正专注的看着天上的烟火,并未分出一丝眼神。
左襄开口问道:“怀风方才是在同我说话么?”
洛怀风闻声扭头,反问道:“方才我有说话么?”
左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天幕,看着一簇簇烟火炸开,他笑道:“你最好是没说。”
烟火绽放了几轮后,夜空又一瞬归于平静,夜风将青烟吹散,而城下的众人还意犹未尽。
他们交口讨论着:“今年年夜的烟火怎的这般短暂?”
“昨夜你未听见?昨夜将军们用天上这玩意儿去炸那些蒙古军,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豕突狼奔,好不快意!”
“我听见了,那动静大得就跟山崩了似的,那些人定是死无全尸啊!”
“这天上的烟火还能用来打仗?还真是奇哉,怪哉,巧极,妙极~”
“听说这一仗蒙古军来了五万余人,逃了六千余人,活捉了一万四千人,城外乱葬岗上全是蒙古兵的尸体!”
“昨夜有两位将军受了伤,我起夜时见着一位将军一瘸一拐的背着另一位将军,好像是那皇城来二位殿下。我本想下楼去,但被屋内人给拦了下来。”
听到这里,冯依然的心都揪了起来,她扬声对着城墙上喊道:“殿下!”
听到了她的呼唤,二人相视着叹了口气,缓步下了城墙去。
见左襄行动不便,冯依然双眉紧蹙,眸中含泪。她急切的问道:“昨夜一战,殿下可受了伤?伤了何处?殿下疼不疼?”
左襄叹笑道:“已然无碍了,不觉疼痛,依然莫要挂心。”
冯依然不信他这话,眉头还是蹙着:“那千缕锁金甲无用么?我早该知晓那小小一物定是无用,还害了殿下受伤,依然有罪……”
左襄急忙截断她的话,道:“那锁金甲昨夜本殿忘了穿,此战紧急……”
左襄眼神有些飘忽,欲抬手摸鼻尖,洛怀风伸手将其拦下,说道:“平西将军身上有伤,莫要乱动!”
左襄讪讪笑了笑,说道:“此伤不重,小小一箭,何足挂齿。”
冯依然咬了咬唇,带着哭腔说道:“殿下可要将那锁金甲日日穿着,虽不知其有多大用处,但总归比不穿的好。”
左襄点了点头,张口便是:“好好好。”
我身边怎么这么多唐僧啊,我又不是那孙悟空,怎的个个都要念我?
左襄边引着众人去城中酒楼,边说道:“皇城距西垣有千余里,当下边城兵荒马乱,依然怎可远赴于此。”
冯依然开口道:“这不是过年了嘛,殿下独自在外征战,定然想家。依然给殿下带了府中佳酿,京中美食,还有些厚衣,也不知殿下会不会喜欢。”
“哦,还有府中佳酿?九殿下可是馋那酒好些时日了。”左襄看向洛怀风挑了挑眉,笑道:“九殿下,是也不是?”
洛怀风轻轻掐了掐左襄腰间的软肉,笑道:“是呀,馋了许久了,今日愈发馋了!”
—
夜里,冯依然众人于客栈留宿,洛怀风与左襄回了军营。
“前将军怎的又来了,前将军是自个儿没有屋子么?”
听到了追雨的话,洛怀风笑了笑,说道:“今夜是年三十儿,‘一家人’要围坐在一起守岁,一,整,夜。立秋,惊蛰。”说着,他给了二人一个眼神。
二人点了点头,抬手将追雨拽了出去。
洛怀风给左襄边倒着酒,边冷冷道:“追雨,本殿念你忠心,可以容忍你再一再二,但不可有再三!”
闻言,追雨面色一僵,停住了手上挣扎的动作,自己乖乖的走出了房门。
见追雨这般乖巧,左襄笑道:“我怀风挺厉害呀。”
他欲抬手接过那杯酒,洛怀风却伸手将其按住,笑道:“我左郎性子好,不对下面的人发作,那便让你相公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言罢,他抬手将酒一口含住,倾身渡给了左襄,舌头还在他的唇中探寻着左郎的余味。
“咕咚——”
那酒顺着左襄的喉咙往下滑去,将他的喉管熏得温热,就连身上也渐渐热了起来。
洛怀风边攻城略地边道:“左郎说得对,怀风馋这左郎好久了!”
说着,洛怀风抬手将左襄坐的凳子缓缓拽近,拽到他两腿间,又抬手抚上他的颈侧,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喉结。
“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还这般素着可不成。昨夜左郎并未伤到腿,左郎就这般坐上来,可好?”
