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一定要来这种地方吗？你是冒险小虎队的成员吗？”
“我也没要你跟来啊。”
漆黑的山洞隐藏在瀑布之后，太黑了，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
今天一早，温砚初突然说要去三长老平时修炼的地方寻找蛛丝马迹。因为她说花不了很长时间，随便走一趟就去至乐峰找赵昇，所以陆饮溪没有多想就跟来了。
哪成想，三长老平时竟然是穴居动物！
陆饮溪摸着石壁走在后面，温砚初夜能视物，健步如飞地在前头带路：“走这里。”
山洞狭窄，还有着各种分支和死胡同，不知道在往什么地方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陆饮溪总算开始感到一些幽闭恐惧，四周才突然变得格外开阔，即使她张开双臂在空气里画圈圈，都没碰到岩壁。只是地面坑洼崎岖，凹凸不平，是以她很快地又把双手放回岩壁上，以保持平衡。
温砚初回头看了她一眼，问：“真的一点都看不清吗？”
“但凡可以看得清，我就解放双手了。”陆饮溪说。
“快点跟上”温砚初怕两人走散，不得不折回来等她。
脚步声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在山洞中被放大，仿佛有回声，陆饮溪空出一只手牵住了温砚初的袖子：“说起来，你要来这儿找什么？”
“关于我受伤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在这里……记得当时是正在修炼，修炼着修炼着，就出现在了后山水潭。我怀疑这里能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温砚初继续朝前走，“前面就是到地方了……目前看不出异常。”
陆饮溪想，“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所以才会看见什么都是黑的，她的世界和温砚初的世界不一样。
快到目的地了，温砚初当先摸到了那些看起来像是桌子的石板，不知道这种地方放张桌子有什么用，也没记得三长老以前用过它。
陆饮溪跟在后边：“哎，哎，你等等我，我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嗯？什么声音？”
“你踩到什么了？我好像听见了‘咔嗒’一声。安全起见，你先别动，万一是地雷呢？之前你不是说不带武器吗？怎么又带上了？会不会是因为太重了才触发了什么机关？”温砚初走向她。
“带着屠龙剑有安全感。不过我也听见了，还有齿轮的声音，这山洞是机械屋吗？”陆饮溪问。
温砚初在她前前后后绕了一圈，没看见异常：“谁能有这个闲心？不过齿轮的声音是不是越来越响了？”
“三长老救我！”陆饮溪抱住了脑袋。
“咔哒咔哒咔哒……”是齿轮运转的声音，在山洞里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温砚初将手放在岩壁上，摇了摇头：“在山壁里有机械工事？这是什么东西啊？是傀师……是青丘佚！快！我们快出去！”
她看见了将山洞团团围住的阵法，这么大的法阵，就算趁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加班加点，能制造出来也实属不易，目的或许是把她彻底杀死，或许是把她在这里关上一阵，但是无论哪种结局，都最好别让洞口那人得逞。
来不及捎上陆饮溪，温砚初的身影朝前呼啸而去，快得像一阵风。
“哎！哎！”陆饮溪在她后面跑了两步，差点没摔一跤。
反正也追不上了，她索性把脚步慢下来。
来的时候有温砚初带路，没觉得特别曲折，但也注意到了岔路真的很多，轮到自己走回去的时候更是处处碰壁。
她拍拍岩壁，叹口气：“不是我说，如果不等着温砚初来接，我自己走出去的时候估计就已经七老八十了……哎＊脏话＊！”
身后刮来一阵阴风。
这是算不上宽敞的走道，没办法把屠龙剑拔出来，她即使第一时间躲闪，但还是被利刃砍中了左肩。
她后退了两步，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谁在攻击她，难以反击，只能保持着后退的脚步继续往洞口的方向走。
又是利刃破空的声音。
她抬剑格挡，利器撞上剑鞘。
这回，她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很轻，很压抑，似乎还在颤抖。由于无法分辨男女，后续将用“它”来暂时指称这名偷袭者。
陆饮溪右手抓住那把武器，往身后猛地一扯，左手推开剑鞘，虽然无法完全拔出长剑，但是剑刃明显给对方造成了威胁，它松开武器，迅速后退，再次隐匿进了黑暗中，什么呼吸声、脚步声，全都不见了。
山洞里回荡着滴水的声音，还有从陆饮溪右手淌血的回声。右手现在屈伸困难，恐怕伤到了神经。然而此情此景，命都快没了，也没心思担心这只手。
她摸到了那把武器的手柄，触感花哨，希望没淬毒，不然她怕自己撑不到温砚初回来施救。
这一击缴获的是把短刀，在这样的甬道内使用起来，比长剑方便很多。
眼睛在山洞里是个摆设，她把眼睛闭上，最大限度地调动起其他感官。
又是风声，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声响，像是针。
