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段家人杀了袁川？

众人不约而同产生这个疑问。

可为什么齐天魔王的卷宗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魔王杀了袁川。

除魔楼虽然是民间组织，成员大都和魔族有血海深仇，正因如此，在这方面作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这确实已经是卷轴第二次出错。

陈巧已经检查完尸体，他十分嫌弃，弄了点水反反复复洗了在足足三次手，他很笃定：“是枪，我不会认错，动手的人修为很高枪法也好，一枪毙命。”

袁川和段晟武……

白悠盏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才问：“我们这里没有人了解段家，但是袁川出自北昆仑，陈兄，关于他你了解多少？这么年轻的炼器五阶，必然是天之骄子，以他的资质去哪里都是座上宾，怎么可能死后如此冷清。”

修真界重视资质和好苗子，才会有三年一届的青云之邀，各大门派争破头抢弟子的画面。

袁川死后的凄惨下场实在太奇怪，而且看陈巧谈起袁川的态度，似乎隐隐有种厌恶。

陈巧脸色果然不太好看：“我和袁川确实不对付，还打过一架，不过没打完就被我爹拦着。我这个年龄炼器三阶自问已经是同辈中翘楚，在袁川没有回北昆仑前，我也是实力排行第一。袁川天赋的确在我之上，这是事实，我并不嫉妒。他在北昆仑不受待见，出生是一方面，他母亲私奔生下他后又被抛弃，最后含恨而死。另外袁川脾气火爆是另一方面，最后就是在炼器之道上痴迷极端的炼器手法。”

他边说边回忆，愤愤不平道：“藏书楼里有许多关于炼器方面的禁书，越是禁书炼器手段越歹毒，什么以活人殉炉……他有次谈起这个，我便和他争辩，最后动起了手。就这样，过后他就说是我嫉妒他，不过幸亏他很快就离开北昆仑，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不然我肯定还要揍他。再有消息的时候，就是得知他的死。”

“就算是生前有仇，死后也都烟消云散。毕竟是陈家出的天才，就算有过节，这一趟我也跑得心甘情愿。”

在他的形容里，袁川骄傲自大，除了天赋，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但是惜才之心，才让陈巧父亲动了恻隐之心，派陈巧为袁川敛尸。

查完袁川的尸体，除了温轻寒，大家都面面相觑，彼此间充满了茫然无措。

而白悠盏已经有下一步的打算了：“虽然有些不忍，但让段晟武开口说实话，是目前来说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段晟武被人打伤，不指认真正的凶手，那是他自己的事，白悠盏可以不管。

但一个两个，都谎称凶手是魔王，团体作案，就必须得查清。

否则所有的案子都是魔王干的，魔王成了老背锅侠，那不就乱套了。

“明天我要再去段府，就算段晟武不说，段晟文那么心疼弟弟，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不管怎么样，哪怕使出非常手段，不撬出点有价值的线索，我绝不走！”

陈巧和熏竹已经唯他是从，目光中，除了佩服就是崇敬。

温轻寒看着这一幕。

蓦地，他觉得白悠盏容易心软，应该再硬一些。

但他自己已经足够心硬，所以白悠盏再心软些无也妨，哪怕软成一滩水都没有关系。

他们这样就很好。

像日月，像黑夜白天。

就很般配。

次日一早，他们抵达段府门前，熏竹一下下扣着门环。

又是过了半天才有应答。

开门的还是管家，只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楚来人后，他完全不记得昨天还弯腰陪笑，此刻却把厌恶表演到了极致：“怎么又是你们几个！二少爷你们也见过了，话也问过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既然没别的事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说着他就要关门。

白悠盏却比他更快一步，眼疾手快，一手按住门。

管家只觉得门变得犹如千万斤重，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动分毫。

他脸上条条道道全是皱纹，每一道都是深深的怨气，眼见硬的不行，开始哭天抢地：“天啊！没天理了！修士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了！不给开门还要硬闯！”

一般稀释碰到这种难缠的凡人，都避之不及，生怕有辱他们修士的身份。

然而白悠盏冷笑道：“谁说我们这次是想见二少爷？我要见你们的大少爷段晟文。”

管家是铁了心不让他们进，一副柴米不进油盐不吃的态度：“原来如此，但大少爷没遇到任何不幸，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四位请回吧，我要关门了。”

