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楼下,只见众人银锭皆被剪开,半数银锭皆为假银。
“都带走!”
左襄侧头凝着洛怀风,挑了挑眉,用嘴型说道:怀风早晨便该说清楚,此番白白废了本殿三十两纹银。
洛怀风笑了笑,用嘴型道:我左郎还缺这三十两纹银?想当初你那杯子……
他说及此处,咬了咬牙,没再说下去。
二人此前皆碰过那杯子,此刻面色届时不虞。
清泉县县衙上,二人并未亮明身份,同那些个客人一起立于堂前。
县尉拍了惊堂木,四周衙役齐声呼着:“威武~”
百姓们应身跪下,而洛怀风与左襄这行人皆未下跪。
县尉沉声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立秋笑了笑:“要主子下跪,也要你一小小县尉受得住啊!”
县尉将这行人打量了一番。这行人虽衣着朴素,未簪花佩玉,但其衣着布料极为讲究,应不是平头百姓。
县尉起身笑道:“不知两位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啊。”
左襄笑了笑,准备卖队友,却被洛怀风截了话去:“我身侧这位是乃左世子也,也不知县尉大人可还令其下跪?”
县尉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双腿飞速倒腾着下了台阶,边走边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世子莫要动怒,左王爷近来可好?”
洛怀风眉心跳了跳,偏头凝着左襄,面色不虞。
左襄偏头嗤笑了一声,沉声道:“县尉大人莫不是不知,本殿已有十三年未归家了。”
县尉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还欲开口,左襄便又截断了他的话:“大人还不审案?”
县尉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回去,开口道:“赵二,给世子赐座。”
见左襄坐下了,县尉继续问道:“堂下之人,你等银锭从何而来?”
大家依次说着:“前日做生意收来的。”
“以大银锭换来的。”
“昨日当铺所得”云云。
县尉又偏头看了看左襄,左襄偏头看着洛怀风,洛怀风偏头看着立秋。
立秋开口道:“做生意收来的,账房支出时称了称,重量无异。”
县尉想了想,做生意收来的不便查其源头,于是问道:“当铺是哪家当铺?以大银锭换来又是从何换来?”
二人说着:“隆升当铺”,“隆升米行。”
左襄蹙眉喃喃道:“隆升?”
洛怀风偏头轻声道:“老十一母妃是乃林氏,隆升便是林家嫡子林海峰名下产业。”
左襄想了想,勾唇笑了笑:这老六的心思还是真不少。上次内库之事他险些吃了瘪,幸亏提前设计推给了老二。
这回他得了经验,不再沾手此等污事,将此事交由老十一出面,他双手亦是“干净”得很呐。
这老十一若是逃脱,他们二人自是皆大欢喜。若是逃不脱,于他老六而言,也仅仅是损失一些银两,亦甚大害。
他偏头用唇形问道:这老十一做得这般明显,是作何?
洛怀风想了想,动唇回道:其因应是有三。
其一,对其手艺过于自信。
其二,他应是先拿了小波银钱流通试水,多日后发现未有人查觉,故而所发假银锭愈来愈多,此乃贪念所致。
其三,若是被人发现,他可将此银推于他人,说其皆被蒙蔽,不也同你我此刻之处境一般无二?
只要造假窝点未被查获,他便可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若是他处心积虑辗转流出,手中太干净了,反倒是引人生疑。
此时台上录言完毕,几人签字画押后,便被放了回去。几人同衙役一道出了门,衙役去了隆升,而左襄一行人回了客栈。
回房后,洛怀风拉着左襄坐于榻上,他细细嘱咐道:“不出一日,假银锭之事整个京城皆会知晓。届时,你我名下产业亦会被告,左郎需得做好心理准备。”
左襄摇头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怀风这般还真像个话婆婆~”
洛怀风磨了磨牙,将左襄摁于榻上,低声道:“反了你了!”
