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盏在午后,阳光正烈之时,混在弟子中坐上了天下第一宗的“班车。”
他依旧是宗门弟子装扮,再施展法术,改头换貌。
他也想飞过去,尽早抵达京城,只是路痴属性太严重,这是学神的唯一缺点,没有第二个,便只能同其他要出行的弟子一样,选择方便快捷的飞行法宝。
但这座飞行法宝并不到京师,只能到附近城镇,再飞行。
人间天子镇守,没有妖魔鬼怪敢作祟,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修士斩妖除魔。
至于找温轻寒当借口,纯粹是白悠盏觉得他听了那么多话,被狠狠吓到了,理所应当找点补偿。
魔尊从不吃亏,无论是在小书生还是仙尊面前。
白悠盏找了个角落坐下,看向某一个方位。
这座飞行法宝是他们上次乘坐的那座,而当时,温轻寒便独自一人坐在那个位置,直到被他发现。
他不是在想温轻寒!
……只是警惕地看一眼。
以防万一。
就这样。
这么想着,白悠盏起身跟带队的长老交了令牌,打算去客房小憩片刻。
年轻弟子是今年青云大赛胜出的佼佼者,他看见身边有个奇怪的男人。
他坐在那里,安之若素,好像一尊线条利落的石雕。
其实这幅场景挺好的。
虽然之后许久,年轻弟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根本看不清男人的样貌。
在某一瞬间,奇怪男人突然站起身,毫不迟疑地朝客房的方向走去,而在他前方正走一位本宗的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年轻弟子突然想到,奇怪男人是因为这个弟子从一尊石雕化作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这最终成为年轻弟子此生中最难忘的经历,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最后突破大乘期,他对这段记忆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但始终记得那个奇怪男人。
温轻寒被一只手拽进房内。
砰,房门关了。
他一点也不惊讶。
白悠盏在起身的瞬间发现身后跟着人,不用转头,都能想到是谁,不然谁敢跟得那么近:“怎么又跟来了。”
有那么一瞬,他暗中期待。
温轻寒只是想当温家大少爷,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在逃避。
温轻寒垂眸注视着他:“你知道为什么。”
其实他极少去看一个人,天下众生在他眼里不够渺小蝼蚁,承受不住他随意一瞥。
白悠盏避开他的注视。
温轻寒轻声道:“我撒谎了,天道不允。”
白悠盏惊讶地张了张嘴,一连串地问:“那天道是不是惩罚你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是不是还有内伤!”
温轻寒笑了一声。
白悠盏一时分不清了。
学神的第二个缺点终于暴露,他笨拙的,听不懂“情”。
窗外是浩瀚苍穹,温轻寒从储物袋中取来茶叶,亲自泡茶,慢条斯理地解释:“刚才是不想你担心,才那么说。我插手人间任何事,都为天道不允,哪怕是地上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有人要踩死它,而我救了它,天道都不允许。”
“就像修士不能插手凡人的战争,一个道理。”
白玉盏喝着茶,忍不住看他:“那你还帮我,我欠你足足两次。”
“你不欠我。”温轻寒放下茶盏,与他对视,“天道不允,能耐我何,罚我,它敢吗?”
此言一出,简直嚣张之极。
换成其他人敢说这话,早就被天道劈得里焦外嫩。
有那么一会儿,白悠盏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白悠盏咽了口唾沫,小心谨慎地问:“为什么天道不敢啊?”
实不相瞒,他也想这么牛逼。
温轻寒给他添水,动作轻柔,“我只差最后一劫,便可与天道平齐。”
白悠盏:“……”
与天平齐的意思是……
温轻寒的修为已经抵达巅峰,只差一劫,便能飞升。
仙尊飞升,便是神祗。
整个修真界,谁见识过真正的神祗?那可是与天比平齐,与诸神诸佛比肩的存在!
白悠盏忽的意识到,此刻坐在他对面,为他倒茶添水的,是一位神。
幸亏他这个魔尊没有兴风作浪。
白悠盏暗中庆幸。
“你愿意让一位神喜欢你吗?”温轻寒抬眸,眼角染上几分情迷的味道,“你说一声愿意,我现在就回神谕山渡劫,到时候就算是杀光全天下的人,也不会有谁敢说你一句。”
全天下的修士都以为仙尊被天道束缚,不能插手修真界。
殊不知连天道都要忌惮他,何谈约束。
只是这么无情的仙尊,当了神真的好吗?
挺好的,比如仙尊很喜欢当温家少爷,卖惨扮可怜,很仁慈的。
白悠盏有些不安:“别了吧,我还不想跪你。”
温轻寒并不意外:“也好,渡劫至少也要九九八十一天,好像来不及。”
白悠盏:“不是这个原因!”
京城的繁华程度已经超出白悠盏的所见所闻。
它与天下第一宗那种灵气充沛万物齐放的繁华不同,充满了所谓的人间烟火。
这是一座崭新的城池,从天上看下去,严格遵从天圆地方和九宫八卦的布局,将威严雄壮的皇宫紧密严实地包在其中。
在天上飞行时,白悠盏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妖魔不敢在京城作祟。
且不说城墙上刻着各种符文,城墙内外重兵把守,城外三个方向矗立三座法相森严的佛寺,佛光笼罩,更有人间天子的紫薇之气,妖魔鬼怪来了不是作死么。
当然还奈何不了白悠盏这个级别的。
难不成段正清并不是从京城来,只是路过?