陈巧没怎么和凡人打过交道，也为遇到过这种情况，这还是天机书的任务，竟然靠谁脸皮厚。

至于熏竹，他见太多了，甚至在他晦暗的十几年里，这些都算好的。

段晟文疾步走了过来。

管家以为段府背靠丹阳宗，行事作风难免有些眼高于顶，但他清楚天下第一宗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的确，丹阳宗是上九宗之首，他们家又出了大乘期的长老，再加上他们兄弟二人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平日里无论谁来拜访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连修士都要对他一个凡人管家毕恭毕敬。

但丹阳宗之上，永远压着噩梦一般的天下第一宗，喘不过气，也翻布了身。

段晟文抱拳道：“诸位，最近府内诸事繁多，不便待客，管家他只是为段府着想，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让管家下去，知道管家走没影了，才道：“实不相瞒，昨日四位道友走后，我弟弟便昏迷不醒，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说他此番……凶多吉少。府内实在是无力待客，还请回去吧。”

硬的不行来软的。

他这样说，白悠盏还真的无法开口要见段晟武。

白悠盏便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想找你。”

段晟文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荒唐，简直要笑出声：“我？我知道什么？”

白悠盏不徐不疾道，“关于段晟武被魔王袭击一事，你知道多少？”

段晟文忽的笑了：“被袭击的又不是我，我能知道什么？虽然我恨不得代他受罪，当时我若是在场，拼上这一条命死也不会让魔王动他一根汗毛！怎么，问完我，是不是还要问我府上的小厮丫鬟？这就是天下第一宗的行事风格？北昆仑竟然也如此？我算是长见识了。”

陈巧几次三番想反驳，都被白悠盏抬手阻止。

白悠盏耐心听完他这番话，脸上神色更是分辨不出喜怒，一本一眼地威胁：“天机书任务，还请林兄行个方便，好好想想。阻碍天机书调查，也会受到天机书惩罚。”

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

前几日青云之邀中，常明言神魂俱灭的情景，还深刻烙印在每个修士心头。

段晟文打了个冷颤，一股彻骨的冷意从天灵盖瞬间穿到脚心，他一狠心：“我什么都不知道，见到段晟武时，他已经重伤了。”

白悠盏点点头：“那好，既然段晟武是魔气侵体导致的重伤，总所周知魔气极难根除，修真界能做到根除魔气的大夫只有一人，仙医曲玉。而灵谷宗擅长丹药，丹药根本除不了魔气，林兄为何请灵谷宗的大夫？”

段晟文冷笑，略有些得意：“这位道友，怕是没有亲人重伤吧，到这种地步，但凡是一线生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试试。你还有别的浪费时间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恕我告辞要去照顾我弟弟了。”

白悠盏微笑，伸出一根手指：“有，最后一个问题。”

还有更愚蠢的问题？段晟文的态度更是轻蔑，“请问。”

白悠盏淡淡道：“我要询问灵谷宗的大夫，问他们你弟弟的伤情，很快，不耽误你弟弟治疗。”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妙啊！

还有比大夫更了解段晟武伤势的吗！

没有！

大夫是灵谷宗的人，不是丹阳宗，会替段家卖命吗？

当然不会！

段晟文先是脸色古怪了一阵，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恐惧，接下来则是慌不择言：“我弟弟的情况离不开大夫……”

白悠盏淡淡反驳他的话：“上次我见到六七个大夫，几十个药童，这么多人，你弟弟的房间恐怕挤都挤不下。”

段晟文愤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已经彻底慌了。

然而就在这时，自蔚蓝的苍穹之上，气势汹汹劈下一道森然剑气。

大乘初期的剑气毁天灭地，顿时让段府大门屋檐上瓦片纷飞，脚下青石砖也随着一起飞上天空——然后与剑气一起，仿佛雷劫，轰然劈下！

白悠盏在想他是扛呢，还是躲呢。

扛的话他出面。

躲要把温轻寒丢出去。

扔法宝也行。

他整整一储物袋的法宝，还有临出门时齐进贤也给了不少。

他感觉到非同一般的苦恼。

剑气却在他们头顶上方消失殆尽。

当然不是想杀他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御剑而下的是丹阳宗那位出身段家刚入大乘期的长老，大乘期初期和中期后期都是天差地别的区别，更何况他们这群最次炼气期，最强金丹期，其中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一道剑气，粉身碎骨都是轻而易举。

段长老须发半白半黑，长相庄严肃穆，长袍广袖，不怒自威。

他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天下第一宗和北昆仑的废物，也敢在段家门前喋喋不休，简直找死！晟文，下次再遇到直接轰出去便是，不必废话。来人，关门。”