如果她是暗杀者，会想办法先控制住暗杀对象的行动，比如用针刺入对方几处大穴。不过暗器作为暗器，当然有它的理由，这种方法应该用于偷袭，现在双方都保持着高度紧张，暗器的效果未必很好。
陆饮溪挡下了所有的暗器，甚至还能继续移动，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直到她摸到的岩壁突然变得潮湿，脚下也似乎踩到了一滩水，说不定是新地图。陆饮溪的心态有短暂的崩坏，她就知道自己有可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山洞里迷路！
不过有个好消息，那个杀手也跟来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竟然还有杀手对她不离不弃，没有把她一个人抛弃在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漆黑迷宫，让陆饮溪的内心升腾起巨大的欣慰。
四处都是水，鞋袜很快就湿透了，裤脚也无法幸免，那个暗杀者也无法幸免。
它踩在水坑里的第一脚便发出了足够听声辨位的响动。陆饮溪朝它的方向一跃而去，刀刃应该是砍中了对手，旋即，她松开刀柄，狠狠地一拳砸向那人的脸。
是木头的触感。
以及木头碎裂的触感。
接着是皮肉和骨头的触感。
木刺扎进她多灾多难的右手，好在右手现在有点麻木，没什么知觉，不然很影响第二拳的速度与激情。
紧跟着又是一拳。
陆饮溪轻量复刻了水浒名篇中的经典单方面殴打场景——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
她的三拳肯定打不死这个暗杀者，但是打出了对方的惨叫和喘气声。是个男人。身材瘦小，脸上戴着面具。
面具已经打坏。
她麻木的右手艰难地拎起这男人手里的武器，另用左手拔出还嵌在他身上的刀，刀尖对准了他的喉咙：“谁派你来的？”
那人□□着，不作回答。
“不是，□□为什么要屏蔽啊？这个词屏蔽了我真的会害怕！这是在打架！啊算了算了，别□□了，□□得我头疼，还是杀了你吧。”
“等等！等等！我不□□了！”那男子大喊起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陆饮溪嗤笑一声：“我不信你，若是我饶了你一条命，你反过来继续暗算我怎么办？太危险了，我决定还是先保障我自己的生命安全。”
“大侠！大侠你放过我！你放我一条生路！我都是被逼的！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我都是被青丘佚逼的！”男子边说边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躺地上！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陆饮溪喝住他，嚣张地发表起土匪言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光顾着叫屈，我要听事实！”
男子忙道：“是！是！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他本是傀师中的一员，名叫郭付，因为身为外门，却偷看了内门秘籍，而被傀师追杀，整天东躲西藏，直到被青丘佚绑架。
青丘佚威胁他，如果不帮她办事，她就把他交给傀师。于是他不得不没日没夜地替青丘佚做傀儡，没有工钱，饭还吃不饱，是世间第一可怜的傀师。
这次来秋水峰布阵和杀死陆饮溪，也全是青丘佚的主意。
“都怪她！都怪那个女人！”傀师大叫道，“大侠！你要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陆饮溪说，“真不想帮她干坏事，完全可以消极怠工，但是你分明就卯足了劲儿要杀我，我才懒得大发善心。不过……郭付，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是。我是叫这个名字。”郭付连连点头。
陆饮溪继续说：“我若杀了你，实在是越俎代庖，毕竟你的性命牵扯到了傀师的家务事，比起杀你，不如卖他们个人情。”
“大侠！你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别叫我大侠，从修仙小说切换到武侠小说还是有点跨度的，会给读者带来困扰。”陆饮溪冷笑了一声，“我现在不能放你走，我的朋友大概在前面对阵青丘佚呢，如果你现在追过去，和青丘佚夹击她，就有些麻烦了。所以你现在只需要乖乖地待在这里。”
郭付没有应声，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即使陆饮溪静下心来听，也什么都没听见。那些呼吸、哀嚎、坦白，仿佛全是她的错觉。
糟糕，又是傀儡！
陆饮溪回身挥刀，右手实在没有力气，兵刃相交的第一时间，她就损失了一把武器。左手的刀被不知什么法术死死缠住，右臂则被一剑洞穿。
她松开刀柄，就着那一剑确认了郭付的方向，翻出袖里的短刀，再次抵住了郭付的喉咙，这次真的狠心下了杀手，但却没得到机会。
他们脚下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两个人都没能站稳，各自摔向一边。
郭付毕竟已经筑基，他找准时机，一跃而起，离开了迅速塌陷的地面。
陆饮溪则无力反抗地坠向深处。
“区区凡人……”郭付喘着粗气。
