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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子,这边请。”
黑衣人一号收了他那身嚣张气焰,变得异常乖顺。此时正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试图接过面容清秀的青年手中的轮椅。
轮椅上被他称为裴公子的少年郎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一只手支着下颚,闻言略微抬眼,深褐色的眸子恹恹看向他。
小黑一号这才看清楚这传说中的千里藏月的模样。
原以为就算传的再怎么神,到底身陷桎梏,岁月蹉跎,明月理应蒙尘,光华不再;谁想月亮到底是月亮,不是山风吹熄的夜星,是那万山载雪也比不得的月亮。
他理应是被世间颇为偏爱的少年郎。
少年郎身上有种残缺的圆满感,矛盾却又诡异的和谐,就如那月有阴晴圆缺,终不会事事圆满。
他自覆雪山巅踽踽走下,一身微光,眉眼霁明,束发潇洒,少年傲骨,却独独缺了少年郎理所共有的热血孤胆,少了那份风花在手便可打马过荒丘的少年豪气。
到底是被一身病残所累,失了些少年心气。
却又因着病残桎梏,多了分谁都沾染不了的明月清风遗世独立之感。
小黑一号视线一转,落到裴望舒覆盖着薄毯的腿上,也从心底开始为他感到可惜起来:什么都好,容貌,家世,天赋,这些东西他哪个不是一顶一的,可偏偏天生就落下个腿疾。
你说这个腿疾若落在别的相同家世的世家里,倒也称不上什么,可偏偏是落在这个以实操和机关术著称的千里山庄中;若他两者皆不精通,当个废子了却残生也可,可他偏偏又是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未满弱冠,在机关术方面的造诣却已经远远超过其父。
满足其一,不满其二,即便其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不可一人继承山庄。
严格来说,即使山庄里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会是下一任庄主,称呼他为少庄主,他内心也清楚,若一日无法解决这个腿疾,或者他无法找到一个实操技法能与他的机关术并肩的伴侣,他就无法继承这个山庄。
所以月今日生,今日死,落井中。
想当共出之,莫令世间长夜暗冥,又谈何容易。
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有没有人能拾起这轮落入尘埃的月亮。
少年郎察觉了他片刻的失神,以及眼底还未曾掩饰的惊艳与惋惜,便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迄今为止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此时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有些厌倦地偏头垂眸,食指指节不耐烦地扣了扣木质轮椅,出声打断小黑一号的失神,
“看完了?”
小黑一号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已经导致自己极为失礼地盯着裴望舒许久。
他慌忙错开目光,上前想接过轮椅扶手补救,道歉道,
“抱歉。”
清秀青年温柔朝他笑笑,没有半分将位子让给他的意思,扶着轮椅的手却毫无迟疑地将他推开,将轮椅护在怀中,毫不退让。
“这……”小黑一号有点迟疑。
“无碍。阿清是个哑奴,而且听不见。”少年郎惫懒地挥挥手,示意他带路即可,“不用管他。”
原来是个天聋地哑。
倒也是,世家最喜欢养这些东西来掩护他们那些腌脏事。
小黑一号收了心思,低头行礼应声,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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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失远迎,倒是烦请裴公子从千里山庄迢迢走这一遭。吴某素闻公子喜茶不善酒,这盏瑞雪新茶虽算不上什么好茶,但某以茶代酒,还望给公子赔个罪。”
小黑二号此时换了一身蓝衣,端坐在竹篱院内,为裴望舒斟了一杯清茶,看样子是做足了准备。
裴望舒眼皮都没抬,敷衍地点点头,一旁的哑奴便替他接下那杯茶。
见他接了茶,小黑二号(小蓝)便提起了正事。
“公子来的比预期约定早上些许,那物还未准备充足,此时还不能交与公子。那位大人说了,须等花朝节结束,届时方可与公子再进行交易。”
裴望舒微微抬了抬眉,偏头换了一个姿势看向小黑二号,那双深褐色眸子里竟染上了几分与少年郎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杀意。
没有任何吩咐,手势,或者其他,在少年郎周身泠冽起杀意之时,站在轮椅之后的温柔青年便快准狠地出了剑。
寒光一闪,冷然的剑锋便直抵小黑二号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才堪堪停止。
小黑一号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剑光一闪,一柄刀刃便抵上自家师兄的脖子,不由得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小黑二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在此情况下还能面容沉稳,仿佛被人用刀抵着脖子的不是他,被威胁性命的也不是他。
“公子这是何意?”小黑二号问道。
“拿了你的命相抵,也是如此?”裴望舒仔细端详着小黑二号的面上表情,问道。
“公子莫要为难吴某了。咱家大人的意思便是如此,吴某不敢违。哪怕公子杀了吴某,交易也只能等到花朝节后进行。”
“收。”裴望舒收回落在小黑二号脸上的目光,意兴阑珊地下令,同时右手指节扣了扣轮椅。
哑奴就好像是背后长眼睛般看见了裴望舒的神色,收了剑,默默站回轮椅之后。
小黑一号都快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聋子了。
“希望你们最好能遵守约定。”
在裴望舒说完这句话后,哑奴便推着他离开了竹篱院子。
“二师兄!”小黑一号见人走后,顾不得矜持,扑上前,“二师兄你没事吧?”
经过小黑一号这么提醒,小黑二号才如梦初醒般摸上自己脖颈上的血痕。
鲜血涌出,已经染上了小黑二号的蓝衣,吓人的很。
小黑二号皱皱眉,轻啧一声。
“啧,好不容易穿一次蓝衣,竟然又脏了。”
到底竟然不是在心疼伤口,而是心疼衣服。
“二师兄!伤口得快去包扎!”小黑一号看不得伤口,显然就没怎么受过伤,两眼泪兮兮地看向自己二师兄,傻乎乎道,“看着就好疼,二师兄你疼不疼啊?”
小黑二号看向眼泪兮兮的师弟,再次郁结。
啊喂,到底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要不要这么有真情实感。
这些话没能说出口,在他看见黑衣人一号眼中的担忧和心疼后就偃旗息鼓了,他反而不自然地偏过头,咳嗽两声,右手摸上小黑一号的头,抚摸了两下以示安慰,不自然道,
“还……还好,不疼。”
“那二师兄,今晚你就好好养伤,我去审问那个女人好了。”
小黑一号自信地拍拍胸脯,
“你相信我,我可是审讯的一把好手呢。”
黑衣二号看着自己傻里傻气的师弟,沉默了。
最终为了不打击他难得一见的自尊心,还是艰难点头道,
“那你去吧。”
反正那个女人也打不过他师弟,让他一个人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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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小黑二号的flag立的本来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只有小黑一号对线曲无欢的话,那这句话必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巧就巧在,曲无欢的破茅草屋那里只有曲无欢吗,不,当然不是,还有一个一腔怒气无处发泄的薛故。
于是小黑一号从本来的审问者,变成了被胖揍一顿五花大绑的被审问者,而那个将他五花大绑的始作俑者还在一旁狐假虎威得意洋洋地笑他。
“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控诉,奈何此刻他的口齿间被塞了一团不知道哪里来的布片,根本说不了话,因此他只能永充满怨念的眼神以及表意不清的音节控诉:报警了!!!抓老六!!!
曲无欢察觉了他的神色,笑眯眯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
“好了,现在,我问你答。”
作者有话要说:我低估自己了,私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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