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台上，应寒低头，看着岑青筱。

他自认识岑青筱后，一直觉得岑青筱道心坚定。

登天梯考察的就是弟子的毅力。往往越有大毅力的弟子，越能快速爬到天梯顶。

岑青筱的抵达速度，在历史上都排上前十。

这种毅力，应当没几个人能比得过。

而且，岑青筱在正式修炼之后，也一直格外努力。

这般认真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会儿，露出这般表情？

台下的若干年轻弟子，神色不一。

有一些人哪怕到现在，都面不改色。

这些人，基本是自己以前认知的路，与自己所认知的路，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应寒问的问题有什么，他们随便一想，就已知道答案。

也有一部分人，表情不断变幻，还像是自己早已认知好了的事务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这些人，大多是经历过了破灭之序的梦境，亲眼看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死亡后，觉得自己以前的路不大正确的。

在应寒看来，岑青筱应该是前者，偏偏岑青筱现在的表现更倾向后者。

应寒再观察林珰和邱久苏。

林珰一向都可以裹着轻松自在的生活，不需要为了其他问题困扰，所以林珰修仙之后，也一向觉得快乐最重要。如果有什么影响到了林珰的快乐，林珰就有可能舍弃什么。

不过岑青筱拜入宗门后，林珰已经渐渐变化了。可林珰的核心依旧没有更改。

她的修行，首先得让她觉得有趣，让她觉得值得。

哪怕现在，都依旧没错。

林珰很明显没有怎么怀疑自己的路，纵然出现过短暂的犹豫，但也很快就恢复应有的坚定。

至于邱久苏，那更是脸色一直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有可能这样的，要么是从一开始就很坚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所以被别人问到了，也没影响，另一种可能则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走什么路，也不打算去想，所以即便被人问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依旧不会去考虑这种可能。

邱久苏自然是前者。

应寒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岑青筱的情况。

不过，应寒没有等多久，就看到岑青筱的表情再一次变得无比坚定。

先前的岑青筱身上多少有锋芒毕露的一面。

谁都可以看清，岑青筱是怎么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奋斗，榆次同时，某些不能像岑青筱一样，也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奋进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让岑青筱觉得不喜欢，也会下意识地减少与那些人的接触。

但这一刻的岑青筱，已然将自己的锋芒都收了起来。

她睁开双眼，再度看向台上的应寒。

她对着应寒微微一笑。

那只是一个极淡的笑容。

可应寒却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察觉到了此时的她，又比之前坚定了多少。

应寒不确定岑青筱究竟在询问自己的道心时，问出了什么样的结果，但他真切感觉到岑青筱的变化。

台下，岑青筱没有再去看其他人正在做什么。

她也没有之前那么在乎了。

如果实力已经达到可以护住所有人，让自己梦里的悲剧不再发生的程度，那她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该做的，无非是继续去追求自己渴望追求的道，无非是继续过修炼的简单日子。

无论梦里的事情是否会发生，有些事，其实都不会改变。

她要做的，就是努力修炼，就是坚定地、在自己早早选择好的道路走下去。

修炼，不必拘泥于非要去修炼什么。

只要觉得有用的，都去练习。只要觉得能最快增强自己实力的，那就去学习。

有没有危机，她要去做的，都只是这样简单的事。

不过是有强烈的危机意识，就让她更不敢随意松懈罢了。

她刚将自己的梦说出来，却没有得到其他人认可，她就觉得，自己该继续用心修炼，只要自身实力强大到足以另加在一切之上，足以不在乎所谓的危机，那就能很自然地将麻烦一一解决。

她明明之前就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邱久苏看出了她的噩梦，知道了她的困扰。

她的师父、师兄师姐，都和她一起努力。

她觉得轻松了很多，好像肩上被迫承担的压力都已被别人接过了一部分。

哪怕每一次做噩梦，她都觉得压力又重了一些，又觉得自己该要更努力一些，但她对修炼的态度，始终和之前不同了。

她终究从最初的、觉得修炼只是自己的事，变成了是大家的事。

可这会儿，她意识到，这是不应该的。

无论未来如何，修炼，都只是她的事。

只是她要找那样的路。

一如修仙界中，后来有那么多修仙人，钻研起了修仙界中如种田、下厨、冶炼、远程通讯……之类的小道。这些修仙人，他们也只是遵循本心，去研究自己偏好的东西。

没有压力，所以他们可以尽情地去发展其他方面。

只是，后来，也许还有一些修仙人被困住了。

他们拜入了某一个宗门，然后顺着自家宗门的要求，继续往下修炼。

他们只是因为是这个宗门的弟子，因为这宗门擅长什么，然后就学着什么。

可岑青筱不知道，那是否就是他们的真实心意。

宁神咒的咒语很自然地流过心头。

岑青筱隐隐觉得，自己默念咒语时，自己听到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音色还是自己的音色，可她念诵咒语的语气语调不同了。

