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风与左襄驾着马车去了这西垣城北郊青山,他们坐了许久,困乏至极。
左襄觉得车中憋闷,掀帘朝窗外遥遥一看,这青山竟一夜间“白了头”。
远处的雪山与云海相伴,看起来蔚为壮观。雪山四周白雾缭绕,乍晴之日光被皑皑的白雪晕开,荧荧的闪烁着微光,宛若人间之仙境。
沿途的树枝上皆挂着厚厚的积雪,松林间偶有几只飞鸟穿过。那鸟儿扑动双翅,震得那积雪簌簌而落,于树阴下摊开一圈,似是黄纸上滴上了几滴白墨。
几人沿着山脚蜿蜒曲折的小径复行了几里路,又过了一横贯之巨石后,视界豁然开朗,那小小的仙子湖便展现于众人眼前。
仙子湖上已有一群人于冰面上嬉戏,有城中的百姓,亦有京中来的兵士。
那些兵士见二人到来,皆俯身行礼:“前将军,平西将军。”
洛怀风抬了抬手,笑道:“既是休沐,便无需多礼,诸位小年玩得开心。”
左襄补充道:“玩闹时也要注意安全哦。”
众人打过招呼后,便行礼退了下去。他们继续于这冰面上穿梭着,飞跃着,嬉笑着。
二人光是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觉浑身热血沸腾了。他们试探着下到了冰面上去踩了踩,左襄又动身跳了跳。
洛怀风见之,眸中满是担忧,急忙伸手前去搀扶。
左襄盯着那疾速伸来的手笑了笑,说道:“怀风这般紧张作甚,他们玩了这么久都无事,我跳一跳应是承得住的。”
洛怀风抬手摸了摸鼻尖,说:“许是左郎有些沉了呢。”
左襄磨了磨牙,抬手便朝洛怀风腰侧拧去。谁料,洛怀风早已预判到了左襄的动作,他偏身一闪,恰恰给躲了去。
左襄正欲抬手继续,洛怀风便抬步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得意的笑着,似是在挑衅。
左襄的确被挑衅到了,他也不追了,就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等着洛怀风来哄他。
洛怀风见此人今日换了个套路,于是顺着他的意,抬步走了回来,笑道:“不闹了不闹了,是怀风说错话了,左郎不胖,我左郎可瘦着呢。”
说着,他从立秋手上接过了两双冰鞋,提于左襄眼前晃了晃,说道:“左郎不是要冰嬉?”
左襄细细看去,见那冰鞋乃由动物胫骨打磨而成,平平视之,它就好似一厚底鞋垫。
鞋身上有许多皮质绑带,鞋头弯曲,高高翘起,是以凤头。鞋底加了一线金属条,应是铜铁合金,这般,冰鞋便能更加牢固。
洛怀风将冰鞋绑好后向前屈身,单膝跪地,给左襄绑着鞋带。
众人见之,诧异万分,纷纷朝这边投来了打量的目光,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应该还是那些个话题。
左襄微微俯身,抬手轻轻推了推洛怀风的肩,小声道:“怀风不可,怀风是乃皇子,怎可于众目睽睽之下,半跪于一世子身前,此言若是传回京中……”
洛怀风起身笑道:“绑好了,没想到我左郎竟还有如此迂腐的一面。”
左襄心道:这哪里是我迂腐,明明是他们迂腐。你还不知道你爹的德行吗,他本就想让我死在这边境,这事儿他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要使什么阴招呢。
这刚开始打仗,他还用得上我便罢了。若是等到最后一役,或是回京途中,他不搞些幺蛾子才怪呢!
左襄攥了攥拳,朝四周瞥了瞥,发现众人噤了声,不再讨论那些有的没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被一力道推着往前冲了一瞬。
他还未做好心里建设,这一瞬他还真真的被吓到了,他急忙喊道:“啊!怀风,你慢一些!”
