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滚落的那一瞬,驼阴山脉地动山摇,哀鸣嘶吼声震天而响,山外的将士们皆怔愣在了原地。
妍娘急忙将脑袋埋进了穆央怀中,她似是真的被吓到了,身上还打着抖。她结结巴巴问道:“将军,山,山崩了?”
穆央看着烟尘漫天的大山,眼中浮现起了几千将士如木催折的模样,又似乎见到了穆爻满脸鲜血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厉声吼道:“撤!”
他气极,将妍娘扔于一旁的马背上,又将双锤拿出,抡起右锤直直指着妍娘,大喊道:“注意两侧,或有埋伏!”
雪青亦被那小兵以刀刃指着,小兵咬牙问道:“说,你们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雪青侧眸看了看刀尖,她眸中含泪,摇着头,哽咽道:“不,不知,奴家真的不知……”
下一瞬,孔飞云携着洛怀风与左襄策马而来。
他们身后跟着呜呜泱泱一行人,约莫有三万。他们的脚步声齐而有力,就连这大地亦随之震了一震。
霎时间,万马齐鸣,马蹄声四起,伴着军队众将士的齐声呐喊,这声音撼天动地,震动人心。
未几,大邑三万兵士将这雪熊部后部包了个圆,未留一线喘息。
众人站定,孔飞云徐徐从部队后方踏马走来,他笑道:“穆央,穆爻与塔屠皆已被擒,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闻言,穆央咬紧了后槽牙。他举着狼牙锤,引着妍娘所乘之马,缓缓走上阵前。
他侧眸睨了睨妍娘,又转头看了看孔飞云,吼道:“尔等还不快快让出一条道,我等还能饶你邑国子民一条性命,否则,休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闻言,孔飞云低头笑笑。一瞬,他凝了凝神,又抬头问道:“我大邑子民?她明明穿着你雪熊部的衣裳,你休要随便抓你的人来哄骗于我。要杀你便杀,你这多话是作甚!”
见那人不为所动,穆央心闷,他冷眼瞪着妍娘,将大锤缓缓抬起。
几息后,他用尽了力,那狼牙锤疾速落下。
妍娘侧眸见那大锤飞速砸来,她顿时心如鼓擂,指节被掐得发白。
须臾,一滴泪顺着她的颊边滚落,顺着脖颈,没入了衣领中。
那一瞬,这两军中愣是无人做声,唯余耳旁冬夜呼啸而过的北风,这旷野上,寂静如斯。
那大锤尖离妍娘的侧颞愈来愈近,三寸,二寸,一寸……
就差三分。
那锤子尖离妍娘的侧颞只有三分远处,穆央的手顿住了。
他咬牙了咬牙,将大锤缓缓抬起,又朝妍娘身后放落。
下一瞬,他们身侧传来了一个有些冷的声音。
“哟,没想到这儿还挺热闹呢~”
闻声,众人扭头朝侧边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晃晃悠悠走了过来,约莫有一万二千人。
穆央与那将军对了对眼神,他勾唇笑笑,扬声问道:“你岩蛇部近来无事,竟还溜达到了这儿来,想寻一架打打,消磨消磨空虚?”
下一瞬,孔飞云抬了抬手,大邑三万大军渐渐让开了一条道。
三支军队,三足鼎立,就这般僵了许久。
也不知是谁先挪了步子,三方大军徐徐后撤,渐渐拉开了距离。
阵前,只剩三方主将还矗立在原地,用精神做着最后的较量。
穆央松了引着妍娘那匹马的缰绳,妍娘所乘的战马仿佛得了指令,也渐渐朝身后撤去,她渐渐脱离了穆央的掌控。
得此时机,左襄对了对妍娘的眼神,欲将其喊回,而此时,洛怀风急忙抬手阻拦。
他拽着左襄的胳膊,小声道:“左郎不可!你可知那方亦有两万五、六千人马,蒙军铁骑刚猛,我等不可以众将士之性命,与之硬碰硬。”
“若是妍娘此刻回营,等着她的将是两万余箭羽,或许那时伤的不止是妍娘,还有我军诸多将士!”
