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又是紧急会议——
陆饮溪刚走到知北峰山脚下,温砚初就接到了余观鹤的千里传音,她不得不拎着陆饮溪的衣领子千辛万苦地飞回齐物峰。
今天一天的运动量抵得上过去大半年,对年迈的长老们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议事堂门口是持剑而立的林青蘅,她浑身浴血,眼带杀气,看起来比魔修还要危险百倍。即使见到温砚初,她也只是略一点头,没再像以前一样行礼:“师尊已在厅内等候,师叔,请。陆师妹且慢,与我在此稍后便是。”
陆饮溪停下脚步,朝温砚初挥了挥手。
议事堂大门开合的瞬间,陆饮溪瞥见里面站着一个穿着青阳宗制服的女修士,模样甚为狼狈。
她问:“是青阳宗出事了吗?”
“青阳宗在岩山一带遭遇魔教突袭,被迫逃往我们这里,反正都是本就要参加门派大比的师生,是以来都来了,便打算就此住下。”这些消息不是机密,早晚会传遍藐姑射,林青蘅没有隐瞒,“当时在则阳峰出现的魔教修士,和在杂役居出现的青丘佚,都是追踪着追踪着,痕迹突然消失了,这次青阳宗又在岩山遇袭……我怀疑魔族实际上就藏匿在岩山附近,青丘佚估计也不会离得太远。但是为什么就是追查不到呢?”
“去岩山看看不就好了?”陆饮溪问。
林青蘅摇了摇头:“岩山毕竟是青阳宗的地盘,除非他们主动要求合作,否则我们不好贸然插手。在议事堂里的就是青阳宗剑阁长老罗昀,她带来的二十名弟子已经安排去了山木峰,由沈欲安师姐亲自看诊。虽然魔教是突然袭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有罗长老保护,大家都没受太重的伤,在门派大比前应该能彻底康复,不会影响成绩。”
陆饮溪换了个话题:“你脸上的血要擦擦吗?看着怪凶的,混进魔教肯定毫不突兀。”
“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林青蘅随手施了一个清洁术,立刻重新变得干净利落,“话说回来,掌门派我去岩山支援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到了议事堂了,那会儿经历了什么?眼睛被长老们治好了吗?那种……危险的感觉,似乎也消失了。”
陆饮溪笑道:“暂时压制,暂时压制。目前做不到完全去除。说不定哪天我的眼睛就又能发射激光了。”
“何谓‘激光’?”
“就是能伤人的光束。好比方说,你扔出去一把剑,砍断了一棵树;激光就是发出去一道光,砍断了一棵树。效果是一样的。”
“若是真有那一天,确实多有不便。空有一双眼睛,却为免伤人伤物而不能睁开,岂不是了无意趣?师妹放心,长老们一定会想出对应的方法,不会让你真的受此苦楚。”林青蘅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陆饮溪难得为自己的胡言乱语感到了惭愧,在面对正经人的时候,可能她也得正经一些。
她决定若无其事地再换一个话题:“眼睛的事就放着吧,还早呢。话说回来,你是一和我们分开就往岩山赶去了?”
林青蘅肯定道:“嗯,在去议事堂的路上,师尊把我派了过去,本意是想看看魔族的情况,当时我们也没想到能这么准确地接应青阳宗各位道友。若早知如此,师尊应该会等我这边结束以后再率众修补守山大阵吧?唉,也幸好是这段时间魔族活动过于频繁,加上门派大比在即,师尊对此格外关心,不然还不知道青阳宗弟子伤亡几何。”
陆饮溪只能感谢上天让温砚初先找到了魔化的自己,否则,换成余观鹤先发现她,她现在可能尸骨已寒。
她正想问些细节,议事堂的门被打开,长老们和青阳宗的罗昀一块儿走了出来。
陆饮溪和林青蘅往旁边退了几步,让出道路。
罗昀向余观鹤几人抱拳:“那么这几日,某就叨扰各位了。”
“无妨,罗长老有什么需要,直言便是。事关重大,藐姑射定当尽力而为。”余观鹤说。
她和二长老齐讼还要陪罗昀去下榻的地方休息,其他几位长老总算真的可以原地解散,各回各家。江月年惦记着自家躺着的那二十个青阳宗弟子,走得尤其着急,难得竟然没有在温砚初面前自导自演一出浮夸的独角戏。
林青蘅是要陪在余观鹤旁边的,她朝陆饮溪略一点头,便窜去了余观鹤身后。
温砚初朝陆饮溪走了两步,见她像是有话要问,连忙摇摇头:“先等一等,回去再说。”
虽然确实没有要紧事想问,但是陆饮溪也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陈思朝、叶连山和王籍还站在议事堂门口,似乎要商量些什么,白莫舒在旁边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还是那副样子,慢慢地转动着他的玉扳指。
陆饮溪对他们兴趣缺缺,更好奇赵昇赵长老在这个场景下会做些什么。
“赵长老呢?怎么没见她人?”陆饮溪问。
温砚初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嗯?你找她……干什么?”