闻声,洛怀风身子僵了一僵。
一瞬后,他唇角上扬,曲起双臂,在左襄耳边轻声咬着耳朵:“左郎,此话你若是换个地点说出,怀风定不会听你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左襄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可慢慢的,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竟红透了耳根。
洛怀风见之,心情大好,将左襄推着跑得更快了。
他二人于这冰上驰骋、嬉戏,任这疾风鼓起他们的衣角,拨乱他们的乌发。
洛怀风不知何时挪到了左襄身前,他抬起双手,引着左襄朝前划去。
二人于这仙子湖上翩跹起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他们滑了许久,左襄的鼻尖被凛冽的寒风冻得通红,洛怀风见之,渐渐缓下了速度,他开口问道:“左郎可想回城了?”
左襄抬头看了看这灰沉沉的天空,虽不太能看出时辰,但应是不早了,他点了点头。
二人玩儿了太久,左襄饿得不行,一上马车他便将吃食都摆了开来,吭哧吭哧的吃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上又下起了大雪。
“左郎且听,又落雪了。”
听到了洛怀风的声音,左襄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那一瞬车内静了静,他也听到了簌簌的落雪声。
他微微掀帘朝外看了看,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急急坠落,还真应了那句“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他抬眸朝前路上看着,只见两侧树冠上的雪越积越厚,树枝也被压得越压越低。
侧前方林中有一棵歪脖子树,树冠茂密,顶上积满了雪,就好似一个大雪人趴在一小绿石上。积雪沉沉,将那本就倾斜的树干压得更低了。
突然,一只飞鸟落于那积雪顶上,震得它晃了晃。
晃着晃着,它渐渐撑不住,朝着原本倾斜的方向倒了下去。
倏尔,它倾倒的速度骤然加快,冲力也逐渐增大。
“咚——”
它应声轰然倾倒在地,倒在了路中间。树冠上的雪朝着四处飞溅去,溅在了那一行人马身上,打得劈啪作响。
霎时间,人叫声与马的嘶鸣声都掺杂在了一起,惊得山中百鸟齐飞。
“可有人受伤?”洛怀风边询问着,边掀帘下车查探。
见洛怀风下了车去,左襄将手中的吃食放了放,也随着他下了车。
他们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受伤,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二人又抬眸顺着树根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树坑巨大无比。
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那不对劲。二人双眉紧皱,几步上前,细细查探之。
他们只见那大坑平整之处宽一丈五尺,总深二丈,四壁齐整,是乃地下之壕沟。若是除去地表植树之厚度,其深度亦达到了一丈一、二。
就在二人看得入神时,那大坑旁边的树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见势不妙,立秋边往上冲来边喊道:“主子,快快闪开!”
他话音未落,洛怀风惊觉地上晃了晃,余光又见一巨影袭来,他想也不想,抱着左襄便朝侧后方倒了去,二人相拥着从小坡上滚了下去。
“轰,咚——”
下一瞬,那大树径直砸落于二人身侧,仅一寸远处。
二人侧眸瞧了瞧,心下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左襄被惊得魂魄都快离了体。
那时洛怀风若是再迟疑一瞬,后果将不堪设想。
洛怀风迅速回了神,急忙带着左襄起了身对着路上的人们大喊着:“跑!”
喊完这声后,洛怀风将左襄拽着朝远处跑去,大路上的车马也应声齐齐后退。
才跑到五尺远时,他们二人身后之树木便接二连三的倾倒在地。那一排大树倒了又倒,将这坡地震了又震,震得这片大地也跟着颤了三分。
“轰,咚,咚——”
左襄扭头看着那连连倒落的大树,又回深深的凝着洛怀风奔跑的身影,垂眸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他心乱如麻。
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究竟是不是被吓的。
待这一排大树皆已倒落,林中半晌寂静无声。众人站定,抬眸看去,只见这树木倒落的方向正正指着这林中一院。
洛怀风又朝着反方向看了看,越看他的心头越沉,他双眉间似是隔着一道天堑。
“立秋。此院是何人所建,何人所买,何人所住;北城门守城将是何人,这三个月瞭望哨是何人所站,皆查之,细细呈上!”