闻言,左襄的心震了一震。他咬了咬牙,侧头小声问道:“难道,我等就这样留着妍娘与雪青于那狼窝里,仰人鼻息、苟延残喘么!”
洛怀风想了想,正欲开口,那惊蛰与追雨便一人一箭,对准了雪青与妍娘射了去。
“咻——”
穆央见那箭羽光速飞来,他抬手欲拦。不料,却挡了个空,那箭羽擦着他锤边飞过,没有一丝停缓。
他双目圆睁,偏头看向妍娘的方向,大声喊道:“妍娘!”
“嚓—嚓——”
妍娘被那羽刺中了腹部,她受力屈身,下一瞬,一口鲜血涌出,顺着她的唇边缓缓淌下,滴在了黄土上。
她抬手摸了摸那箭伤边缘,又缓缓抬起看了看,只见指尖猩红黏腻,她摸到了一手的血。
许是看到了血红色,她顿时面色煞白,身上渐渐失了力,朝着一侧倒了去。
穆央急忙翻身下马,扔了双锤,将妍娘抱了个满怀。
他垂眸看了看妍娘,又咬着牙,抬头看着追雨的方向,大声喊道:“我雪熊部将士何在!”
雪熊部将士听到了将军的呼唤,他们齐声应着:“在!”
穆央张口欲言,而此时,妍娘蹙着眉,抬手抚了抚穆央的肩,轻声唤着:“将军……”
听到了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穆央缓缓垂眸,应着:“我在。”
妍娘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将军,是奴家叛逃出境在先,奴家本就该死。将军,将军大军如今元气大伤,切不可,不可再动干戈……”
“妍娘同阿雪一路出逃,未曾想,还是没能逃过。也不知阿雪现下如何,将军可否帮妍娘看看……”
穆央点了点头,将妍娘抱去了后方战马旁。她一抬眸便看见雪青趴于马背上,四肢垂落,没了动静。
她缓缓抬手,置于雪青鼻下,霎时间,她脸色煞白,双唇轻颤。
穆央见状,双眉紧蹙,抬手覆上雪青之腕探了探,发现确无了脉搏,于是松了手。
雪青的手没了支力,一瞬后滑落,还在空中摇晃了几下。
妍娘摇了摇头,眸中含泪,将脸埋在了穆央胸前,哽咽着说道:“还望将军把阿雪的,把阿雪的尸身送回她家,她母亲惦记她许久了,今日,今日终于……”
说着,她哭了出来。
穆央抬手抚了抚妍娘的脸颊,将那泪水拭去又将妍娘的后脑勺按贴于自己心前。
他心疼极了,想也没想,就点头应承着:“好,本将军答应你。妍娘切莫过于悲伤,哀大伤身呐!”
妍娘双肩直发抖,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将军,让他们将她带回,要好生送她回家。若是他们不从,妍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穆央张了张口,欲将此议驳回,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他几步上前,咬牙喊道:“狗日的邑国兵,今日之仇,本将军先记下了,日后定要加倍讨还!如今阿雪已死,你等可满意了?”
“若不是妍娘说阿雪家母惦记,本将军定不会将她的尸首归还。若是你等家中还有妻儿老母,定要将她的尸身好生护送回去。若是本将军知晓尔等并未办到,本将军的铁骑定要荡平你西垣城!”
言罢,他抱着妍娘翻身上马,携着万余大军奔走回营。
岩蛇部的将领看了半天的戏,见无仗可打,他勾唇笑了笑,也跟着穆央的步伐打道回了营。
众人走后,追雨与惊蛰翻身下马,跑到雪青身旁,张口喊道:“雪青,你可有事?”