陆饮溪被她笑得浑身不适,只能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关:“就是随口一问……我找她能干什么?我看你们都出来了,就是没看见她,就这么问问。”
“嗯,话真多,难得见你为了解释什么而变得语无伦次。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师妹的嘛。”温砚初笑意加深,“找她什么事?说吧。如果是正经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倒也不用,我都看见她了。”陆饮溪望向温砚初身后,赵昇正目标明确地朝她们走过来。
“师姐,陆小友。”赵昇在离她们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可能是目不能视带来的不安全感,赵昇总会和身边事物保持一定距离。她笑道:“我还担心你们已经离开了。”
温砚初调侃:“怎么会呢?我刚一出来,这小姑娘就追着问‘赵长老呢?赵长老呢?赵长老在哪里?’看样子,不见到你,她是四匹马都拉不走的。”
陆饮溪是个小说作者,她一生造谣无数,给她笔下的女主“无名”带去了巨大的痛苦,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造谣的一天。可能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吧。
她拍了拍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三长老说得对。”
赵昇笑得更畅快了些:“我说怎么最近师姐性格开朗不少,看来很有小陆的功劳。”
温砚初心说:不,没有她的功劳,是我天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赵昇接着说:“今天实在是我体力不济,但是如果日后二位有时间,还是想请二位赏光,来至乐峰一聚。”
温砚初笑道:“什么赏光?今天我们还没谢谢你在议事堂帮小陆说话的事儿,应该是我们邀请你来秋水峰小坐。是吧,小陆?小陆肯定很欢迎赵长老。”
小陆不想说话,只想让温砚初快忘了“赵长老呢?”这句话。
但是该说的客气话还是要说:“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欢迎赵长老一样。赵长老放心,等过两天把搬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叨扰您。”
赵昇点了点头:“那我就在至乐峰恭候二位大驾光临。对了,师姐,可否容我和陆小友借一步说话。”
温砚初把陆饮溪往前推了一把,手却还扶着她的胳膊,并没有完全放心,笑意不达眼底:“问我干什么?问小陆不就行了?”
陆饮溪也是一头雾水,她回头看看温砚初,又看看赵昇。她觉得赵昇是个好人,但是不妨碍她作为新晋魔族感到惶恐,并不想借一步说话。
她问:“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赵昇倒是从善如流,朝叶连山几人的方向侧了侧脸,“我只是担心,你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说实话罢了。”
陆饮溪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没关系。人多的地方不愿意说的话,在人少的地方我肯定还是不会说的。赵长老问就是了。”
“那些雷劫,真的是奔着你去的?”赵昇问。
陆饮溪想了想,回答:“大概是的,我旁边应该没有别人。”
赵昇追问:“那你为什么没事?”
这个问题的确无法回答,不是不相信赵昇,而是她自己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也不想暴露自己实打实抹过脖子的事实,只在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说不出来的猜想。
她回头想求助温砚初,然而这个问题,温砚初也实在爱莫能助,示意她自生自灭。
陆饮溪只好独自抓耳挠腮:“我怀疑它们劈歪了?不太可能,确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要不这样吧,我想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那些雷电其实已经把我劈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以前的陆饮溪了,是钮祜禄·饮溪。”
她这些看似自暴自弃的胡言乱语,赵昇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听完了,还认认真真地提问道:“你是说,雷劫毁去了你的肉身,却又出于某种原因,让你获得了一具新的躯壳?”
陆饮溪也有这个怀疑,但依然为赵昇迅速做出的推断感到惊讶。她自知自己死过一次,那么赵昇又是根据什么做出的判断呢?难不成是过去的经验?意思是每个魔族都要经历这种死而复生的过程?陆饮溪决定保留自己的意见:“额……要这么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说呢,三长老?”
温砚初蹙起眉头,盯着陆饮溪那已经恢复正常的乌黑双目:“但如果当真如此,那为什么……不应该啊,你不应该还是这么一无是处啊。”
“您礼貌吗?”陆饮溪忍不住问。
赵昇笑道:“陆小友,我师姐的意思是,这种凤凰涅槃、死而后生的突破之道,正是魔族最传统的修行方式。他们每修行到一个瓶颈,想要有所突破,便会毁弃已有的身体,塑造一具新的、更强大的、也更难掌控的纯粹属于魔族的躯壳,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因此,现如今在魔教中,就连魔族也并不愿意如此兵行险着,更不用提加入魔教的人类修士。如果你当真在雷劫中受了重创,现在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么……”
赵昇打住了话头。
温砚初心领神会:“看样子,咱们哪天必须找个人少的地方好好聊聊。”她瞥了一眼不远处仍在高谈阔论的陈思朝等人,说:“赵师妹,时候不早,我们就此别过。等秋水峰上收拾妥当,我就带陆饮溪来至乐峰找你喝茶下棋。”
“师姐也确实很少来我这里坐坐,届时,我必定扫榻相迎。”语毕,赵昇作了个长长的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