洛怀风偏头看了看后方随行的百姓,他压了压怒火,边引着左襄上马车,边沉声道:“他们敢于边关重城挖地下壕沟,入城窃粮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大军突袭,攻城略地。”
“此城若是失守,此军将以西垣为据点,长驱直入,收下我大邑西州三城。这城中若他方之无奸细,他雪熊部又如何能办得到!”说着,他双拳紧攥,还微微发着抖。
左襄亦是凝着眉,神色阴沉,他问道:“方才我等才从仙子湖上下来,这西垣城就不能引此水建护城河吗?”
洛怀风摇头道:“左郎可知一城之护城河需多少水量?西垣城城墙高三丈四尺,护城河亦需深三丈余。西垣若要建护城河,需近三十里长,四至八丈宽。”
“西北边城干旱,有如此一湖已是不易,可此湖小之又小,还不及左郎府邸大,其水量又怎够遥遥引之用以护城?”
左襄默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宽慰洛怀风。经过方才枯木倒地一事,他心头还有些后怕,亦有些憋闷。
他掀帘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又暗了暗。他觉得有些糟心,扭头问道:“此番我等还能在天黑前回城吗?”
洛怀风压了压心中的火,抬手轻轻拍了拍左襄的手背,安抚道:“还有一条小道,只是比这条绕了些,天黑前亦能回城,左郎且放心。”
他掀帘对着立秋说道:“立秋,带着将士们,引着百姓从东侧绕行。”
回城后,洛怀风将几位主将请入了讲武堂中。
他指着林中宅院的位置,说道:“此处是乃地下壕沟起始点,此壕沟深一丈一、二,宽一丈五尺,长约五里。宅院处距地表较近,大道下距地表较远。”
“若非今日暴雪来袭,加之一行人马众多,薄土负荷不过,终是坍塌,树倒拦路,马惊人停,此沟亦不会被人所觉察。”
“此屋建造、购买、居住之人尚在调查。此沟泥土较新鲜,应是近几月所挖。此沟通往城北,或是已然通往城内。是以月初盗粮案当日,城中无人放行,雪熊部却能潜入城心盗粮。”
“此番盗粮或是为测试此沟之私密性,或是其尚未找寻到攻城之借口,亦或是其军高傲自满,将西垣城将耍着玩。”
“但不论何种,若我等昨日未出手伏击,这几日,雪熊部或会从此沟再次来袭。此番或是变本加厉,或是长驱直入,直捣西垣城中。”
孔飞云点了点头,拧着眉说道:“暸望哨之职能乃是监视外邦之动静,一旦发现有挖地道的迹象,应立即于城角下挖井,于井底放置新陶缸,上蒙薄牛皮,使听力聪敏者伏缸侦听。”
“前日大军入城后,我等将西垣细细巡查过,此地几处城墙下皆无挖井置陶缸。是以,瞭望哨之人应有问题,至少是失察失职。”
左襄点了点头,说道:“地道终点开向何处,途中有几处分岔,地道中有无火药等,我等需派人下去细细查验。”
“西垣城是乃边陲之城,其城墙问题很大。其一是无护城河包绕,其二是单单建了一层城墙与城门。若是敌军攻破外防,便算是胜了大半。”
洛怀风点了点头,说道:“是以,自古蒙古与契丹若是攻城,定会先来西垣,再入主三州。此后以此三州为据点,直捣黄龙。”
左襄张口说道:“若是护城河引不来,城墙又不可一味高筑,那也该于四道城门外再设置一两层城门,是以瓮城。若是其军攻我城第一道城门,我军便请君入瓮,将其军围而剿之。”
洛怀风与众将对视了一瞬,点了点头,说道:“此提案怀风定向父皇禀报,加筑城门一事较护城河解决起来更为容易,应能得以获批。”
作者有话要说:左襄:我怀风怎的懂得这般多?
洛怀风: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
左襄:算了吧……
洛怀风:左郎只管玩耍便是,左郎有我。
左襄:(挠挠怀风下巴)乖,么么~
塔屠:你俩收敛点行吗!
穆爻:把我和我媳妇儿关一个屋,随你们咋的都行,让我夫夫二人给你们围观鼓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