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长老,陆饮溪就交给你了。”余观鹤告别时如是说。即使掌门功力深厚,不带休息地奔波了一整天,此时脸上也难掩疲惫。
温砚初送别了所有的长老,总算抽出空来。等她抬眼去找陆饮溪的时候,陆饮溪已经走到身边。她看看四下无人,径直撞在陆饮溪肩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倒是舒服,嗯?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辛苦了,辛苦了。”陆饮溪拍拍她的背,“要我背你回去吗?”
“不了,算了,路上有人,会被看到。”温砚初说着,却还是挂在陆饮溪身上。
她现在抬起胳膊都费劲儿,血咒即使已经被江月年压制,却还是使她疼得站不住脚,身上一直在冒虚汗,感觉离脱水只有一步之遥,还真巴不得陆饮溪把她背回秋水峰:“就这样站一会儿,然后我带你御剑回去。”
“那我就背你一小段路,看见有人,就把你放下来。”
陆饮溪话刚说完,温砚初就趴在了她背上:“那说好了啊,看见有人就把我放下来。”
陆饮溪说不上自己被封印前后除了视力以外还有什么不同,就像她在变成魔族前后也没注意到除了视力以外还有什么变化。但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力气可以更大一些,这样以后在后山捡垃圾的工作就会轻松许多,现在背温砚初也会轻松许多。
她把温砚初背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要。我要是睡着了,你肯定会直接把我背回秋水峰,到时候不是所有人都看见我被人背着走了?堂堂仙尊温砚初,怎么能被人背呢?”温砚初拒绝道。
在她的脑海里,仙尊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也应该以公主抱着座下女弟子腾云驾雾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话说为什么是女弟子?她短暂地陷入了迷思。
想不出来的问题可以先不想,她问:“你刚才在底下就这么看着我们修复守山大阵,是不是怪无聊的?”
“不会。刚才碰到吴青荇了。她和知北峰的内门师姐连秋都在,给我解释你们在干什么。可能是怕被王长老逮住逃课记过,所以趁你们还没结束,她们就先回教室去。”陆饮溪说到这儿,心情很好地补充,“连师姐还自述是你的忠实拥趸,不让别人说你一句坏话的那种。”
温砚初知道三长老有很多追随者和崇拜者,但是不知道有人已经对她痴迷到了这种地步。她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个话题,只能说:“倒也是没有必要。不过如果说,她能因为喜欢我而努力学习,确实说不上是什么坏事。”
“可惜了,我觉得她只是馋你的脸。”陆饮溪打趣。
温砚初捏了捏她的耳朵,“你就是在这儿看热闹的吧,嗯?齐讼让你好好看我们怎么修补守山大阵,你到底看了没?”
“看了,看了,二长老那么凶,我哪里敢不听话啊?”
“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该对你凶一点?”温砚初笑道,随即又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个时间是不是都在上课?除了个别几个逃课的学生,都没人吧?那你走快点,趁没人,直接把我背回秋水峰得了。”
陆饮溪怀疑温砚初在为难她:“等我背你走到山脚下,估计他们就下课了。”
外门弟子没有固定的教室,他们不像内门弟子那样会在某座峰上终身学习,而必须不停地在各峰间穿梭,学习“大类基础课”“大类通识课”和“大类必修课”,以及他们每年有两门“自选课”的权利。
如前文提到的,学分和期末考试的成绩共同关系到年末能拿到多少灵石奖励,成绩实在很好,还有可能进入内门,甚至成为亲传。
外门弟子通常先天条件不够好,成为长老亲传比较难办,但是成为教授的亲传还是可以努努力争取一下的。
通常来说,修仙者在各大门派之间的流动性都不高,在一个门派待到坐化是常有的事,这样一代一代叠加下来,导致老龄化问题尤其严重。这么多眼瞅着修为上无法更进一步的普通修士需要得到妥善安置。
五百年前,由一位现在早就身死道消的纵天宗长老提出了“教学回归”的说法,即广泛聘用这些天资平平的年长修士回山教书,这样一来,对现在整个中原大地有多少修士、这些修士有多大能耐,对阵魔教时各大门派心里多少都能有个数。