雪青龟息神隐,幸学得了这假死之术,方能骗过那穆央,顺利回城。
她被二人所叫,一瞬回了神。她抬手碰了碰箭伤周围,低呼了一声。
她摇了摇头,边咳嗽边说着:“无,咳咳,无事。只是妍娘这一去,不知还能使何理由再回来……”
孔飞云攥紧了拳,几步上前,咬牙道:“这该死的岩蛇部,我等千算万算,没算到他雪熊部今夜竟还有援军!”
“若是今夜他军不来,我军定将这两万人马拿下,将你二人解救回城。如今,我等害你二人受了苦,妍娘还是没能如约救回……”
“孔某代全军上下,先同雪青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雪青摇了摇头,微笑道:“能为将军办事,是雪青的荣幸!妍娘机敏,穆央偏爱,她于那营中几日,定能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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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熊部大营中,穆央将妍娘抱下了马,急急冲入了主帐,他大喊着:“巫医,巫医!”
巫医应声入内,一抬眸便看见了一面色苍白如纸,易碎易折的姑娘。
他微微俯身,抬起右手贴于左肩。行礼后,他几步上前,为妍娘诊治着。
旁边帐内,夫人听闻穆央将那大邑女子又带了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将桌案上的瓶瓶罐罐皆摔翻在地,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妖精,还真是有些本事啊!”
“娜弥,告诉巫医,此女子给将军下了蛊,可万万不能留!此人一死,那蛊便可自行解除。”
主帐内,巫医已将箭拔出,为其敷上了药,缓缓退了下去。
穆央坐于榻边,轻声问道:“妍娘可觉得冷?本将军令人将炭盆再烧得旺些!”
妍娘只觉浑身乏力,双眸不太睁得开。她缓缓摇了摇头,用气声说着:“妍娘不冷,只是觉得好疼……”
穆吉抬手轻轻抚着妍娘的额发,轻声轻语哄着:“不疼了,不疼了,妍娘乖乖睡下,睡一觉就不疼了……”
几息后,妍娘缓缓闭上了眼,安安静静的睡了去。
待妍娘气息平稳后,穆吉徐徐伏下了身,在妍娘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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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凌珮将匣子与一大包牛皮纸带回了西垣城。
众人将那堆纸一一看过,其中有蒙古山河堪舆图,有部落守军选址图,有战甲制造图,有各部落将领、战马详报以及兵士总报等。
纸上面几乎都是他国文字,但这边关之城亦有不少精通两国文字之士。
他们将纸上的内容大致念过,众人闻之,皆瞠目结舌,连连点头称道。
孔飞云抬手摸了摸胡须,点头笑道:“此番虽未能将雪熊余部围剿殆尽,然,亦是收货颇丰也!只是这匣子当如何打开,还需好好请工匠研究几日。”
“凌小姐这一行辛苦了,孔某替全军上下谢凌小姐之襄助。日后若是凌烟阁有需要,若是不违背朝堂与道德,孔某必出手相助!”
凌珮抬手行礼道:“将军言重了,此乃小事一桩。雪熊部大军倾巢而出,仅留千人看守,珮入内取之,并未废功夫,不敢居功。”
闻言,左襄偏头看着凌珮笑了笑,说道:“凌大小姐就别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哟~”
“雪熊大军这才只留了千人,即便是万人,想必凌大小姐也如若出入无人之境呢~”
凌珮抬手欲锤之:“你!”
洛怀风蹙了蹙眉,侧身迈了一步,拦在左襄身前,垂头致歉:“凌小姐莫要同平西将军动气,他就这么张嘴,并无坏心。”
左襄躲在洛怀风背后,将下巴搁在洛怀风肩头,对着凌珮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道:有本事来打我呀,略略略~
洛怀风无奈,偏头笑笑,抬手将其脸挡住,侧头于左襄耳侧轻声说着:“左郎莫要再皮了,乖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洛怀风:左郎,你说你老惹她干嘛。
左襄:谁让她七夕那天刺杀你我,我可是很记仇的!
洛怀风:她二人若真心想杀你,你便不会有这些时间说话怼她了。
凌珮:就是就是。
左襄:你左郎我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洛怀风:我左郎自然是厉害,就是口说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