左襄挑眉笑了笑:“何等房事皆是房事,怀风可得慎重些。”
翌日清晨,几人并未上山听学,径直回了京。
果然,这日京内已有人发觉银锭做了假,于大理寺报了官。
堂下民众纷纷说着银锭的来源,皆指认着城中各大商铺。
皇帝听闻了此事,大发雷霆,将洛怀风于洛怀城唤了去。
“怀城,怀风,假银锭案你二人作何想?”
洛怀城面色微沉,一瞬后,他垂头行礼道:“制假银锭,此乃害国害民!整体而观之,大邑境内银锭数增多,其一锭银可换之物便会减少,百姓辛辛苦苦挣得之存银贬值,害其苦也。”
“细细而算之,若一人以五两银购一物,给出一锭十五两银,收十两。然其十两剪之只合三四两,则此人亏损六七两矣。”
“不论何种,百姓皆苦,此乃大害也!”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向洛怀风。
洛怀风亦行礼道:“六哥所言极是,此乃害国害民!吾等需揣摩其目的,此人为何需制这么些假银锭,这些假银锭制来何用?其址于何处?所制之人是谁?使其流通之人又是谁?”
皇帝细细辨着二人之神色,暂未有所觉。
皇帝开口问道:“若朕今日将此事交由你等二人协助大理寺调查,你等需如何做?”
洛怀城想了想,开口道:“儿臣将先其放之任之,暗查银锭来源,查其所驻地,再将制假之人一网打尽。”
皇帝拧着眉点了点头,又问道:“怀风将如何做?”
洛怀风亦想了想,说道:“近日假银锭案沸沸扬扬,官府不可不管。儿臣会将市面上之假银先行查收,而后再缓缓减少查验程序,月余后便不再查验。那时此人定会再次于世面上投放存银试水,前期官府不复管理,再遣人悄悄探查其驻地,打他个措手不及。”
皇帝点头笑道:“好啊,好啊,那此事便交由……”他想了想,又道:“怀城去办。此案采怀风之提议,施以怀城之手段,再与大理寺配合,定能妥善处理。”
洛怀城心头舒了一口气,行礼道:“儿臣领命!”
二人出了殿,洛怀风勾了勾唇,轻声道:“恭喜六哥得蒙圣恩。”
洛怀城心内轻快,笑道:“九皇弟真是过谦了!月前,九皇弟将秋狝之事料理得妥当完备,朝中皆赞以美名。”
“父皇见九皇弟终日不得休息,体恤九皇弟,故而将此事交由本宫协理。父皇认了九皇弟之方案,便是对皇弟之看重啊。”
洛怀风握拳道:“六哥莫要这般说,适才父皇问怀风有何构想,怀风头脑空空将六哥方案抄了去。”
“然,怀风又恐全然抄去会被父皇责骂,故而绞尽脑汁加了几句。此方案还是六哥所思极佳,怀风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二人分手后,洛怀风边走边思:父皇此番应是六哥所言,月前我办得一事,此案应换人办之,否则朝内部分人员便会倒戈。
然,此案交由六哥自己处理,他定有时机也有手段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是要这摇钱树,还是要这圣心?
此番,老十一定无生机,六哥应会选择圣心与民心。
此事若办成,民心之所向,万民拥戴也,比起秋狝之功大甚。
半日后,皇帝口谕便传了去。
老六协大理寺问案查银,将所收之银与人员名单造了册。
翌日,左襄于望月楼雅间候着洛怀风,半晌,洛怀风朝外匆匆而来。
“怀风可是有事?”
洛怀风摇了摇头,道:“无事。”
左襄抬手挠了挠头,问道:“怎的近日于望月楼寻怀风,怀风半数时间皆不在此?”
洛怀风轻笑道:“左郎以为人人皆似你这般?左郎翘了多久的课,怀风便不需赘述了吧?”
此言一出,左襄哑然。若洛怀风不说,他还不记得这日便是这九月月考之日。
左襄讪讪笑了笑,又开口吐槽道:“你们皇家可真闲,都这种时候了还得入宫参加太学月考。若是改日他兵临城下,怀风是否还说‘容我半个时辰,等我参加了月考再战’?”
