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几人到了清泉山脚,左襄遣人去客栈开了几间上房,便携冯依然迈步上了山。
左襄边走边道:“此山山侧有车马道,但自个儿走上山更好,心诚,佛祖定能护佑。”
冯依然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又抬眸看了看左襄的双眸。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依然皆听殿下的。”
此寺建于山顶,需走半个时辰才能见其寺门。
冯依然走了两炷香便缓下了脚步,左襄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等她,见她上前后,他又往上走了几步。
当初冯依然初来京城,那日他们二人初次一同上街,她被人非议,即便左襄替其撑腰,但她亦不愿再出院门了。
她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平日出行车马相随,于家中亦不必劳作,她无甚体力,如今走了几步便经不住了。
见她半晌尚未跟上,左襄停了停脚步,转身垂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站不太稳的双脚。
左襄知晓其裹了小脚,走了几步脚下便疼,余下台阶尚多,若是这般走上去,她的脚便是废了。
于是他下了几阶台阶,几步出了阶梯,走到林间大石边,开口道:“本殿累极,吾等于此歇一歇,一炷香后复行。”
见冯依然还站着,左襄又问:“依然怎的还不过来坐?”
闻言,冯依然心头一暖,眸中渐渐含泪,她缓缓点头道:“回殿下,依然这便来。”
左襄笑了笑,见冯依然走过来后,他在边上坐下,扯衣角垫于那巨石上,道:“坐过来些,那头让杏儿与彩儿也坐。”
两个小丫头听见主子这般说,都笑着跳着,叽叽喳喳道:“我等奴婢,怎可与主子同坐……”
“主子万万不可。”
冯依然缓缓坐于左襄身侧,转头掩口笑道:“主子叫尔等坐,尔等乖乖坐下便是,莫要再多言。”
林间起了微风,树叶簌簌而落,阳光被树叶剪碎,斜斜洒于二人身侧,映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冯依然侧头抬眸凝着左襄,眸中满是笑意。而左襄支着身子假寐,且听这虫鸣风语。
歇了许久,左襄睁了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欲将冯依然扶起。
冯依然自觉起了身,开口道:“殿下乏累,依然可帮殿下按摩醒神。”
说着,她的手便抬了起来,欲覆于左襄两颞。
“哟,这不是左郎么!左郎今日怎的有空出了门,竟陪府中之人上山礼佛?”
听到了洛怀风的声音,左襄条件反射的偏头看去,瞬间醒了神。
他转眸看了看那台阶上的人,开口回道:“怀风今日不也无事,也陪立秋上山礼佛?”
洛怀风沉声笑了笑,转身便走,边走还边说道:“谁说本宫今日无事?”
左襄笑着摇了摇头:“怀风今日来此,是有甚大事?”
洛怀风不语,径直往前去,左襄领着这一行人紧随其后。
行至寺门前,见其院门有三,皆是双扇开合之,门间皆有“禅”字。
门顶乃是翘角飞檐,头上是红木黛瓦,脚底是石板青砖。
抬眸便能见那十三层浮屠塔,塔旁是乃菩提之树,树下是那善恶之因。
几人于右侧空门抬步入内,行了几步,便缓下了脚步。
这日寺里香客确是很多,寺内站满了人,皆是候着跪拜布施,祈愿听佛的。
几人缓缓行至佛像前,请了香,以明火燃之。
香燃后,他们转身面朝大门,双手握香向上一提,燃火随之熄灭。
行至蒲团圆座前,左襄把香举至额头一般高,微微闭眼,默默许着愿:一愿四海升平,二愿亲友康健,三愿大梦成真。
他拜了三拜,缓缓抬眸。
他余光见洛怀风正偏头打量着他,他亦侧了侧头,用眼神问道:怀风是有何事?
洛怀风微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将香插于香炉内后,他们几人入了堂内,行了合十礼,便入了听法席。
等了一会儿,钟鸣鼓响后,大师便开始了今日的讲法。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切。大海之万重浪,皆乃一水所起,一水成万重浪,是以一即一切。万重浪皆乃一水起,是以一切即一。”
“既已有一水,有第一重浪,则与第二重浪未有分别,其皆为水,是以一切即一切。”
听完此处,左襄闭眸沉思:是也,如今天下之况,皆为当初一念之所起。一念生万念,万念成一念。
而今之一念,皆会引得此后之万念,而万念又终化之一念。如此这般,因果循环。
大师继续道:“因赅果海,果彻因源。全因即是全果,全果由全因来。”
“海中水为因,万重浪为果。然,全部水即全部浪,全部浪又皆是水也。”
“人能降伏心,利益于众生,是名为慈善,二世果报种。”
“若人能降其心,而人心乃贪瞋痴,人无贪瞋痴,亦无杀盗淫,故而利众生,此乃善也。”
几人不知何时出寺,左襄亦在沉思中:人能降其心,亦无杀盗淫,故而利众生。若因善而造杀业,那又是否会得其报业?
大师今日为何会说中论之四谛,又为何提及杀业报业与因缘?
