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追雨将文悦儿带入了左府。
左襄坐于亭中,抬手喂着鱼儿,见人已带到,抬手示意。
追雨将文悦儿按住,跪于石桌之前。
左襄未有回眸,幽幽开了口:“悦儿,可知本殿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文悦儿伏地道:“悦儿不知。”
左襄嗤笑了一声,转身将其下巴抬起,冷言道:“悦儿应是聪明人,此番所为,怎会如此蠢笨?”
文悦儿双眸中已蓄满了泪花,她不敢抬眸,轻声道:“悦儿不知殿下何意。”
左襄蹙了蹙眉,对这文悦儿有些无语:妹妹,那报告精看着呢,你玩不过她的!只怪她家太有钱了,原主后期造反的银子多数出于她家,你就别再搞幺蛾子了!
左襄厉声道:“你要知晓,本殿可将你送至上位,亦可将你拽入地底。”
闻言,文悦儿神色骤变,面色发青。
左襄松了松力道,又将其扶起:“悦儿可知晓该如何做了?”
文悦儿点了点头,须臾,一滴泪珠滴落:“悦儿知晓,是打是骂,皆听冯姑娘所言。”
此时,冯依然从假山后缓缓走出,轻笑道:“悦儿妹妹这是怎的说胡话了?妹妹究竟是做了何事,依然怎会打骂妹妹?”
文悦儿张了张口,欲应之。
左襄两步上前,先挡住了文悦儿,又复向前行了两步,隔着袖子牵起了冯依然的手腕,轻声问道:“依然何时来的,本殿竟未有察觉。”
冯依然抬手覆上左襄的手背,轻声笑道:“依然将将到,还未有半盏茶的功夫。”
左襄点了点头,抬手唤杏儿拿来了一匣子。
“此匣中是研香坊的新品唇脂,限量供应,依然看看,可还喜欢?”
冯依然打开瞧了瞧,一盒为浅海棠色,另一盒为琥珀樱桃色。
她于腕间试了试,又在唇瓣上点了点,笑着问道:“郎君瞧瞧,可好看?”
闻及此言,左襄额心跳了跳:郎君……算了,我忍!谁让她是个贼有钱,又贼有背景的报告精!
左襄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看,好似仙女下凡。”
此般应对,终是将冯依然给哄开心了。趁此良机,左襄遣追雨将文悦儿送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左襄出了府,停车于望月楼下,起身上了楼。他一上楼便瞧见了那洛怀风与文悦儿。
他们应是知晓左襄要来,提前空了一座。
左襄偏头咳了咳,两步上前,坐于那一空座。
“巧了,怀风今日也来饮茶?”
洛怀风牵了牵唇:“巧了,今日悦儿受了些委屈,约本宫前来赏月宽心。”
左襄揉了揉眉心,偏头看了看文悦儿,摇头笑了笑。
他将几位下人遣去,此时雅间仅剩三人。
“文小姐今日怎的受了委屈?”左襄偏头问道。
闻及此声,文悦儿惊了惊。须臾,她定了定神,温言道:“悦儿与冯妹妹有了几句小口角,如今再想想,竟觉是自己错了,悦儿不敢委屈。”
左襄点了点头,又偏头望着洛怀风道:“今日宫中无事?”
洛怀风勾了勾唇:“世子殿下不也无事。”
左襄面色沉了沉,又道:“悦儿先行回府,本殿与九殿下还有事商议。”
文悦儿战战兢兢地起了身,行礼后便退下了。
左襄朝着追雨点了点头,追雨便送文悦儿回了府。
文府外。
追雨将其叫住:“文小姐且留步。”
文悦儿疑惑,到底还是驻了足。
追雨将匣子递上前去,又道:“主子在匣中留了书信,文小姐看完不必回信。”
文悦儿点了点头,遣人打了赏,便入了内院。
她将信细细展开来,只见信中写道:
信展舒颜见字如面
汝有小过思之改之
此番之言非吾本心
冯氏根深谨言慎行
愿汝克己莫生事端
文悦儿将信折了折,又放了回去。她抚了抚两个眼熟的小罐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望月楼上,洛怀风戏谑地睨着左襄,半晌不语。
左襄揉了揉眉心,偏头问道:“怀风所思何事?”
洛怀风淡淡道:“左郎真是不易。”
左襄起身,坐于洛怀风身侧,抬手揽了揽他的肩,道:“怀风知晓便好!”
洛怀风继续道:“左郎这不是自找的么?”
左襄轻轻拧了一下他臂间皮肉,调笑道:“怀风可莫要再笑话我了。”
洛怀风笑着摇了摇头:“并非笑话,而是同情。”
左襄随口道:“怀风日后若是有了三妻四妾,便可知晓我此般苦楚了……”
洛怀风侧头睨着左襄,虚了虚眼,道:“三妻四妾?左郎莫不是早已将此二人当做了妻妾?还是左郎日后要我纳些个妻妾?”
左襄倒头于他怀中来回蹭着:“左郎我这是言多必失,被怀风钻了空子了……”
洛怀风淡淡道:“并非言多必失,而是心中所思吧。”
左襄只觉自个儿嘴笨,他气极,于洛怀风肩头咬下一口:“怀风啊怀风,她们一人是父王派来的报告精,一人是你妹子,怀风又何必如此责难我?”
“报告精?”
这一词汇超出了洛怀风的理解范围。
“她的存在便是向我父王打小报告,探听我的一举一动的。”左襄伏于洛怀风耳边轻声道:“我父王怀疑我是残桃断袖,派她来监视我的。”
洛怀风挑了挑眉:“难道不是?”
左襄叹了口气,又道:“若是被他们确定了,很难保证那姑娘会不会霸王硬上弓……”
洛怀风蹙了蹙眉:“若你无意,她又如何硬上弓?”