她来不及多想，也完全兴不起想的念头。

她只是很自然地念着咒语。

宁神咒、聚魂咒……

反正学过的，都重新念一遍。

微风在她身旁不住盘旋，似要将她带向远方。

她也没有更多想法，只是在念完学过的咒语后，又默默回想着学过的御兽心法。

她学到的内容远不如林珰学到的丰富。

毕竟，她的境界不如林珰，神识力量也远不如林珰。她在梦凡山时，还更多地练习其他方面的内容，很少特意去练习如何御兽。

不过之前在破灭之序的梦境里，遇到那些妖兽时，她也试过结出自己的御兽印记，要控制某些妖兽。

当然，因为那些妖兽的实力最次的都和她差不多，她的御兽印记并不容易生效，她根本没成功控制到一只妖兽。

倘若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或许还能靠磨的，慢慢将某一只妖兽磨成自己的御兽。

可还有林珰在旁，她等不到那时候，自己用来练手的妖兽就先被林珰控制住了。等林珰控制好了，她要再练习，也变成了练习其他技能，所以根本没什么实质进展。

这会儿，她专心地回想自己之前结御兽印记的过程，回想自己的御兽印记落到妖兽身上后，是怎么被这些妖兽抵挡的，她反而觉得自己想到了很多东西，连最初觉得模糊的事情，都逐渐变得清晰。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道道的法术纹路。

起初，这些法术纹路只是按照御兽心法上说的御兽印记标准纹路绘制。不知不觉间，这些法术纹路就发生了细微变化。

然而，这些纹路只出现了极细微的变化，就导致所有纹路一并散架。

岑青筱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

她发出的声音极轻，但高台上坐着的讲道者们都有合体期的实力，大家都听到了。

先前这些大能们就将神识覆盖全场，灵田宗的这群长老们都在用这样的方式，观察着台下的弟子，挑选着合适收入自己门下的好苗子。

而岑青筱闹出一点小动静，大能们瞬间将注意力移到她身上。

哪怕灵田宗的人都知道，岑青筱是尘梦宗的，轮不到他们觊觎，他们也多少有些好奇。

应寒之前问的问题只是问道心，岑青筱年幼，短暂地出现过道心不稳的表现，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据他们观察，岑青筱明显已经从那危机中走出来了，还开始珍惜时间，趁着其他人问道心的时候再努力修炼了，那为何岑青筱又会忽然出现这般的怪异表现？

他们想不明白。

他们只能感觉到，岑青筱像是遭遇到了强烈的神识冲击。

不等他们多想，岑青筱身上散发出的神识波动又变得格外平稳。

又有应寒在旁，灵田宗的众人没继续多留意岑青筱的事了。

还是挑选合适弟子要紧！

岑青筱则稍微平复了体内动荡的法力和神识后，再一次在脑海中勾画起了御兽印记的纹路。

这次，她要勾画的，依旧是她刚才自己修改过的。

如果完全按照御兽心法上的印记纹路勾画，她确定自己能勾画完整，但她同样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且，这样勾画出来的印记，一旦贴近了妖兽，根本不能有效地突破妖兽的防御，只会快速被妖兽抵抗住。如果遇到的妖兽再狂暴一些，则有可能惹怒妖兽。

这不是她想要的御兽印记！

她也觉得，林珰的御兽印记，应该同样和御兽心法上的印记有细微区别。

一如同样的法术，由不同的人学习、使用，最后出来的效果，总会有着巨大的区别。

如果只知道傻乎乎地按照秘籍上的去练习，只能勉强够得着合格线。

真实的修炼，应该让一切都更贴近自身！

岑青筱的第二次勾画依旧以失败告终。

她这次反应更快，体内的法力和神识刚开始混乱，她就立刻做好准备，强行将这些冲击都压了下去，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应寒的神识围绕在她四周，让灵田宗的其他人都无从得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