段长老和段晟文转身就要进去。

白悠盏道：“等等，段兄，你还没有回答——”

段长老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违背他的意愿，当即反手，广袖一拂，又是一道灵力的剑气。

这次就不是吓唬，而是来真的。

不给点教训，如何叫这群不知好歹的小丑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白悠盏正想扛，却被一股无形却温柔的力量轻轻搂住腰，往后带了带。

温轻寒传音给他：“你我身份，不便暴露。”

主动抵挡剑气的是熏竹。

只见四人周围瞬间凝聚成至冰至蓝的薄冰，蓝色甚至泛着神圣的金光。杀气腾腾的剑气在触碰到蓝冰的同时，顷刻间被冻住、碎裂，哗啦落了满地。

段长老大惊失色：“这是……仙尊的冷泉！”

神谕山上风雪终年不止，每一千年这些风雪便凝成一滴冷泉，是世上至寒的法宝，能顷刻间将任何东西冷冻成虚无，自然包括大乘期的剑气。

在看清熏竹脸上字的时候，段长老眯着眼睛质问：“你就是青云之邀中，跟在仙尊身边的奴隶？”

熏竹不卑不亢，纠正他：“我是仙尊的奴隶。”

而仙尊竟然连冷泉，这种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防御法宝都给了他，可见仙尊对他的偏爱。

段长老也狠狠嫉妒了一下，然后又立刻释怀了。

仙尊偏爱谁不好，修真界那么天之骄子，却偏爱一个奴隶……可见也自甘堕落了。

段长老不屑道：“仙尊的奴隶又如何，堂堂仙尊，应该守护修真界秩序，然而他竟然当着上九宗的面，公然袒护魔尊，和魔沆瀣一气！”

熏竹愤愤地攥紧了他炼气一阶的小拳头。

段长老公然挑衅仙尊和魔尊。

恰好仙尊和魔尊就在现场。

这概率也没谁了。

找死最高的境界，还请收下。

场面一触即发，然而白悠盏却一反常态：“那段兄，段长老，我们先告辞了。”

果然是怕了，段长老自鸣得意地冷哼一声。

段晟文则一直皱着眉头，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陈巧还没反应过来，熏竹倒是愣了。

来之前谁信誓旦旦要问出个结果？

明明再坚持一会，段长老拿有冷泉的他们没办法，段晟文肯定要招。

然而白悠盏一路神秘兮兮地带他们走到段府后门。

后门冷冷清清，一个路过的人也没有。

白悠盏卖关子：“等一下就知道了。”

看破不说破。

说破就没意思了。

温轻寒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样的白悠盏，真有意思。

没过多久，后门被一个模样青涩的小厮小心翼翼打开。

看见门外站着的四人，小厮立刻吓了一跳，他们怎么就像知道他要来！？

小厮想不通，赶紧恭恭敬敬道：“见过四位修士，段府二少爷着我来请四位进府一续。”

果然什么昏迷不醒都是屁话。

四人随他进去。

小厮又道：“还请四位小心些，不要叫旁人知道，二少爷是偷偷派我来请四位修士的。”

这时白悠盏才解释：“段长老来的时候，你们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那时候他就在回廊里晃悠。上次来时我在段晟武身边见过他，所以我就想，段晟武其实也想见我们，只不过不敢让人知道，要私下见面。”

他如此聪明机智。

还有他发现不了的线索吗。

当然没有。

没有他学不会的知识，没有他破不了的案。

这就是学神，各行各业，都能立刻学给你看。

依旧是竹林中的卧房，苦涩的药味不减反增，只是不如上次来时那边热闹。

“我让大夫他们都走了，我知道我身上的毒，他们治不了。”段晟武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四肢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和上次一样都是半靠在床上，说话时却没昨天那般一字三喘，却也十分吃力，说说停停，“大夫没有办法彻底解毒，但可以换血暂缓毒性，我哥哥瞒着众人……他吃了很多药才勉强维持，不叫任何人看出异样……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小厮勤快地搬来椅子，上了热茶。

段晟武做了个请用的手势：“我跟我哥吵了一架，他没那么快回来。刚才我听说你们又来了，就想到一定要见到你们。”

白悠盏等人安安静静，耐心倾听。

只有温轻寒对茶的兴趣浓厚。

段晟武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盘托出，苦笑道：“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也无意隐瞒，所以想把真相告诉你们。袁川是我杀的，我用家传枪法一枪捅穿了他的心脏，我也是被他所伤，没想到他的鞭上淬着无名剧毒。至于齐天魔王，跟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