纵然这些普通修士的修行之路多半走到了尽头,教导基础课程肯定是信手拈来。更不用说,这种教学回归还带动了广大隐居民间的修士,他们或为了讨生活,或纯粹出于好奇,而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以混入某个门派教书。
这些修士在仙门中承担了太多“不重要但说不定有用”的工作,是不可或缺的螺丝钉。部分修士因为个人能力出众,甚至会引起多个门派争抢,最后身兼数职,成为在多个门派间跑来跑去的“特聘教授”。
譬如光在道峰就有两位特聘教授,其一是四长老的弟弟陈思暮,他偶尔会去纵天宗讲课,手底下有两名亲传;另一位是藏书阁主李祉君,她倒是不乐意流向其他门派,但是根据不可靠流言称,她有意将贺雪飞收为亲传;这样的例子在整个修仙界都屡见不鲜。
扯远了。
总之就是,外门弟子经常每过两个小时就要换一座山头上课,陆饮溪还没走到知北峰的山脚下,他们可能就要倾巢而出,“嗖嗖”地从她们头顶飞过。
陆饮溪突然心生一计:“我想到一个新的点子,我要在藐姑射开一家公交公司。”
温砚初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打断她,打算先安静地听她说完。
“我打算集合一帮外门弟子,赚点外快。本来我也觉得这个业务在修仙界可能不太讨好,毕竟大家自己就能飞,但是我这不是要去秋水峰嘛,想着那个大箱子要怎么搬上去,还有点头疼。而且杂役们和山下的百姓一直挺需要飞剑载人的。要不就合并在藐姑射文学出版社里吧,扩张成‘藐姑射有限公司’,下辖文学出版、快递运输、公共交通等多项业务……”
陆饮溪滔滔不绝地陈述着自己的商业理想,温砚初却觉得可行性不高:“不是我打击你啊,现在我们就考虑两个最基本的问题,你看看能不能解决——首先,外门课程很紧,你们杂役准备出发上工的时间,他们也要赶着去上课。其次,外门弟子如果想要下山去九洨县,是需要叶连山批准同意的,你觉得以赚钱为理由请假,他会批吗?”
“额……还是算了。”陆饮溪想到叶连山那暴躁易怒的模样,怏怏不乐地下了一级台阶。
温砚初见她像霜打的茄子,有点于心不忍,拍拍她的肩:“放我下来吧,我也休息一会儿了,现在无偿提供一次飞剑载人服务……你需要吗?”
“需要!需要!三长老,我也是你的忠实拥趸!”
陆饮溪话音刚落,不出意外地失去了这次免费飞剑载人服务的机会——温砚初被“忠实拥趸”四个字刺激到,冷哼着赖在她背上,不肯下来了:“拿我开涮是吧?没门儿。继续走路吧,忠实拥趸。”
“别啊!能不能对你的忠实拥趸善良一点!?”
“怎么?连背我下山都不愿意?你算哪门子的忠实拥趸?”
“我这是,我这是……你不讲道理!”
任凭陆饮溪在那儿鬼哭狼嚎,温砚初“稳坐钓鱼台”,一动不动,趾高气昂地催促陆饮溪快走:“下山,下山!背我下山!你先前自己说好的背我,怎么在这儿突然耍赖呢?”
“那你还说好了飞剑载我一段呢!”
陆饮溪暗地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当温砚初的“忠实拥趸”了,这四个字简直跟她有仇。
——
“前方就是藐姑射地界了!大家加快速度!”一名年长的修士指挥弟子们向藐姑射的方向御剑飞驰,她自己殿后抵御一部分追击过近的魔族。
“师尊!左侧有魔修围攻!有师弟师妹已经受伤了!”
“可恶!我们青阳宗治下什么时候多出那么多魔族!”
“之前藐姑射的林青蘅追踪青丘狐妖,一路追到我们这儿来,我们配合搜查了许久都没有结果,线索就此断了,当时我们怀疑她是使用了什么传送手段去了更远的地方,但是现在看来,难道是她和魔教有所勾连?”
“都什么时候了!别管这些有的没的!快!继续往前跑!快!”修士暴躁地把弟子往前一推,“快走!”
这些魔修算不上厉害,但是就如同蚊子蟑螂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尽,前赴后继,越来越多,把人折腾得心力交瘁,到后来完全无心应战,只想快跑甩掉它们了事。
本来青阳宗离藐姑射那么近,他们并没有提早赶到藐姑射熟悉场地,为门派大比做准备的打算。但是今天,青阳宗长老罗昀带领精锐弟子在岩山进行集中训练时竟然突遇大批魔教修士的强袭,不得已之下,只能前往距离岩山较近的藐姑射寻求帮助。
藐姑射就在眼前,罗昀稍微松了一口气。
边逃边战、且战且退,连续三日未曾合眼,纵然她修为已至分神境,却也精疲力竭。她气运丹田,使出狮吼之功,向藐姑射的方向大声疾呼,声震九霄:“在下青阳宗罗昀,与二十名弟子在此遭遇魔修袭击,请求藐姑射支援!”
一道精纯剑意带着强风呼啸着掠过罗昀的鬓角,穿着黑衣劲装的林青蘅一剑掷出,踏风而来,将追击而至的魔修尽数击落。
她长剑未收,满脸是被溅上的鲜血,潇洒转身,在前开路:“掌门已经在议事堂等待诸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