越靠近京城,白悠盏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是强烈。
白悠盏和温轻寒在城外树林落地,白悠盏换上以前买的黑色短打,干练精神,少年的意气风发,展露无疑。
温轻寒不假思索地拎出温家少爷那身青衣。
“你是温少爷,我是你的小厮。”白悠盏十分自觉,“走吧,进城去。”
京城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派富足之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琼州城云济城无法相比的存在。
白悠盏还没查案呢,先被各色小吃吸引了注意力,当然他不可能让温轻寒跟自己一起坐路边摊,这位大少爷就算成神了,喜洁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
他们找了家酒楼,要了临街的包房坐下。
这家酒楼除了酒,各种精细糕点都是一绝,连菜肴都做得十分精美,白悠盏反正也不是正经吃东西的,克制住了没炒一本菜单,还是点了一桌。
温轻寒只喝茶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不查了?”
白悠盏洋洋得意:“你的搜魂用起来,有点麻烦吧。”
温轻寒:“……”
确实,搜魂确实方便好用,他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但在这座容纳几十万人的城内,有些困难,就算他是仙尊,可以同时搜上百人的魂,也挺麻烦。
但白悠盏这幅样子,显然已经十拿九稳。
白悠盏道:“先假设段正清真的在京城养了一只魔军,来之前我就查过,京城没有秦家拍卖会,也就没有他的地盘。在偌大的京城,就算是养一两只魔都不容易,因为一但出现任何问题,别说是杀人了,就算是伤到人,都会惊动城内巡逻士兵。所以必定有人,而且是主管治安城防此类的人,给段正清打掩护。”
他说着,蘸着酒水,在桌上依次写了几个字。
禁军。
龙武卫。
都尉府。
“禁军守卫皇宫,可以先排除。龙武卫主管城防,城外还有数万驻军,有可能。都尉府则管城内治安,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们管,其实都尉府的可能性最大,因为魔藏在百姓中最不容易被发现。”
温轻寒笑道:“但你不认为是他们。”
白悠盏颔首:“恰恰是因为他们管的是城内百姓,我才觉得不可能。因为一只魔至少沾了魔界中千百条性命,杀光整条街的百姓不是问题,何况整个魔军。只有龙武卫有可能,有军队,权限大,和段正清合谋可能性更大。”
他又拿出在云济城除魔楼中获得的卷轴,上面清楚地记载了齐天魔王杀害的每一个人。
“这个人,二十年前齐天魔王杀了龙武卫将军。前龙武卫将军死了,听命令的新将军才能上任。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没有拍卖会,因为龙武卫在京城内势力足够强大,足以为他们遮掩。”
“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去监视这位龙武卫将军。”
从前照顾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温大少爷时,白悠盏出去办事总不放心,生怕自己不在,他突然被谁欺负了。
当温轻寒陪他飞行,打个响指施展隐身术的时候,白悠盏还觉得不可思议。
坐在龙武卫将军府的房顶上,白悠盏道:“我想起来以前每天早晚各熬一副药的日子。”
一股苦涩味道弥漫心头,其实也没那么苦,当温大少爷的那段日子,温轻寒自然是怀念的,慵懒道:“再提一个字……”
就亲你了。
但这话不能说,他不想白悠盏觉得自己在逼迫他。
于是他改口道:“就跟我回神谕峰渡劫。”
白悠盏立刻道:“那我不说了。”
龙武卫将军很好找,进了将军府,找到最豪华的那座庭院,他们直接听下人叫“将军”,就确定了人。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现年五十岁的将军回屋后,摘掉假胡须,换上寻常衣裳,在心腹属下的护卫下,从侧门离开将军府。
一看就满身疑点。
白悠盏磨了磨牙道:“不打自招了。”
温轻寒:“嗯,走吧。”
一路走走停停,跟随将军走过大街小巷,直到进了一家僻静的铁匠铺。
正在乒乒乓乓打铁的铁匠头也不抬,将军径直走进去,掀开门帘,不见了踪影。
按照这间铁匠铺的规模,后院最多一间房大小,恐怕是地下别有洞天。
白悠盏却被兵器架上的武器吸引了注意力。
武器大都是刀剑之类的寻常武器,手艺倒是不错,只是不过武器架顶,赫然陈列着一柄银枪。
枪柄光洁如新,枪头锃亮锐利,竟然不是凡物。
不是凡物,怎么流落人间了?
白悠盏道:“有血腥气。”
温轻寒眼底有深意:“有魂魄被困在其中。”
白悠盏愕然道:“该不会袁川欺骗段家三小姐殉炉所打造的枪,便是这把?这么好的武器,怎么摆在破烂的铁匠铺里,就没有识货的吗?”
温轻寒道:“修真界大多数都是剑修,其他则是因为家族有神兵利器,用枪的更是寥寥无几。”
恐怕是没有识货的,便拿来充当门面,暴殄天物。
他话音刚落,白悠盏就趁铁匠不查,一挥手把枪收进储物袋。
“我拿去还给他们兄弟,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的魂魄就这么冲过路的人展示,凡人看不见也不行,也不能让她被任何一个人估价,她在那么多人眼里都是无价之宝,不需要陌生人估价。”
白悠盏十分倔强的决定了。
只不过出现了这柄枪,正好证明了,他们找对了方向。
他说:“我大概能明白袁川用活人殉炉,打造那么多武器究竟用在哪里了。”
看来段正清手下的这只魔军,有袁川这等天才级别的五级锻造师打造武器,而像袁川这样的锻造师肯定不止一个。
既然装备上武器,免不了穿戴盔甲。
这支魔军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