洛怀风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六哥得了协理权,此事他定能择得干干净净,左郎看不到他的好戏了。”
左襄啧了啧嘴,说道:“老十一这是废了,我都能预见他的未来了。”
洛怀风摇了摇头,笑道:“还未到时候,一切皆说不准。老十一自是跑不掉,那老六就未必择得干净。那老十一即便是死,也定会留有后手,且瞧着吧。左郎啊左郎,这世界就你白得像纸,还真是不易啊。”
左襄将这话细细品了品,他虚了虚眼,咬牙切齿道:“怀风莫不是以为我听不懂,还以为你这是在夸我?”
洛怀风笑笑,不置可否。
“洛,怀,风!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洛怀风挑眉笑道:“劝君慎言,诅咒皇族该当何罪,左郎可知晓?”
此时,洛怀城几步迈入了望月楼,开口便打趣儿道:“本宫来得可不是时候?”
左襄在心里点了点头:是,来得很不是时候!或许可以直白一点,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是时候!
但他并未这般说,只喃喃道:“六殿下言过了,此茶楼人人皆可来,又不是谁人府上,怎会说来得不是时候?”
洛怀城点头笑道:“怀城近日繁忙,九皇弟与世子府上怀城便不去了,还劳请二位自行查验,若有假银锭,可携来大理寺登记之,等此案落定,怀城定会设宴致谢。”
二人应承后,洛怀城便又匆匆离去。
未几,立秋进门禀报:“禀主子,那边果然停了工,又将多数银锭转去了西边。”
洛怀风点了点头,将立秋遣散后,开口道:“打个赌如何?”
左襄抬了抬下巴:“赌约为何?赌注几何?”
洛怀风笑道:“三日内,老十一城郊宅院定然失窃。”
左襄想了想,笑道:“怀风能猜到,他洛怀祁亦能猜到,他就不会提前提防?即便是失窃了,他亦不会张扬此事。”
洛怀风并未作答,只问道:“左郎你就说赌是不赌?”
左襄点头道:“赌!赌注为何?”
洛怀风抚了抚下巴,道:“一个承诺。”
洛怀风并未说清,左襄不知会不会是难办之事,于是开口问道:“作何承诺?”
洛怀风勾了勾唇,一瞬又平复住了唇角,故作随意道:“现下想不到,改日再说。”
左襄明知道此约必输,但还是点头道:“成,那便许你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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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左襄来了宫中蹭果子吃。
洛怀风走至院中,抬手捏了几个柿子,而后选了一个摘了下来,递给左襄,笑着问道:“吃柿子吗?”
吃柿子吗,我亲自挑的,又软又甜~
左襄抬手接过,正欲剥皮,但又嫌它脏手,于是递了出去,道:“我不会剥。”
洛怀风抬手接过,垂眸笑笑,并不拆穿他。
他将皮剥好了,又送到了左襄嘴边,说道:“这般便不脏手了。”
左襄张口咬去,连连点头道:“真甜。”
他吃了几口,又说道:“你这皇子院中竟栽一柿子树,真是奇哉。树上结这般多柿子,你可吃的完?”
“吃不完。”
左襄又问道:“吃不完为何也不送人,那老十三可馋了好久,前两日我还见他遣他的宫人来偷拿了两个。”
洛怀风笑眼弯弯,徐徐说道:“此柿子树是我的,上面结的柿子都是我的。这又香又甜的世子,怎可送人?”
左襄没悟出来,问道:“那这般多柿子,再过几日便熟透落地了,烂了也不给旁人么?”
洛怀风将残渣置于小豆子手上之碟盏中:“那左郎同我将这树上的柿子都摘下来,制成柿子饼如何?”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做柿子饼吧。”
作者有话要说:左襄:心机boy,这就骗了我一个承诺。
洛怀风:你自个儿答应的。
左襄:速速说来,是何承诺?
洛怀风:秘密~
左襄:说,你为啥在宫院中栽柿子树?
洛怀风: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