思及此处,他大概知晓其意。大师此前便与他朝夕相处了七日知晓其身份。此番,恐是说于“左襄”听的。
他摇头笑笑:此话应同他讲,而非同我讲。若是原主听及此言,是否会嗤之笑之,他又怎会信这因果循环。
他摇了摇头,随着几人一起走着,也不知何时就走到了客栈。
他几步上了台阶,迈入客栈门内,一入内便听见屋中甚是吵闹。
他抬眸便见店中小厮拉拽着一男子,边拉扯着边大声喊道:“我见你是店中常客,收你二两银子让你住三宿,你竟使假银诓骗于我,害我白白赔了八两银钱!”
“我一月月银只一两银子,你此般心狠,竟害我八月不得吃喝,你到底是何居心!”
左襄疑惑,抬手戳了戳洛怀风,偏头凑近,小声问道:“假银?结账时不是会咬一咬用以查验?”
洛怀风亦倾身同他耳语:“此事倚香楼并未汇报于你?”
左襄磨了磨牙:“你知倚香楼……”
洛怀风笑笑:“我左郎洁身自好,何时同一女子打得这般火热?那日佚书厅你不告而去,只为寻一烟花女子,我又岂会不知?”
左襄即刻否认道:“那是偶遇,偶遇!”
洛怀风笑着点了点头:“对对对,是偶遇,左郎说是便是!”
他抬手指了指桌上那七零八碎的银子,示意左襄细细查看,他继续小声说道:“左郎可仔细瞧瞧那银子内里,其色泽发黑,内外分层。此银外层实乃真银,内里则是一中空铅腚。”
“铅银之价差之甚远,此银一锭可分之二、三锭。行此事之人,甚是狡猾也。”
此时,小厮又喊道:“若非今日宿者众多,我等需剪之化零,亦不知被你所蒙骗。我等信你,你却这般狼心狗肺,丧尽天良!走,随我去见官!”
那被小厮拉扯之人喊叫道:“那银锭并非我所给,定是中间有人掉了包,见官便见官!我等未做之事,又何怕见官!”
言罢,二人拉扯着走了出来。
左襄蹙了蹙眉,偏身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又朝洛怀风耳边凑了凑:“你六皇兄要这么多银钱是作甚?难不成……”
洛怀风挑了挑眉,未有言语。
左襄想到了洛怀风此前之话,又问道:“怀风今日来此,说是有事要办,此事可是怀风所授意?”
洛怀风偏头睨着左襄,虚了虚眼:“本宫劝左郎莫要胡言,本宫又岂会做此等下作肮脏之事。”
言罢,他迈步上前,入了栈内。
洛怀风于柜前站定,立秋在一旁说道:“掌柜的,上房一间,中房两间。”
掌柜两步上前,弯腰抱拳道:“这位官人,对不住了,今日上房已满,可否皆换为中房?”
左襄睨着洛怀风笑道:“怀风何不求求我,左郎今日定了五间上房。”
洛怀风嗤笑了一声,径直上了楼,边走边问道:“左郎宿于何屋?”
左襄摇了摇头:“何屋嘛,我亦不知,但若是能听着些好听的,或许会知~”
闻言,洛怀风停住了脚步,立于楼梯口,不复前行。
左襄啧了啧嘴,用口型说道: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引着洛怀风进了天字壹号房内,一入内,他便被洛怀风按于门后。
“左郎与那冯依然可真是浓情蜜意啊,左郎怕不是忘了自个儿身中之毒!我平日怜你惜你,舍不得碰你半分,岂知左郎你自个儿都不会怜惜自个儿。”
“今日左郎让她坐于你衣袍之上,明日是否便会让她坐于你两腿之间!”
左襄勾了勾唇,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洛怀风气极,对着他的侧颈一口咬下,咬得左襄不自觉的闷哼一声。
左襄想到了上回那印记,众人见之纷纷侧目,他那时倒不觉羞耻,但若印于自己颈侧,他恐是不敢再出门见人了。
他又想起了昨日之书信,那王爷手眼通天,若是知晓,只怕会不远千里杀过来。
他立即抬起手,将洛怀风往外推了推,哑声道:“怀风,不可!”
此言一出,洛怀风更是火大:“不可?左郎莫不是怕何人瞧见了这牙印!”
左襄无奈,叹息道:“如今你不怕你老子派人来弄死我了?”
洛怀风摇了摇头,沉声道:“本宫此刻就想弄死你,又何须我父皇动手!”
言罢,他朝左襄的唇瓣咬去,索取着他唇中的空气。他一掌压于其后脑,一手渐渐朝其衣带伸去。
而此时,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来敲了门。
“咚咚咚——”
“主子,那小厮报官回来了,带来的衙役现下便在楼下。那几名衙役见我等交上银锭之中亦有假银,要将我等带去问话。”
听到了追雨的声音,二人皆停住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洛怀风:我左郎不是不喜包办婚姻?
左襄:我做你伴读,亦算是你我爹地包办了一半的婚姻。
洛怀风:你不是不喜女子?
左襄:女孩子怎可随意坐于野石上,多脏啊!
洛怀风:这边是你处处待她好的理由?
左襄:啧啧啧,一即一切呀……
洛怀风:你回来,给本宫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