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第三次打了双跳,规矩地停在了路边。
不远处落下了一只半透明的小鱼,他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太清楚现状。
鬼魂是没有载体的,他却奇迹般的被男人牵走了,离开了限制住他行动的墓园。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和他们之间牵住的手,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幼稚园里等待家长的幼崽,终于被匆匆赶来的大人接走。
没有抗拒,不需要犹豫。
开开心心的,就要回家。
可是一不留神,他就从车厢里飘了出来,如同被留在原地的空气,看着车子呼哧一下跑出去好远,又闪着灯停下了。
又一次的,黑色的伞撑开,走近,遮在了他头上。
男人牵住他的手,往回走,这一次走得比往常要慢,像是在思考。
思考的结果是,回到车厢时,男人从收纳箱里取出一只折叠小刀,在掌间划了一道口子。
血涌了出来,荆如鱼闻到了充沛的,能量的味道。
他不需要,甚至有些心疼。
鬼魂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往事不由自主的掩埋,最后他们成了无所牵挂的影子,然后消失。
他已经失去了对人间眷恋的动因,更不存在有些鬼魂,看见了先天灵体的欢愉。
他不想吃,虽然饿得发慌,但男人温柔地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垂眸看了半晌,终于低下头,把那只受了伤的手捧住,舔舐流血的伤口。
瘦弱的鬼魂凝实了些,血很快止住了。
荆如鱼不打算吃了,男人也没准备强求。
灵体的能量固然是最好也最便捷的补剂,但它不具有情感。
如同碳水化合物,可以补充能量,却不能只用它满足自身的需求。
只是被这种能量喂出来的鬼,叫做傀。
他们是完整的皮囊,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不会是男人所寻找的那只,温柔的小鱼。
他挤了挤自己的伤口,弄出一点血,荆如鱼看不懂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一点血便成了深红色的丝线,被男人系在他们之间。
之后,荆如鱼终于安安稳稳地留在了副驾驶上。
雨好像在哪儿都下得一样大。
夏枝刚停完车,便发现自己身边的小鬼魂不见了。
红线倒是一直都在,这会儿绷得笔直笔直的,不知道绕到了地下室的哪里。
夏枝便循着红线去找,终于在小角落里,发现了那只小鱼。
这不是刚入雨季的时候,地下室本便潮冷些,这会儿早便洇出了些许霉气。
那地儿竟然蜷了一窝子小猫,刚生下来没多少天,刚刚能睁眼。
大猫可能是觅食去了,剩下一窝子小的,饿得“吱吱”地叫。
新生的猫崽子,叫起来一点都不猫气,反倒有点像老鼠。
荆如鱼便蹲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着。
夏枝几乎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很久很久之前,穿着校园文化衫的少年。
那时候他们学校还给养校狗,一只叫“学霸”,还有两只分别叫“985”和“211”,都被学生崽们喂的肚大腰圆的,嘴比谁都挑。
吃剩的鸡腿骨子,特地买的烤肠,荆如鱼总喜欢带着那些东西,去孝敬这三位祖宗,然后乘着他们心情好,一个劲儿地rua毛,眼睛里的光比什么时候都亮,像是要盛不住了似的。
眼前,和以前长相不差的小鬼魂伸出手,戳了戳其中一只奶猫。
他的手穿了过去,夏枝却依旧注意到了那只猫崽子的一场。
它无声无息地窝着,没什么生机。
一只早夭的猫崽。
夏枝瘦长的指节轻轻刮过那小小的一团,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着眼前的鬼魂。
“你愿意,暂时用一下它的身体吗?”
荆如鱼没说话,只是看着,也没什么表情。
久到夏枝都认为眼前的小鬼魂都拒绝了,眼前的少年却消失了。
他耐心地揉了揉猫崽的后颈,然后弄开自己刚止住血的伤口,用指尖蘸了一点血,抹在猫咪已经干点的鼻尖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猫崽睁开了还蒙着蓝膜的眼睛,伸了伸爪子,把自己团进夏枝的手掌。
他依旧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但无法那份心底生出来的亲昵和喜欢。
夏枝刚刚和飞机一起落在这个城市时,只带了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或者轻薄的黑色风衣,然后,隔了这么这么多年,听闻了一个少年意外事故的死讯。
现在不那么一样了,他用风衣裹住一只嫩乎乎的小猫崽,向自己新搬进去的,模板间一般的房子走去。
华灯初上的雨夜,街边亮起的路灯被窗户模糊,如同一小团一小团落在人间里暖色的光。
他用引擎搜了饲养猫咪幼崽的指南,外卖点了喂猫的东西和用具,然后在枕头边用毛巾团了个柔软的小窝。
夜晚在琐事中消磨。
鬼能闻见人类传递给自己的情感。
夏枝的身上一直带着荆如鱼喜欢的味道,故而猫崽子一摇一晃地缀在他脚后。
终于,卧室里的光只留下了一小盏橙光的夜灯拢在角落。
“过来,小鱼。”
夏枝轻声唤道,他瞳色很淡的眼睛里落进眼睫模糊的倒影。
小猫崽子乖乖叫了一声,任由夏枝把它裹成一小只猫卷。
窗外依旧雨声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夏枝:我为自己牵红线【满意.jpg】