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左襄爬上了洛怀风的床榻,二人面对面躺着。
这些日子,左襄心里藏了许多的话,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倒出来了。
他轻声呢喃着:“这马上就是腊月廿四了,在我们南遥,这天是小年夜。小年夜这天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要吃年糕……”
“哎呀,一说到年糕,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好想吃炒年糕啊,要是再来点辣酱和泡菜就好了……”
“如果是在村里过小年夜,家里还要杀年猪,熏腊肉香肠,还要请亲朋吃杀猪饭。”
“这天有好多好多人围在一张大桌子前,桌上摆着一大桌子菜,桌上的肉都是最新鲜的,吃起来就是比冷鲜肉香……”
“哎,我想吃家里的糍粑和丝娃娃了,还有辣子鸡、麻辣小龙虾、重庆火锅……对了,重庆火锅一定要点毛肚、虾滑、鸭肠、牛羊肉卷、还有洋芋!对,这个一定要有!”
“我还想吃鸡公煲,要加洋芋、牛肉丸、泡面,泡面要双份的!还要加香菇,泡豆腐,金针菇……”
“一说到金针菇,就不得不提它的外号。嘿嘿嘿~你知道金针菇的英文名叫什么吗?”
洛怀风摇了摇头,小声问道:“叫什么呀?”
左襄笑道:“seeyoutomorrow~”
洛怀风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他笑了笑。
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还有你前面说的那些吃食,可以告诉怀风是如何做的吗?日后若是有时间,怀风定会一样一样的给左郎做来。”
左襄朝前挪了挪,轻碰了一下洛怀风的唇瓣,笑着说:“那seeyoutomorrow嘛,就是明日再会。那些吃食嘛,我也不会做,哎,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去新东方学学,而不是成天打架……”
洛怀风抬手抚着左襄的脸颊,笑着说:“今日是北方的小年夜,怀风并未给左郎准备美食,让左郎受委屈了。明日怀风给左郎准备火锅可好?”
左襄笑着点头,说:“其实怀风不用准备好吃的,我梦中吃吃就好了。这里有你陪着我,这便够了。”
洛怀风摇了摇头,说道:“这还是怀风第一次于异乡呆这般久,这一仗,定是要打到明年了。今年,我等皆要于这边关过年,怀风定会给左郎准备好吃的。”
“哎,也不知皇城内如何了。六哥定是携着倭国使者来朝了,两国定要重新签署条约。此战,六哥功不可没,此番年末各国来朝,六哥定能一举夺得圣心。哎,怀风说这些作甚……”
“如今,怀风才真正得知左郎远走他乡的孤独,怀风这才于异乡行走十三日,而左郎这十三载……”
说到此处,洛怀风发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便没再继续。
但这说出来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还怎好收回。
闻及此言,左襄的心抽了一下:十三载,他心里念的还是那个左襄吧……
左襄扯了扯唇角,扯出了一丝笑意。又倾身与洛怀风磨了磨鼻尖,说道:“哎,我怀风怎的就emo了,这果然要到十二点了~”
洛怀风还是听不太懂他这一大串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知道,左襄这是在哄他,于是他道:“怀风不胡思乱想了,左郎若是想家了,便唤怀风吧。”
左襄摇了摇头,说:“有怀风的地方便是家。这回换过来,若是怀风想家一次,便唤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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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雪熊部军营帐中,妍娘高热不退,发了一头一身的汗。
她浑身疲软无力,气若游丝,轻声哼着:“我好热……好渴……”
穆央久久坐于榻边,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妍娘,妍娘,醒醒!”
听到呼唤,妍娘用尽了力睁开双眸,一抬眼便看到了守在床侧的穆央。
她浅浅的笑了笑,轻轻对他说着:“好热,妍娘好热……”
见她这副模样,穆央急切的对着帐外大喊着:“巫医,巫医!”
见巫医迟迟不来,穆央将妍娘身上的被子尽数掀开,又垂头轻声问道:“妍娘,这般可好受些了?”
妍娘点了点头,又微微蹙眉喊着:“好疼,头好疼,肚子好疼,伤口好疼……好疼……”
“巫医,巫医……”
穆央连连唤了好几遍,巫医才姗姗而来,他跪身行礼喊道:“将军!”
穆央抬眸瞪着巫医,大喊道:“你到底是如何给妍娘诊治的,方才回营时还好好的,她如今怎会这般难受!不过是区区一记箭伤而已,她怎会高热不退,还疼出了这么些汗!”
巫医咬口不言,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穆央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头怒火中烧。他正欲发作,而此时,妍娘抬手搭在穆央手背上。
她又喊着:“好冷,我好冷,风扎着我的骨头好疼……我好疼……”
她虽是这般喊着,但穆央手背上的那只素手分明烫得不行。她明明是高热,又怎会喊着冷。穆央思忖着:她这般难受,许是被人下了降头。
思虑及此,他急忙扭头喊道:“契达,快去请阿婆来,快!”
穆央身后的侍卫得了令,匆匆行了礼,便转身奔了出去。
穆央侧眸看着巫医,他的拳紧了又紧,咬牙喊道:“将巫医带出去!若是妍娘有事,本将军定饶不了你!”
闻及此言,巫医心里一凉,他偏头哼笑道:“将军果然是中了此人之蛊,还被她迷的神志不清!”
穆央偏头睨着巫医,双眼虚了虚。
他一步一顿的走至巫医近前,沉声质问道:“巫医此话是为何意?妍娘并非中了邪,而是被巫医下了毒,是也不是!”
巫医抬眸与穆央对视着,他并未言语,但那得意的眼神,已然将一切都昭示了出来。
穆央暴怒,抬手封住巫医的衣领,厉声呵道:“你究竟对妍娘下了何毒!解药何在!”