此夜华灯璀璨,丝竹满城,冰雪消融,星河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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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皇帝下旨将洛怀风与左襄召回京。这日边关又起风雪,将这片大地覆得柔软洁白。
城外十里长亭内,众人齐身而立,就好似初见那日。
分明相识才不过短短一月,二人却觉得好似与他们相识了一年、一纪。
亭外落雪簌簌,清寒漠漠,大雪掩了他们来时的马蹄印,也掩了多日前城外征战的血迹。
林间结起了素白的雾凇,仙子湖上冰层渐厚,这辽阔的黄土旷野,一朝又变成了茫茫雪原。
左襄抬眸凝着这纷扬的雪花,惆怅道:“我还以为前两日冰雪消融了,这天儿便不会再冷了,不承想,今日又是一场大雪。”
曲致也抬眸看向空中乱舞的雪花,他道:“所幸,今日的雪比小年夜的那场小些。前阵寒潮刚刚过去,今日是七九,临近九九天便该转暖,寒潮应是不会再至。”
左襄点头微笑道:“那便承曲兄吉言了。”
洛怀风将手探出亭外,几片雪花落于他手心,又一瞬化为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他将手收回,叹息道:“皇城的雪与这边城的雪是相同的,却又是不同的。相同的是白雪终会化为水,而不同的是边城的雪更加厚重,更加沉重。”
左襄并未细品此话之意,只想细细瞧瞧这边城的雪究竟有多重。于是,他将衣袖伸至亭外,也接了些雪花来。
他屏住了呼吸,凑近前去瞅了瞅。
半晌,左襄将胳膊朝前伸去,笑道:“你看,这雪花是六瓣儿的,细细看来,还能看出其纹理。”
闻及此言,众人皆有些好奇这片雪花的纹理,探着脖子朝前看去。
他们将这小雪花看了又看,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不多会儿,众人皆起身哈哈直笑。
孔飞云摇头笑道:“我五人之年岁合之有十一纪,闲来无事,竟凑头观一小小雪花之纹理。有趣,甚是有趣~”
郑之怿也笑道:“此间童趣,我等已有多少年未曾有过。若非今日平西将军道出,平忻还不曾将其细细瞧过。”
“平西将军总会发现这世上的趣事儿,对同一事物总会以多面观之,平忻,受教了!”说着,郑之怿抱拳行了个礼。
左襄亦抬手抱拳,微微屈身行礼道:“郑兄言重了,此行,襄从诸位身上学到了很多!”
郑之怿又朝上抬了抬拳,屈身行礼,甚至比左襄更低些,他道:“平西将军折煞平忻了,还望将军快快起身!”
左襄又低了些,道:“今日我等圆满回京,此后,陛下还会委任他人为平西将军,此将军封号便也不再做数。今日我等不论官位,只论同袍情谊,郑兄快快起身吧!”
郑之怿还欲俯身向下,孔飞云抬手将其一把拽起,说道:“你二人这般,就差将脸埋进雪里了,二位就莫要再行此等虚礼了。”
“平忻所言不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二位小友虽是初入战场,然兵法独到,才思敏捷,庆霄亦是受益无穷也。”
听到众人都在夸左襄,洛怀风灵机一动,弯眼笑道:“世子妙思无极,怀风亦是……”
左襄抬手拧了拧洛怀风,将他吹捧的话尽数扼杀在了摇篮中。
左襄侧眸凝着洛怀风,勾唇笑道:“人生处处是学堂,人人皆是我之师。怀风博览群书,智勇双全,能谋善战,襄,钦佩万分也。”
洛怀风抬手抚了抚被左襄拧的那处,用眼神对左襄说:不许我捧你,你还这般捧杀于我,你这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襄挑了挑眉,心情大好:是也!谁让你心甘情愿让我当家里的小领导的,哼~
见二人眉来眼去,几人自知多余,孔飞云抱拳道:“此去山高水长,此后我等许是不复再见,前路漫漫,二位莫要忘却初心,万望珍重。”
洛怀风抱拳道:“边城纷乱,三位征战时要护好自己!”
左襄也抱拳说道:“吾等于道自努力,同天共地,千里同风。”
闻言,众人皆点头齐声说道:“同天共地,千里同风!”
恰时,一兵士将酒盘端上,众人将手边酒杯端起,相对平举。
孔飞云叹道:“此情不在语,尽在杯酒中!”
言罢,众人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
未几,几人拜别,洛怀风与左襄翻身上马,顺着雪道奔下,朝着车队走去。
冯依然在马车中抻着脖颈看了又看,半晌,她终于见到二人踏马而来。
此时,山中传来了缥缈的箫声,是那首《沧海一别》。
箫声缠在红梅枝头,绕于松柏林间,其声杳渺呜然,回声寂寥空旷,道不尽别绪离愁。
作者有话要说:洛怀风:你家里那位还真是追得勤啊!
左襄:我也不知道她会来……
冯依然:殿下不希望依然来么?
左襄:……m……
洛怀风:左郎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左襄:哎,我怎么能舍得对漂亮妹纸说狠话呢,她也只是对我抱以一片赤诚之心罢了!
追雨:冯小姐来得好,冯小姐来得妙,冯小姐来得呱呱叫!
洛怀风:立秋惊蛰,将他拖出去,凌迟!
追雨:九殿下,您方才是幻听了。(嘴上拉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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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看许嵩去咯,许嵩、王以太,姐姐来啦,嘿嘿嘿~
宝子们放心,文正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