刚刚的电光火石间，他的腹部被捅了两刀，对筑基期的修仙者来说不痛不痒，很快就能痊愈，平心而论，这场战斗中，还是他对陆饮溪造成的伤害更大些。
但毕竟，如他所说，陆饮溪只是个凡人。
在坑边捡到了自己的傀儡时，他更是感到了无比的挫败。面具被砸得稀巴烂。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替身傀儡，对傀儡的攻击也会让他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他到现在还觉得脸疼。
很难想象是一名普通杂役应有的攻击水平。
那人真的是个杂役吗？
还是说藐姑射的杂役竟然有那么生猛？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地走向洞口，越走越冷，越走越冷，直到他意识到不对，想往回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被冻成冰雕的前一秒，他正撞上温砚初投来的一瞥，宛若在看草芥蝼蚁。
而她，纵苍白如纸，却宛若神祇。
“郭付出来了，陆饮溪该是被解决了吧？”青丘佚轻笑了两声，慢慢擦去嘴角的血丝，即使受了伤，也不见狼狈，“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瞪我。要是郭付真能杀死陆饮溪，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我可得好好笑上三天三夜呢！”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温砚初问。
青丘佚仍是带着那副笑脸，九条大尾巴随着灵气的涌动而轻轻摇摆：“我有什么目的，你能不知道吗？我只是太想见到故人罢了。倒是你，为了抓我，把整座山都给冻成这副模样，还真是辛苦。身上带着血咒，不好受吧？”
温砚初没有说话。
被青丘佚说中了，她确实不好受，不动用灵力还能压制住，一释放自己，血咒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
红色的纹路已经爬上颈部的皮肤，心脏传来的疼痛感和压榨感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方才若不是反应及时，可能就要被青丘佚钻了空子。
情况紧急，一分一秒的松懈都不被允许，她甚至没办法通知余观鹤等人前来支援，是以即便身体难以维系庞大的灵力消耗，还是选择冰封了整座秋水峰，在暴力破拆青丘佚煞费苦心布下的阵法的同时，也算是点燃了藐姑射的烽火台。
余观鹤等人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她需要拖住青丘佚。
这个女人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拖住她并不算难事，哪怕只是多拖延一小会儿也好。
“我不能陪你继续拖延时间了，郭付这个人不好用，你们要就留下，帮我还给傀师吧。我就先走一步。”青丘佚腾空而起，眼看要走。
温砚初追在她身后，再次缠斗到一处。
“啧。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你家杂役死没死啊？”青丘佚极目远眺时已经能看见从四面八方飞向这儿的剑光，再晚一点点，她可能真的会被捉拿归案，“温砚初，你跟我来真的？那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青丘佚的掌心里泛起红光，一瞬间，温砚初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脏，要硬生生将之挖出胸腔。
温砚初想抓住青丘佚，似乎也确实抓住了她，缓过神一看时，却是抓住了赵昇。
她正躺在赵昇怀里，江月年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帮她疗伤。
大概是血咒的严重程度增加了，这次的江月年好像比上次更费力气。
温砚初干咳了几声，小心地压下涌到喉咙口的血腥味：“青丘佚和魔教有关，她能控制血咒。让其他人小心，千万不要中了她的圈套！”
“你先休息！你先休息！不要说话了！师姐！”江月年哽咽道。
赵昇把温砚初的话传音给余观鹤，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小陆呢？怎么没看见小陆？”
“她还在山洞里……”青丘佚的事尘埃落定，温砚初这才想起她和陆饮溪已经分开许久，她下意识爬起来，往山洞里跑，“你们先处置这个傀师，我去找陆饮溪！”
即便身受重伤，温砚初想行动的时候还是能迅疾如风，赵昇和江月年压根儿没想到她会跑，也没来得及阻拦。
“哎！师姐！”江月年急得在后边跳脚，“怎么不听人说话呢！她伤成这个样子，那陆饮溪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赵师妹，你且处置这个傀师！我去去就回！”
等赵昇走到洞口，身边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被冰封的傀师。
她叹了口气——这也不好处置啊，难道要她扛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