巫医蜷了蜷手指,忍住了拍下这只手的冲动,摇头笑道:“此毒解药何在我也不知。”
“听闻邑国皇室有一药丸,可解世间百毒。将军若是想要她活,便将她送回邑国,去求求那西垣城内的皇子,求求那京城中的皇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忍了忍,又对穆央一字一字的说道:“将军与此女子才相识短短五个时辰,将军不会不舍得将她送回吧?”
这话戳得穆央心头紧了紧:我同她竟才相识了短短五个时辰,但为何我却感觉我同她识得了五日,五个月,甚至五年……
巫医继续道:“自她来后,我部突逢变故。先是军师被掳,再是长队被截,而后小将军被擒,最后主军被邑军包围,将军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穆央攥了攥拳,偏头久久的凝着妍娘,今日之事一幕幕于他脑海中重现,越想他的心便越沉。
巫医将他的神色辨了辨,适时跪地喊着:“请将军将此中原女子送回,换小将军与军师回来!”
此音刚落,帐外众将士们便齐齐喊着:“请将军将此中原女子送回,换小将军与军师回来!”
穆央仰着头,紧紧闭上了眼,双拳紧了又紧:我明知这四人定有古怪,我又是何时将她给摘了出去?
是阵前对峙?是追赶那两人的路上?是主帐中,我等假睡之后?还是在见她的第一眼?
我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却还装作视而不见!
穆央缓缓将头垂下,转身背身对着妍娘,大喊道:“将契达寻回,备马,随行百人,去西垣城!”
他话音刚落,巫医继续喊着:“将军,万万不可!随行百人如何换得回小将军与军师?还望将军多带些人,将此中原女子送回,换小将军与军师回来!”
穆央侧眸瞥着巫医,冷声道:“此女身份低微,如何换得回穆爻与塔屠?那西垣城至少有三万储备军,而今我军元气大伤,不可再战!”
“我军身上还肩负着我部十二万民众之性命,若是今夜一战,我军即便是胜,也只能是苟延残喘。”
“如此行事,难道就等着他岩蛇部入主我银狐岭?届时,我部民众该是何等下场,你可曾想过?你可是那岩蛇部派来的奸细!”
最后一句话将众人震在了原地,众将士久久伏地,默而不语。
穆央吼道:“传本将军令,备马,随行百人,去往西垣城!”
言罢,他转头看着妍娘,眸色深沉。
尽管他的心都凉透了,但他还是用厚厚的棉褥将妍娘裹了一圈又一圈,又拿腰带将她捆了又捆,绑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将妍娘扛起,几步走出帐外,径直走到了马车旁。
他将妍娘一瞬放了下来,塞入了车里,但那手还故作不经意的护着她的脑袋。
他并未寻人上车照料,就自个儿驾着马车,扬鞭策马,奔了出去。
众人行至半途,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它们仿佛也在诉说着自个儿的情思。
这边陲的弹丸之地,这驼阴山脉憋了许久的大雪,今夜竟一气儿的落了下来。
一片片雪花落在了穆央的手背上,它们一瞬便化成了水,顺着腕间滑下,没入了衣袖中,沾湿了他的衣裳。
就连同妍娘留下的最后一丝温热,也被它们尽数带了去。
穆央嘴里呼出的水汽尽数变成了白雾,又凝在他的睫毛上,结成了冰。
穆央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眉间似是有万丈深沟。
他双唇紧闭,不动声色的朝后挪了挪身子,将车门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又抽打着马背,加快了行马的速度。
距城门还有约莫五里地时,穆央缓缓勒住了缰绳,下了马车。
他偏头看着两个小兵,喊道:“你,还有你,来驾这马车,将城门上的人喊下来,将她接回城中。”
言罢,穆央打了个哨,将他的烈鬃战马唤来,翻身上了马。
他引着马缓缓前行,立于城门西侧高坝上,静静看着那马车远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见那方还是迟迟无人开城门,他双拳紧了又紧,还当真动了将她带回的心。
所幸,又半盏茶的功夫后,守城将下来了。他命人将城门开了个缝,出了城门,掀了车帘朝里看了看。
未几,他又引着马入了城内,将妍娘接了回去。
又一盏茶的功夫后,那两小兵骑马回了这高坝。
穆央看了西垣城门最后一眼,咬牙喊道:“起身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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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吉回到营后已是翌日未时,他并未去主帐休息,而是到了侧帐书间,欲修书请兵。
他一入内,便惊觉这侧帐被人翻动过。
他疾步走到书架前,抬手翻了翻书堆,寻找那机关匣子,可无论他如何翻找都没有看见。
穆央疾步走到练兵场,大吼道:“昨夜酉时留帐看守之人,自觉站出身来!”
话音刚落,千余人从队伍中走出,皆垂着头。他们四下对着眼神,众人皆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穆央的怒火窜了窜,他怒吼道:“昨夜究竟何人入了本将军帐中?”
众人皆未见到有人出入,他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皆跪身说着:“不知……”
几件事杂在了一起,穆央心头怒火冲天,他仰天长啸:“啊——昨夜值守之人,每人杖责三十,罚一餐!”
作者有话要说:洛怀城:九皇弟,你怎的知晓本宫今日刚刚回宫?
洛怀风:没想到我费尽心机学习明算,竟是为了算这种东西,真是bi了狗了!
左襄:—_—你说啥?
洛怀风:……我错了,我啥都没说,我发4!
洛怀祁:死断袖,吃我一剑!
洛怀城:呼叫父皇,呼叫父皇!暗杀警告,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