左襄拧回了头:“你便当你左郎我是在说笑罢了,左郎我此生定为你守身如玉!”
洛怀风抿了口茶,偏头道:“你是否守身如玉,我又怎可得知?”
左襄挠了挠头:“怀风所言极是。”
洛怀风侧头掰过左襄的脸,沉声道:“或许,我该去拜访一下我六哥。”
左襄疑惑:“所为何事?”
洛怀风嗤笑道:“问他要一匠人,为左郎打一条铁裤头!”
左襄偏头咯咯直笑:“以本殿之能,怀风这铁裤头应是不禁用。怀风可以铜铁合而铸之,如此这般,定能长久。劝君再配一锁头,需用时方用君手中之匙以解之,可好?”
洛怀风淡淡道:“甚好。”
二人依依一别,左襄于马车上唤了妍娘。
妍娘禀之:“不出七日,尘埃落定。”
左襄又道:“想个法子,将此二人尽数交于老九,莫要让上面那位知晓。”
—
三日后的清晨,城郊以南十七里外竹林中。
东风猎猎,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竹枝摇晃,迷影重重。
骤然风急,竹叶簌簌落下。
一瞬,寒光乍现,林中骤地蹿出几人,拦住了几辆车马的去路。
一双黑靴缓步而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尔等快快束手就擒,莫要自讨苦吃。”
车马旁的护卫对视了一眼,须臾 ,这几人拔刀而上。
曾佥事勾了勾唇,渐渐压低了身形,缓缓抬起右臂。
一瞬,他拔刀而去,穿梭于几人之间。
随着风声呼啸,落叶愈来愈多,竹林下方的痛呼声也愈来愈响。
片刻之后,几人倒地,抱着小腿在地上来回打滚。
“拿下!”
随即,几名锦衣卫应声上前。
其中一名护卫见势不妙,迅速咬下后齿中□□,命丧当场。
“齿上有毒!”
几名锦衣卫上前,以手抵住其唇齿,不可避免的被咬破了皮,血液顺着他们的手指滴落,顺着他们的唇边淌下。
“禀大人,此行护卫共十四人,皆是兵士所扮,服毒十一人,还余三人。”
曾佥事蹙了蹙眉:“撬开他们的嘴,取出□□。”
而十五丈外,二十余蒙面人功成身退,为首的乃一紫衣女子。
—
巳时,皇帝于南书房批阅奏折,锦衣卫覃指挥使来禀报。
“禀陛下,内库丢失物品三十七件,今已寻回三十一件,尚有六件不知所踪,涉案人员现已擒获,涉事官员未知。”
闻及此言,皇帝的怒火攒了攒,他一瞬站起了身,沉声道:“传朕谕,此案,三司同审。内库失窃,此乃窃国,有亏国体,是以与叛国同罪。”
“三法司会鞫①于京畿道,大理寺卿勾良建、刑部左侍郎瞿郅、都察院左都御史易衡会审监犯。”
—
得诏。
大理寺左、右寺官及都察院监察御史,到刑部与承审司官一道会审录问。
会小法,初问时,得其基本信息与初供之词。
堂下之人乃禁军戚百户手下,依次名为王志、卢大才与高元二。三人咬死不认,不知车内为何物。
几人商议,将此三人动以羽刑。
随着羽毛于此三人脚底拂动,三人笑声不止,笑到肚子酸痛,泪水顺着他们颞侧淌下。
他们左右扭动着身子,然,他们被禁锢于老虎凳上,无论如何都不得移动分毫。
一盏茶,两盏茶,三盏茶……
卢大才忍不住了,大喊道:“我招!哈哈哈哈哈哈,我招……”
左寺官又讯问之:“你等三人究竟被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卢大才咬了咬牙,开口道:“戚时伦,戚百户……”
众官相视之,点了点头,复问:“你等几人如何偷盗?几时偷盗?如何分赃?”
卢大才朝左右撇了撇,又欲开口,高元二开口喊道:“叛徒!”
御史呵道:“窃国乃叛国,究竟谁是叛徒!”
高元二垂下了头,不再开口。
卢大才又道:“戚大人承诺,他所得之银,只取两成,余下皆分给诸位弟兄。偷盗之事,并非我等所为,是,是……”
左寺官一瞬站起了身,问道:“是何人?”
卢大才摇了摇头:“是两位宦人,罪人不识得。”
左寺官又问:“你等二人可识得?”
王志笑道:“识得。”
“是何人?”
王志抬眸道:“王喜儿。”
右寺官拍案:“胡言乱语!王公公成日服侍于陛下身侧,怎有时间偷盗?若是王公公偷盗,这卢大才又岂会不识得!”
“我大邑律法第一百五十三条:构陷何罪,反受何罪。你今日攀污他人窃国,明日你便是死罪!”
“尔等证词皆会呈上三司堂审上,望谨言!”
王志偏了偏头,不再言语。
两盏茶后,刑部又送来一宦人,名唤小锦儿。
卢大才偏头看了看侧边的身影,张口喊道:“是他!就是他!”
右寺官扬声问道:“那是何人?”
卢大才看着小锦儿说道:“那偷盗之人,便是那宦人!”
与此同时,一侧小吏应道:“内库下水渠中,此人同一宦人尸体被巡防护卫发现,其料想此人定与此案相关,故而将其缉拿来,交于大人。”
“那宦人尸体?”
“已死两日,尸体于门外,穴位上有朵朵黑花。”
作者有话要说:①鞫:音同居,审讯。
洛怀风: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真阔怕!
左襄:两个女人一台戏,雨我无瓜,ok?!再说了,我觉得男人也挺阔怕的!还打铁裤头……
洛怀风:本宫怕你管不住你突如其来的宝贝!
左襄:姐是直的直的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